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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安一梦 灵安谷

蘩阳本就是除塞外蛮荒外中原极北的地方,按理说应该气温极低的,只是那小城镇刚好地处离罗山脚,又濒临海港,比起九原,景苑倒没有感到多大的寒意。只是这会儿开始上山了,北地的严寒才开始实实在在的考验着感官。景苑双臂环抱,手脚已是冰凉。一路上看到的柴夫,农妇都穿着较厚的棉衣草披,再看车里这位却还是在九原时的一身素色单衣,不禁暗自感慨了一下习武之人的体质。

大约又行了一个时辰,连哈气都能见着白雾了,山路越发颠簸。车夫停车,“公子,该下车了。”

景苑随南门甫翊一道下车,刚下车,没了车厢遮挡。寒意肆无忌惮侵袭而来,景苑忍不住一阵哆嗦,南门甫翊轻轻朝她睨了一眼,没有说话。朝山上走去,景苑环顾四周,这一路都是山林荫庇,此处竟少有草木,只有脚下杂石。这样的路况持续数百米,突见一巨石横亘路中,巨石高约三十米,宽有七丈余,上尖下圆,巨石正对大路的一面石壁平滑,有苍劲有力的四个剑刻大字印在其上,“擅入者死”!刻字处尚有些许剥落,看得出年代久远,在如此坚硬的石头上刻出笔锋劲道凌厉的字,可见持剑刻字者功力深厚,剑法不凡。短短四字,其凛冽森然的气势却不言而喻。两名着秋色服饰的侍卫守在巨石前,见到南门甫翊拱手行礼

“谷主”。

南门甫翊微一点头,绕过巨石。景苑紧跟其后,走到石头后面,不由大吃一惊,巨石后面竟是万丈悬崖,一条通天绳索桥直直连上对面覆满白雪的孤峰。孤零零的索桥在遍布云雾的一线天间摇摇晃晃,延伸到悬崖对面。景苑被这巍然景象所震惊,愣在原地。清冷的声音适时在她耳边响起“从这里到那座山,便都是灵安谷的范围了,是你日后将要生活的地方,你要牢记。”

景苑木木点头,一行人便踏上了索桥,海拔之高,距离之长使得绳索在风中摇摇摆摆,景苑不过走出几步,便摔倒在绳索桥上,紧紧抓住绳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坠入万丈深渊。再抬头一望,见秦绝和侍卫虽在桥上身形晃动,但也是步履矫健,大步迈去。远处望向走在最前面的南门甫翊竟是如履平地,唯有衣裾飘飘,与身边云雾融为一体,好似谪仙。

“丫头,发什么呆?!还不跟上。”秦绝回头见景苑趴在索桥上,摇摇欲坠,情急之下朝她大吼。大步迈去想要扶她起来。

“放手,让她自己过来。灵安谷的人连座桥也走不过,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南门甫翊虽已走出好远,仍旧头也不回命令道。

秦绝收手,满脸担忧。景苑扶着绳索颤颤巍巍站起来,朝秦绝微一弯腰“多谢。”继续一步一步小心往前探去。表面看着平静,内心实际已被南门甫翊的话激起千层浪,虽说他们身份有别,相识相处也不过几十天,但景苑内心既奉南门为主,自是不愿轻易被他看不起。景苑尚未练武,身单力薄,只得用最笨的方法紧紧拽着铁链,身形摇晃,奋力前行。等到终于看到对面山崖时,南门甫翊早已立在对岸等待,而此时景苑在风雾中发丝凌乱,双手也由于用力被绳索铁链磨得血迹斑斑,狼狈至极。看到南门甫翊淡漠的双眼,心下慌乱了起来。

据山崖还有十几米,突然一阵疾风略过,索桥间剧烈摆动,景苑身影一晃,“啊”一声惊叫跌下桥面,惶恐之间拽住一条边部的绳子,在茫茫天地间,靠着摇摆的绳子不定地晃荡。

“姑娘小心!”秦绝飞身想要扑来,却被南门甫翊狠狠按住了肩膀。秦绝回头,面色紧张,似有不忍“公子……”

南门甫翊没有动,眼睛直直看着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瘦小女孩,好像在等她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又像只是望着天地间缥缈的苍云,眼里空无一物。

景苑低头,身下是不见底的悬崖,头顶是摸不到够不着的唯一生路,能救她的只有孤独垂下的绳链吗?景苑望向崖边,看到的是南门甫翊面无表情宛若冰雕的脸,难道她就要这样死了吗?不!巨大的求生渴望让她死命拽着绳子不松手,指尖勒出的殷殷血珠顺着冰凉的绳索滴在她的脸上,周围众人见她没有内功没有武器,只凭毅力竟苦苦吊了半柱香的时间,暗自心惊。景苑不想放弃无奈力竭,眼睁睁看着握着绳索的右手一寸寸下滑,再没有挽回的余地,绝望闭眼。等待碎骨分身,却倏然坠到一个浸润着梅香的怀抱,再睁眼已是南门甫翊脚尖轻点锁链,飞跃腾空,片刻将她搂抱着带至崖边安全地方。

