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天还未亮。就有人扬鞭跃马飞驰在碧落宫下山的官道上,晨风吹得马上少年发丝乱舞,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神情是少有的清绝凌厉。
晓光破云,日暮徐徐拉开之际,柳子然收紧缰绳,在一处郊区别苑门口下了马。有家奴洞洞属属过来牵马,笑容可掬道,“柳公子,主人在屋内已恭候多时。”
柳子然不语,环视这所宽敞朴素的院落,大步迈进。屋中光线昏暗,紫檀木矮桌上的铜炉里燃着香火,缕缕白烟袅绕盘旋。沉沉香气和烟雾里,是一个华裙曳地的袅娜背影,明黄罗裙,翠色丝带,乌黑秀发盘成金玉发髻斜在一侧。
柳子然站住定身,打躬作揖,淡淡开口,“草民见过黎兰公主。”华贵身姿袅袅转身,一张妆容精致,艳气逼人的脸在浮沉的烟雾中慢慢靠近柳子然,黎兰凤目上挑,勾起一侧嘴角轻笑道,“柳公子,别来无恙啊。”
“公主让人带话,今日来此相见,子然不敢不从。”柳子然垂手恭立道。
“本宫倒不知道,碧落宫的弟子原来这般奉命唯谨,唯命是从。”黎兰公主的笑意里带了一丝讥讽。
柳子然不怒,从善如流道,“唯命是从那也要看是什么命令?”
黎兰公主不徐不疾理了一下腕上的青石玉手串,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柳子然道,“柳公子不必担心,这道命令就算是本宫不给,公子也会过来像求得的。”
“哦?公主殿下说来听听?”
“公子和苑儿感情深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吧?”黎兰朱唇张合,轻描淡写一句话让柳子然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蓦然攥紧。
“殿下可是她的母亲。”
“母亲?是不是母亲柳公子都已经明晓了,又何必惺惺作态?”
“苑儿当真不是皇室小公主?!”柳子然眸色一沉,急问道,“那她的真实身份是?!”
“告诉你也无妨。”黎兰公主艳目轻瞥,望向柳子然,不紧不慢道,“早些年我有个侍女和宫中守城门的侍卫私通,生下了这个孩子,宫女与侍卫私通是宫中大忌,这是个本不应该活在世上的孩子,她的父母双双畏罪自杀,本宫便将她谎称做是本宫的孩子,这所有的一切,尊贵富足的生活,这金枝玉叶的身份,都是本宫赐给她的!”
“是吗?依公主之言,倒是公主救了苑儿,那公主当初既然选择了救她,如今为何又要毁了她?”
“毁了她?不过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有何德何能值得本宫费尽心思去要她性命,毁她前程。既然当初选择了救她,那么现今也只会选择保她性命。柳公子是这世上除了本宫和心腹之外唯一知道苑儿身世的人了,这救还是不救,还得仰靠柳公子一句话。”
“公主好手段,故意将苑儿送至碧落宫,待在下与她相识相知,感情深厚,又设计叫我获知苑儿身世迷雾,召在下至此,就是为了这句话吧?”
“不错,柳公子与苑儿阴差阳错的相识让本宫始料未及,也正是因此才让本宫有了这样的谋划,不然依照碧落宫的规矩是怎么也不会暗做这种混乱皇室血液的不伦之事的。柳公子待苑儿亲如胞妹,就不愿意施以援手吗?要知道苑儿身份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公主想要怎么做?”
“茳画术。”
柳子然凝眉,对上眼前女子眸中志在必得的眼神,暗叹,她居然打得是这个心思,茳画术是碧落宫以六十四针法蘸以茳树草汁在人皮肤上作画的功术,非寻常刺青之术可相提并论。茳画所用针极细极尖,施针者以内力将染料推入皮肤内, 行针后,终年不褪。灵蛇图腾是西境皇室子女生来便携带于身上的印记,色彩鲜艳,图案复杂,这世界若只有一种方法将其还原,那便也只有茳画术了。
见柳子然面无表情,无动于衷,黎兰公主继续劝言,“她还只是个孩子,庭院深深,争斗诡谲,迟早会有人发现她的身份,碧落宫主将毕生绝学倾数相传于公子,公子何不施以援手,给苑儿一个彻底的公主身份和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呢?”
“无忧无虑?难道这世上没有人知道苑儿是假公主,她就会一生无忧了吗?”柳子然羽睫抖动,眸光凛然。
“柳公子此话何意?”
“意思就是,苑儿我会救,但在此之前,我要知道公主的真实目的,公主到底对在下隐瞒了什么?”字句轻慢却掷地有声,墨玉眸子射出缭乱花纹,凛然寒光摄人心魂。
黎兰公主只觉得身体瘫软,神志游走在清晰与迷糊的边缘,脑中的漩涡越来越快,身形摇晃不稳,葱白手指扶着太阳穴勉强愠怒道,“这是?锁瞳?柳子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对本宫用锁瞳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