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谷主南门拓并非我生父,而是舅父,他原名蔡毓伯,是当年风光一时的武学世家沧州蔡氏的长子,因触犯家规被逐出蔡家,而后被入灵安谷谷主之女成婚,接任谷主之位,掌管灵安谷。家母蔡毓馨本是是蔡家最受宠爱的独女,容貌秀美,品德端庄。江湖无数名门望族的青年才俊都前去沧州一游,欲求得佳人芳心。蔡家精挑细选总算为母亲选定了一门好亲事,就在满族上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时,母亲却对时值壮年微服出游的宏元皇帝帝章冀霖生出爱慕之心,二人瞒着所有人私定终身。后来事情败露,婚事不了了之。蔡氏全族蒙羞,族长盛怒之下将母亲逐出蔡家,自此恩断义绝。先皇将母亲带回兆京皇宫,封淑妃,赐宁华殿。入宫一年,母亲便有了我。父皇大喜,得乐昭天下之意,为我取名昭,赐封号‘宁’。”南门甫翊的声音平缓低沉,像覆了层轻薄的寒雪。
“后来呢?”景苑轻声问道。
“母亲无权无势,又出生江湖,却受尽恩宠。自是成为众矢之的,在寂寥深宫循规蹈矩,艰难度日。她只有我一个孩子,疼爱至极,将入宫前在沧州蔡氏的所学的法典奥义倾囊相传。八岁那边,我在猎场上和文礼节上大放异彩。父皇欣慰,有意立储,皇后也就是当今北齐的王太后知道父皇的念头后,为保嫡长子章泓衍的地位。于一年后的太庙祭典上,暗下毒手,她买通四焰门的杀手,以独门武功烈焰掌将我重伤,我那时只有九岁,危在旦夕,性命不保。母亲忍着离别之痛将我秘密送往灵安谷舅父手上,才堪堪捡回一条命。对外宣称,三皇子身染重疾,是个已经废了的无用孩子,无法为父皇尽忠,无法为北齐效力。从此只能卧床静养,再不出宁王府。王皇后不知我已被送走,只当重伤之下,我已和废人别无二致。但还不够,她认为母亲的恩宠始终是个威胁,母亲为保我之命,自缢于宁华殿前,才打消皇后的念头。”
“那皇上呢?皇后如此胆大妄为,动了自己的爱妃和幼子,皇上就视而不见吗?”景苑皱眉。
“北齐外戚干政由来已久,到了王皇后这代更是权压朝野,父皇虽是心中愤懑,但担心皇权不稳,仍是一言不发,压下王皇后的一切罪行。直到母亲自尽于宁华殿口,苦叹一曲《怨君王》,父皇才感念其情,颁下一旨诏书,允宁王在府修养十年,不得外界打扰。十年后,我将信德林派遣至兆京,易成我的相貌,在京城佯装成一个无用病王爷,秘密谋事。王家虽家大业大,不惧皇权。但当年宫妃自尽,皇子重伤到底闹得满城风雨,王氏才沉寂了十年没有出手。莫说皇宫,就是江湖上,也鲜有人知母妃与灵安谷的关系,父皇临终前有遗昭,蘩州南门家勿动,王太后也只当是父皇感念灵安谷为朝廷效力多年的缘故,并不知其中深意。只是依照王太后的手腕和野心,她又怎能放任一个江湖门派自立于北齐一方呢?这才不过几年,就按捺不住了。”南门甫翊说完,沉默许久,他面容落寞,垂下的发丝搭在冰凉石碑上,指尖一遍遍触摸墓碑上的铭文,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描摹母亲的样貌。
“公子……”景苑讪讪出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砰!”一声响,南门甫翊一拳砸在坚硬的地面上,顿时鲜红的血液顺着手上凹凸脉络流了出来。
“公子!”景苑急忙跑过去,握住南门甫翊的手腕,声音颤抖,从袖间拿出随身携带的止血散就要洒上去。
谁知南门甫翊猛地抽手,打落了药瓶,大力反握住景苑的手。一双如同黑夜般深邃的双眼,被漫天的怒恨包裹,像雪原冰谷中那只海东青阿满的鹰眼,锐利,机警,剧烈。高挺鼻梁上的薄唇隐隐抖动,他在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无法忘怀的痛苦。
“他们说我狼子野心,说我痴心妄想。可是,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不过是要拿回原就属于我的一切!我不仅要得到北齐,我还要得到这天下!!我要这四海之内万国称臣,八方开外蛮夷来朝!”
南门甫翊眼睛望着景苑,却又像看着遥不可及的远方,他声音低吼,握着景苑的手又攥紧了几分。这是他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在景苑面前展露自己的野心和抱负。那一刻,黑暗幽静的地室也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但是景苑的眼里心里却只看得见南门甫翊鲜血淋漓的手和他掩藏不住的凄凉悲伤。
她捡起药瓶,抬起南门甫翊的手,轻柔地将止血散涂上,又撕下一角裙裾缠绕包扎。少女手上动作娴熟,眉眼低垂,轻轻开口。
“好,公子想要什么我便陪公子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