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明,乌黑的马车就已行驶在下山的路上了。下了一夜的雨,泥土松软,马车的木轮在泥上滚出深邃的沟痕,景苑木木望着一圈圈滚过的轮印发呆。
“在想什么呢?”南门甫翊开口问道。
“属下在南夏,关于北齐皇宫,曾听凌兰奚门主和荀玄奕说过一二。”
“哦?都听说了些什么?”南门甫翊随意一挑侧眉,懒懒发问。
“说……说是……”景苑有些局促踌躇,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都说灵安谷虽为北齐皇宫做事,但实际上,北齐新登基的皇帝陛下却对灵安谷并不是十分待见,新皇章弘衍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对灵安谷出手,是因为先皇驾崩前留下一道护佑蘩阳离罗山十年的遗旨。但如今,据新皇登基尚不满三年,皇帝陛下在这个时候以太后大寿的名义召公子进宫定是凶多吉少,公子明明有法子可以拒绝,为什么还要毅然赴这鸿门宴呢?”
南门甫翊偏过头望着景苑,嘴角弯弯,似是在笑,清远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眼前又长大了几分的少女。
“公子,景苑说错话了吗?”景苑因南门甫翊目不转睛的直视低头羞赧道。
南门甫翊眼角微挑,收回目光,一甩玉扇,点了点景苑额头道,“不错,长进很快,小脑袋瓜子知道思考了。”
景苑被这没由来的亲昵动作震得心口一阵酥麻,垂下额前碎发遮挡住颊上飞逝的红晕,再一瞥南门甫翊,已经没有再看她,懒散地摇着玉扇不紧不慢道,“兆京的部署非一朝一夕,就算是章弘衍没有下旨,我也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既然想请君入瓮,那何不如遂了他的意,来一招里应外合,兆京平静太久了,是该搅一搅这京城的水了。”南门甫翊眼睛一眯,散着丝丝危险的气息。
景苑见状,不敢再多嘴。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逐渐喧哗声四起,景苑掀开帷幔,见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楼阁飞檐颜色鲜艳,商铺招牌旗帜迎风飘扬,马车琳琳而来,行人川流不息。有挑担赶路的,也有驾车送货的,好不热闹。
驾车的秦绝见到身后帷幔里探出的脑袋,道“这便是我们北齐皇都兆京了。”
“好繁华。”景苑叹道。
“那是自然,我北齐自建国起都城便在兆京,年份之久不是寻常城市可比的,这自然历史沉淀也”秦绝笑答,眉梢中都是藏不住的得意。
马车停在一处驿馆前,景苑先行起身下车,有太监模样的人候在驿馆门口,见到马车停下,作一脸殷勤状迎了过来,躬身对着马车里谄笑道,“想必是南门家的公子吧,陛下命奴才在此等候已久了。”
“在下不过一介散官,得陛下如此挂心,实在惶恐。”
“哪里的话,公子可是皇帝陛下的座上宾。皇上盼望得紧,奴才已为公子备好房间,公子请吧。”太监弯腰瞅着依旧没有动静的马车,大有一副不等南门甫翊下车就不离去的架势。
“如此,就请公公带路了。”马车帷幔终于拉开,走下一个带着斗笠的翩翩公子。玉扇在手,风度不凡。
“这……公子为何斗笠遮脸啊?”太监狐疑问道。
“让公公见笑了,在下行走江湖,树敌甚多,掩住面容进京,可免去不少麻烦事。”南门甫翊从容回道。
“原是如此。”那太监一脸的不相信,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一甩拂尘,走在前头领路进了驿馆。
驿馆很大,南门甫翊一行人跟随太监步入了东苑,景苑一路细细观察,不敢有丝毫懈怠。
雕兰石拱门后,是几间正房,秦绝上前推开其中最大的一间屋子。一股脂粉的香味扑面而来,秦绝不耐地掩鼻,看到房间正中站着两个生得娇媚动人的侍女。
秦绝一脸机警,刚要拿刀,被南门甫翊按下,“敢问公公,这是何意?
”
“这个啊,是咱们皇帝陛下的恩赏,太后寿典半月后才开始,想来公子也要在兆京住上一段时间,身边定是少不了要有人照顾的。便嘱咐奴才从内务府挑选了两个懂事能干的宫女给公子送过来,以后呀,这南门公子的饮食起居可就由你们负责了。”那公公笑堆了一脸,不待南门甫翊拒绝,就自顾自朝两个宫女命令道。
“是。”两个女子娇滴滴地朝南门甫翊行了个礼。
“公子身边有人照顾,还请公公把人带回去吧。”秦绝脸色一暗,生硬拒绝道。
“这……”太监难为地看了一眼南门甫翊道,“这位大哥到底是个男儿郎,公子身边还得有贴心女子侍奉才是。”
“女子?这一路随同在公子身后的姑娘公公是看不见吗?”秦绝伸手指向景苑,毫不留情面地揭穿太监的虚伪话。
“看得到看得到。”太监讪讪低头,这姑娘打第一眼儿他就瞧见了,纵是在一旁默默无声,但容颜风采也让他这个见多了美人的宫中老人眼前一亮。
“既然看到了,公公还强硬塞两个人过来,莫不是觉得我们南门家的侍女比不上别人?”
“您这是哪里话?南门家的人那自然都是容貌才情都数一数二的,只是这老奴也是奉命办事……阁下可不要叫老奴为难啊……”秦绝半脸刀疤,叫太监心里一阵发寒,讨好着哀求道。
“秦绝。”一直不作声的南门甫翊扬手止住侍卫的气势汹汹。语气和善道,“自是皇帝陛下的好意,在下就恭谨不如从命了,有劳公公回去向皇上复命。”
太监见南门甫翊松口,心中石头可算是放下了,油腻着笑道,“公子客气,那奴才就告辞了。”一边退着步一边朝两个宫女厉声道,“你们能服侍南门公子,那是天大的福气,以后做事都机灵点!”
等到太监和一众人完全离开驿馆,秦绝一把关紧房门,眉头紧锁,粗声道,“公子明知这是皇帝安插的眼线,怎么还留下她们?”
“章泓衍看来还是和往日一样没脑子,只会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计谋,两个没用的婢女罢了,景苑多留心一些便是了,我们刚入兆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在这种小事上拂了皇帝的意?”南门甫翊说话的间隙也没有摘下斗笠,吩咐秦绝打发走了两个婢女,对景苑道,“和我走一遭宁王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