眼看着呼延碧脸上的表情愈发不自在,却找不到话来接口,惊愕地看了这么一出戏的林啸平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他脸色一黑,也知道如今呼延碧是撞进了秦知秋布下的套子里。
“行了!还要闹腾到什么时候!”瞧着周围几人取笑的表情,林啸平心中又气又恼,暗道今日怎的将这蠢妇带了出来。
竟是全然忘了方才的自己还在庆幸将呼延碧一并带在身边。
“可我的鞭子……”听着林啸平话中的去意,暗自忍着气的呼延碧都快哭了,那可是她从北凉带过来的最喜爱的鞭子!
林啸平可没心思再分心去管那条鞭子了,他一口气哽在脖子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略带忌惮地狠狠瞪了一眼秦知秋,而后便抬步扯着呼延碧往春酒阁外头走去:“要什么鞭子!老老实实回去!”
一行人起先浩浩荡荡地冲进春酒阁,可如今却是走得有些仓惶,哪里有来时的半分气势?
众人目送着那一行人远去,只觉得心中一股郁气顿时舒畅了不少。
“可玩够了?”瞧着秦知秋甚至还有心思板着脸去目送那一行人离去,萧胤沉声开口。
秦知秋抬头,眨了眨眼,略有些疑惑:“不曾玩过。”
萧胤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只沉着脸抿了抿唇,也不再看她,转头朝着那脸上泪水都已经干了却依旧伏在地上的掌柜使了个眼色。
那掌柜一愣,而后立刻爬了起来拍了拍袖子,似乎就这么将之前发生的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微咳一声,忙严肃了表情,撺掇着一旁面上更显惊愕的小厮恢复了表情,吩咐那小厮去准备雅间去了。
萧胤收回了眼色,垂头望着身前的秦知秋:“县主随我来。”
秦知秋抿了抿唇,抬步跟在他身后往前走。到了这个时候,秦知秋只觉得现在的萧胤虽然依旧苍白着脸,可周身气势却似乎与以往有了些不同。
这边人一走,春酒阁内围着看戏的众人也都散了,只余下一个李家公子眨了眨眼睛,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略有些呆滞地留在原地。
一边的流觞垂了头跟在秦知秋身后,也一同前进上了楼。等到了一处雅间门前,他甚至还来不及再往前踏出一步,那雅间的木门便在他鼻尖阖上了。
碰!
被忽然阖起的木门挡在雅间外头的流觞:“……”他僵着脸摸了摸鼻子,认命地守在雅间之外。
雅间之内,萧胤小心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小瓷瓶,皱着眉望着秦知秋:“伸手。这是侯府中上好的疗伤药粉,用来处理这种伤口最合适不过。”
他眼中难得地没有半分笑意,凤眸一瞥,直直看向她仍旧提着长鞭的右手。那通体棕黑的长鞭就这么被她握在手里,指缝间已经蔓延出了血液,那些血液时不时地顺着她的纤长手指往下滚落,在沿路的地板上留下了点点深红。
秦知秋倒是觉得没什么,她幼时提着长戟练招的时候,手上也曾磨出血泡来,这右手掌受伤,于她而言倒是家常便饭了。
她心中不以为意,可却依旧是听话地伸出了右手,手指摊开,露出了那满是污血的手掌。
棕黑的鞭子细长而结实,早在秦知秋接下那一鞭子时便将她的手掌给抽打出了血。
又因着方才秦知秋同呼延碧的那一番较量,这被秦知秋握着的一截长鞭更是顺着那抽打出的痕迹狠狠地嵌入了她手心的皮肉里,被鲜血染成黑褐色。
萧胤盯着那深红的一片,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都泛出了几分涩意。他轻叹一声,返身将手中的小瓷瓶搁在八仙桌上,又从桌案上的茶盘里倒了茶水,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帕子沾湿。
萧胤顿了顿,终究还是伸手将秦知秋的那只右手给小心包着拉了过来,拿着湿润的帕子将她掌心的血污擦拭干净。
发觉秦知秋并未反抗,他松了口气,开始愈发小心翼翼地清理,等将秦知秋掌心的深红擦去之后,他才稍稍抬了眼,盯着那素白掌心里嵌着的长鞭。
秦知秋抿了抿唇,冷眼盯着萧胤用他那苍白的手指捏住了长鞭一端,下一刻疼得眼角一跳,再看过去的时候,便发觉手心里的那根鞭子已经被萧胤直接拉开了。
他手上的速度很快,扯着长鞭一个用力就直接拉出来,随意将长鞭扔在一旁,他又快速地从怀里摸出一方素白帕子润湿,重新清理她掌心的鲜红血迹。
察觉到方才秦知秋右手的五根手指颤了一下,萧胤瞥了她一眼:“怕疼?”
秦知秋顿了顿,似乎颇有些不太情愿,可终究还是说了一句:“有点。”
萧胤手上动作不断,待清理干净之后,又取了药粉厚厚地撒上了一层,用帕子给她包上。
那雪白的粉末撒在血红的伤痕上,顿时散发出了一股特殊的香味,便是隔了一层帕子也依旧明显得很。
“这是什么味道,倒是好闻得紧。”秦知秋面上惊奇。
萧胤将她的右手处理妥当了,这才看向一旁扔在地上的长鞭:“那是药粉中的一味药材所散发出的独有的冷香。隽雪草生长在苦寒的北疆,于凝血去疤方面有独有的功效,只是碾碎了敷在伤口处便可以快速止血,在某些场合可是救命的药草。
只是这隽雪草种类稀少,在北凉国境内都是极难得见的物什。萧某也是因着机缘巧合,才得了一棵隽雪草,便同其他几味药磨成了药粉,装入瓷瓶随身携带。”
隽雪草?
秦知秋有些愣怔,如此珍贵的救命良药,萧胤就这么直接用在她的鞭伤上了?
“县主既然怕疼,方才为何还要故意激怒呼延碧?”萧胤未曾发现秦知秋脸上的细微僵硬,低身将那长鞭捡起,随意盘成了一团,丢进了雅间内正燃着的火炉之中。
秦知秋的为人他也算是清楚,知道她为人冷淡慧敏,平日里最是怕麻烦不过,若非故意为之,又怎么可能出言将呼延碧刺激到这个地步?
瞧着萧胤那边的动静,秦知秋顿时回了神,她不爱鞭子,也由着萧胤将那长鞭收走,只眨了眨眼回道:“没有为何,只是想教训她一番。”
萧胤气笑了:“为了伤敌八百,宁愿自损一千?”
秦知秋皱眉迎上他的目光:“若非用这个办法,我没办法同她动手。再者,我同她的底子和心性不同,于她而言是我损一千她损八百,可在我眼里,这种伤连八百都不值,反倒是她,丢了颜面也伤了手,那才是损了一千。”
顺带着还损失了一条鞭子。秦知秋暗自打量了一眼萧胤面上阴沉着的神色,终究是把这一句话给憋住了没说出口。
萧胤盯了她许久,忽地低低地笑出来:“倒是萧某多想了,于县主来说,有些东西的确是不应该用损八百损一千来算……有的东西,便是看起来再怎么损失,也是值得的。”
秦知秋眨了眨眼,这么说似乎的确是说到了点子上。
她突然顿了顿,反过来问了萧胤:“倒是萧世子,既然知道我方才是故意惹恼呼延碧,自然是能明白我心中是有数的……为何又要在她动手之前,挡在我身前?”
她望着萧胤:“也是认为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