景苑木讷呆站,心里间承受着生死反转的落差,周身都是挥散不尽的清雅梅香。结结巴巴说了句“谢……谢公子”。

南门甫翊微微附身,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轻轻叹息了一句“真不知道带你回来是对是错。”

许是南门公子亲自出手的缘故,随性侍卫接下来的时间里对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和善了许多,叽叽咕咕对着景苑介绍了起来,“这是孤雪岭,世人多只知道离罗山,却不知孤雪岭。是因那离罗山脚便有灵安谷的人伏守,若是不相干的人误入,便叫守卫赶走。若是仇家寻来,便行伏击,若让他们侥幸进了离罗山,也定走不出那巨石阵。”

“巨石阵?”景苑不解。

“就是你见到那块巨石,灵安谷一派延承已久,江湖纷争恩怨更是复杂,祖师为了保灵安谷享世间安宁,在孤雪岭入口又已巨石为界,设了奇门八卦之阵。外人稍微踏错一步,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奇门八卦之阵?灵安谷不是药谷吗?”

“哎呀,你这小丫头,灵安谷武学渊博,又岂止是一门药学可一概论之,等你进了谷中便什么都知道了。”那少年年长不了景苑几岁,却言语间装着老成又颇有几分骄傲得意。“世人只知离罗山灵安谷,却不知就算他们到了蘩阳,也找不到灵安谷,谁会知道离罗山中藏着座孤雪岭,孤雪岭里还有一座药谷呢?”那少年洋洋得意,笑得爽朗,漏出颗小虎牙。

景苑本来怕生,却不禁被这少年感染,心情也在这片冰天雪地之间好了大半。见他与自己年龄相仿,便想结交这个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景苑问。

“我啊,我姓林名承,灵安谷北玄门门下弟子。你呢?你叫什么?哪个门下的?”林承笑问。

“我叫景苑,我……我不知道我……”景苑结巴,对自己的来历身份一无所知。

林承倒是不在意,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没再追问。转了话题“你是不是冷啊?从进了孤雪岭你就一直在抖。”说着就解了外衣给景苑披上,孤雪岭海拔之高,犹入云霄,寒气凝聚,树枝草地都铺满了晶莹冰雪。而景苑还只是穿着从蘩阳城离开的青绿衣衫,又经索桥一劫变得破烂不堪,早已不能御寒,甫一入孤雪岭就冻得瑟瑟发抖,此时也不再客气,道谢后便裹紧林承的外衫。

景苑光顾着说话,倒忘了关注四周,此时抬头,见一直走在前面的素色身影没了踪迹。心中没由来的一慌,“公……公子呢?”

“你说谷主啊?早走啦,不然你以为我敢在这里和你嘻嘻哈哈,以谷主那功力,不得百丈外都能听到我说话,我可没那胆量。”林承无所谓说道。

“去哪了?”景苑问。

“该是去寒冰池了吧,谷主不喜下山,每次回来都会去寒冰池净浴。你问这些干啥?这可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该知道的。”说着见景苑衣衫被冷风吹开,伸手帮她拉紧。景苑心下感动,想要道谢,却见林承如同中了邪般立在原地,半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景苑抬头,看到林承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手腕上露出的半朵红梅。

“这……这你怎么会?”林承指着景苑手腕半晌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刚想要解释,秦绝低沉的声音劈空而来,“毛头小子,该问的不该问的都来问?!”林承低头,不再多言。接下来,虽然仍一路与景苑说笑,但两人之间却好似凭空间生出了屏障,疏离不少。

等到完全爬上山顶,早已过了午时。景苑惊奇发现孤雪岭山顶竟另有天地,山峰不似其他普通峰顶凌空高耸,反而呈碗状,有一方凹下去的小山谷。从峰顶通往山谷有僻静平坦的小道,景苑随秦绝一同走上入谷的小道。越往深处走越是感叹,这山谷处于孤雪岭正中,却与那外面的冰雪荒山好似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山谷里较为温暖,青山绿水环绕其中。大块大块的药圃铺散成片,空气微风弥漫阵阵药草清香,有来来往往采摘种植药草的弟子门人,忙忙碌碌,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和谐美景。

一群着绾色衣袍高帽的药童路过,见到秦绝都恭恭敬敬称了声“秦掌使”。景苑在谷外的孤雪岭荒山上就见到此种装扮的人,想来是在采摘不同品种的药材。往来子弟在见到景苑时都或多或少投去了些许注意的目光,但谁也没有多问。

