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苑心神荡漾,玉落散人,玉落散人,心中喃喃自语,恍惚间似是看到了柳子然竹林月下不染尘埃的身影,当真是担得起这四个字。
信德林见景苑神游太虚,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姑娘可别叉了我问的话,你还没告诉我你和柳门主之间的关系呢。”
“门主心善,见我天资愚钝,在灵安谷时指点过一二罢了。”景苑波澜不惊道。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那回头我若得令可以进到谷中,可否劳烦姑娘为我引见?”信德林喋喋不休。
“你想见柳子然?见他做什么?”
“做什么?!这玉落散人可是武功高绝,又精通草药机关之术,学识渊博,武家杂说更是不在话下,这天下谁人不想一窥其颜,受其点拨一番啊?”
“身边放着公子这么一尊大神,你不去请教,脑袋里却整日想着去叨扰闭门清修之人,人皮鬼面杏花手可当真有趣得紧。”
“你个丫头,可别拿我打趣,我方才和你说的话,你倒是记在心里了没有啊……”
……
使馆驿站,绛紫衣袍垂地铺盖,荀玄奕眉头紧锁,望着窗外淅沥沥的雨,“查出来了吗?”
“王爷赎罪!”侍卫惊慌跪地,“不是属下没有尽力,只是这宁王府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却像有着铜墙铁壁的墙,属下,属下实在是没办法啊!”
“饭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滚!”
“是!属下告退!”黑衣侍卫慌不择路躬身跑了出去。
“许风,你怎么看?”荀玄奕神思不宁,本以为在北齐只有太后、皇上和蘩州南门家让他费心,怎地半路杀出个宁王,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将宁王放在过眼里,这次却意外发现这个废王爷隐藏自身实力的真相,不把一切查清楚,实在叫他寝食难安。
许风捋了捋长胡,面色发难,荀玄奕在北齐没有少安插眼线、细作,这么多年了,却一点没有觉察出宁王的异样,更见其深不可测。思索片刻,许风试探着问道,“宁王其人,隐忍低调,不像是会在太后寿宴上公开讨要女子之人,他如此费劲心机地将南门家的婢女接进府,王爷就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说,宁王与灵安谷南门家?”
许风点头,再无多言。
“可是他们到底又有什么联系呢?”
“王爷莫急,王府查不出来,这世上总有人能查得出来。”
“你是说,天机庄?!”
“正是,天机庄一手掌握情报和江湖秘闻,而灵安谷的南朱门又主管情报,这些年可没少给天机庄找过麻烦,两者早已是水火不容之势,若这个时候,我南夏求助,我想那位睚眦必报的庄主定不会拒绝。”许风胸有成竹道。
“许卿好计谋。今夜就寻一名阳气旺盛的男童,把他头剁下来,挂在飞檐上,等待天机庄那秃鹫来取!”
入夜,凉风习习。宁王府内也一片黑暗,仿佛陷入了沉睡。只一室明着幽灯,烛光如豆,南门甫翊长衫玉立,淡然望着天空,似在等待着什么。
一道轻盈的身影从瓦梁间越下,景苑推开门,朝着南门甫翊拱手道,“荀玄奕开始动作了,他命人从城南郊外一农妇家里取走一男童首级,往头颅内塞进油纸密函,把头用绳子挂在了陵霄宝塔的飞檐上。”
“他这是要……?!”信德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天机庄。”南门甫翊笃定道。
“好一个荀玄奕!满口什么道德正义,天下利民,不屑于和我等妖魔邪教为伍,轮到自己了,还不是巴巴地去做这等不正当的交易!视无辜者姓名于不顾,竟然还一口一个灵安谷是妖魔聚集地,瞧不上我等,我灵安谷的药炉里可从来没有流过无知稚童的血。”信德林一脸鄙夷。
一旁的老管家挠着脑袋,一脸不解,“公子可叫老奴糊涂了,什么天机庄?什么稚童啊?”
景苑眼色冰冷,徐徐开口,“天机庄是江湖最大的情报机构,任何隐秘,不论是还留在世上的,抑或是已经作古的,只要有想问,就没有天机庄答不上来的。只是这天机庄财大气粗,不屑于金钱交易,所以和天机庄做买卖,不用钱。”
“不用钱?那用什么啊?”
“三到六岁的男童颅内血。”
“啊?!”老管家大惊失色。
“传言天机庄的庄主因修炼阴毒之功走火入魔,体质阴寒,需每日一饮阳气旺盛的男童脑颅内的鲜血以保容颜不老,身体康泰。是以江湖中人若是有什么棘手问题,就搜寻最为健硕,阳气最足的男童献给庄主,换取答案,将孩子的头拧下来,用油纸裹住想问的问题,塞进鲜血淋漓的头颅内,挂在高处建筑的檐角。天机庄嗜血觅肉的秃鹫便会闻着血腥味找到,把藏着答案的头颅衔走带回天机庄内,数日后,自有答案置于原先垂挂脑颅的地方。”
景苑说完,忧心望了南门甫翊一眼,公子所谋之事,不得行差踏错半步,现在时机未到,绝不能让荀玄奕知道公子的真正身份。
“公子,现在怎么办?”
“秃鹫而已,一只长了毛的畜生,苑儿你是头一次和飞禽打交道吗?”南门甫翊把玩着手中玉扇淡漠开口。
“阿满!”景苑醍醐灌顶,想到了那只黎洞中陪伴自己度过无数寒夜的猎鹰海东青。可是……
“阿满也来兆京了?”
南门甫翊翊展扇面,轻轻摇了起来,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道,“那只鸟儿,粘人得紧,从不离左右。”
说罢,将双指放在口间,一道清亮无比的哨声传遍云霄,有力强劲的翅膀扑扇声由远而近,腾腾地出现,灰黄的瞳孔,尖利的鹰喙,强壮矫健又流畅无比的身影,正是阿满没错了。
它站在窗台山,一阵一阵低沉呜咽,用头亲昵蹭着南门甫翊的肩膀,似是在宣泄什么不满和思念,“好了好了。”南门甫翊浅浅一笑,把阿满托在臂上,递给景苑道,“那秃鹫是饮血而生,天机庄庄主亲自调教的,你要小心行事,莫打草惊蛇。”
“是,属下告退。”景苑带着海东青转身就走。
青绿色的柔软衣纱在雾雾夜色中飘动,像是一场渐行渐远的迤逦之梦,不知为何,南门甫翊脑中就突然浮现了她屡屡受伤,鲜血浸红衣衫的画面。
“等等!”南门甫翊突然出声。
景苑回头,疑惑不解,“公子还有何吩咐吗?”
清丽姣好的面庞,不染尘埃的双眸,本以为朝夕相处,伴在自己身边,无比熟悉,却陡然间发现,自己最初捡回的女娃娃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这么多,再无稚气,尽是风情。
“公子?”景苑出声打断南门甫翊的思绪。
“照……咳咳……”南门甫翊五指拳作拳头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冷声道,“不要再弄一身伤回来了!”
“是……”景苑有些恍惚,南门甫翊眼底浅浅的担忧和温情叫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灵巧的身影越过墙头,不见了踪迹。
信德林才阴阳怪气开口道,“想让人家照顾好自己就直说啊,拐弯抹角故作无情,人家姑娘是不会懂的……哎……啊!啊!你怎么好好地动手啦?!”
南门甫翊扇面一扬,“轰”一声,信德林被丢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