秦绝领着景苑一路向前,穿过药谷便是灵安谷的主建筑了。素雅古朴的楼宇大殿隐匿在林木药草之后,青石板造的台阶层层通天,外观上倒和各处的书院有几分相似。

“林承,你们回北玄门复命吧。”秦绝转身对身后几个侍卫说道。

“是。”林承走后,寂静少人的小道上便只有景苑和秦绝两人了,景苑心下有些害怕,虽说秦绝一路也对她曾有照拂,但毕竟他沉默寡言,脸上的刀疤和气质都十分骇人。加之每天服用南门甫翊的药隐隐恢复的些许记忆中就有秦绝杀人的画面,景苑更是不敢多说一言。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像是看出了景苑心中所想,秦绝突然开口。景苑微微定心,却突然听见一个妩媚妖娆的声音传来“秦掌使从哪里带回来的小美女啊?”朝声音的主人望去,见一红衣女子翩翩而来,身姿魅惑,柳叶杏目,笑得妖娆。

“凌门主可不要乱说话,这位是谷主亲自带回来的。”秦绝回道,语气严肃又带着无奈。“谷主带回来的?”女子讶异,似是不相信。

“这是灵安谷南朱门门主凌兰奚。”秦绝将景苑拉到身前介绍道,“见过凌门主。”景苑倒也不傻,见秦绝态度,想必这凌兰奚在灵安谷中地位不低,低头微微施礼。

哪知凌兰奚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玉手伸出,指尖用力,挑起景苑下巴,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倒是个小美人。”眼中水波流转,美眸里尽是不屑的眼神。“凌门主。”秦绝在旁想要阻拦。

“我又不会对个小丫头怎么样?”凌兰奚松手,转身而去。

“姑娘切莫放在心上,凌门主向来脾性如此。”景苑摇摇头表示没有在意,随即问道,“秦大哥是掌使,方才那位是门主,这谷中职务到底是怎么个分法?”

秦绝笑道,“姑娘莫急,谷中事务繁杂,姑娘刚来,混乱是难免的。灵安谷以南门公子为尊,往下分东青门、西缟门、南朱门、北玄门四部。刚刚那位便是南朱门门主,姑娘途中认识的林承隶属于北玄门门下。这四门各司其职,又相互联系。东青门门主柳子然擅用毒制毒,其门下专门负责谷中的毒物、毒药。西缟门不涉武力,门主阮灏,现居兆京,是京城有名的巨贾富商,负责整个南门家的商铺金钱运转和药材贩卖。至于这南朱门嘛,则是管情报的。江湖门派,皇城机密都一手掌在这里,比起江湖上最大的情报机构天机庄也差不了多少。北玄门则是掌管整个南门灵安谷的武力、兵器。门主温仓是我北齐开国将军温氏后裔,将门世家出身,如今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高手。四门之外还有一处百药阁,这灵安谷的药草种植采摘,药丸药丹炼制,谷中神医也都在此了。虽说是灵安谷支下,但除谷主外,各门并不会长久留于灵安谷,都有各自的活动区域,也有各自事情要忙。要想同时见到四大门主,机会是不多的。”

“秦大哥……”秦绝还在有条有理地说,景苑突然出声打断。“怎么了?”秦绝问。“这些,都告诉我没关系吗?”想到自己只是初入灵安,景苑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听去了些不该听的。

“自然不碍事,我所说的,都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算不得什么秘密。何况,姑娘是谷主亲自带回来的,以后要知道的事可比这多得多。”秦绝解释道。

“秦大哥,我一直想问,我这腕间的红梅到底代表了什么?为什么凤四娘和林承都那么在意?”

一直在领着景苑在路上走的秦绝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定定望着景苑,“这是南门家的印记,留下此记,便是南门家的人了,生死追随,永不相负。”秦绝面色凝重,“红梅纹印在外象征着灵安谷南门家,在内拥有着仅次于谷主的权力。执印者本身必须具有卓越令人服从的能力,谷中只有东西南北四门和百药阁的长老印有。”

见景苑愣着,秦绝又补充安慰道“姑娘也不用多想,这是谷主亲自留下的,自然有他自己的意思。”

景苑没有说话,跟着秦绝身后走在铺着鹅卵石的林间小道,悄悄把衣袖卷起,望着那朵栩栩如生的泣血寒梅低头加快了脚步。突然一阵阵梅香扑鼻而来,景苑抬头,秦绝刚好停步。“姑娘,到了。”

景苑抬头,见一进院落立在面前,砖红围墙环绕四周,门头牌匾无字。院里是绵延一片的白梅,这馥郁的芳香就是从这儿飘来的。“这个时节,竟会有梅花开放?”景苑喃喃自语。“灵安谷终年严寒,花期长到六月,差不多也是该谢的时候了。”秦绝止步答道,“姑娘,谷主吩咐让您在这儿等他。在下告辞,姑娘请吧。”

景苑道谢,独自进入院落,踏门一瞬间,听到秦绝的喊声。“等等!”“秦大哥还有什么事?”景苑回头,秦绝面色隐隐有不忍之意,思虑许久说道,“姑娘将来记起什么,想起什么,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离开或者留下,都请记得,灵安谷的人永生不会背叛。”很多年后,景苑都能回想起这一日的秦绝,沧桑而坚毅,像谷中绝艳梅树上布满褶皱蜿蜒攀爬的老树皮,生生息息地守护着灵安谷,守护着南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