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细雨横斜,雨水顺着挽风阁的屋檐滴落。景苑斜靠着栏杆,看上去百无聊赖,自那夜施针为荀玄奕镇痛开始,她便被扣留在王府中,荀玄奕为她安置了一间阁房,既不逼问她解药,也不审问她的来历计划,只当毒痛发作时,就召她过去,她就像一只被荀玄奕养在竹笼里无所事事的金丝鸟。
“不审人,不放人,荀玄奕什么意思?”不光是景苑,就连隐在洛都内的凌兰奚也看不懂荀玄奕的用意。
“王府里的宫女放出的消息是,摄政王安排景姑娘住在了挽风阁,吃穿一应俱全,待她是极好的。”探子低眉道。
“洛河祭就要到了,给景苑递个消息,让她抓紧。”
“是。”黑衣身影退出酒楼房间。
挽风阁内,红烛摇曳,夜色凉如水。绯衣婢女执着明灯轻声走进阁内,柔声道,“姑娘,王爷有请。”
“现在?”景苑美目上挑,晌午不是刚为荀玄奕施过针吗?虽然疑惑,但还是带了药箱随婢女一道进了荀玄奕所住的东苑。
“王爷,姑娘到了。”
皓月当空,如银白幕下,一个华衣男子正高举银剑,对月细赏。
“悬影!”没有片刻思考,景苑疾身飞跃过去,直指荀玄奕手中剑。荀玄奕侧身避过,后脚一退,拽住景苑的胳膊,眉眼带笑,“你不是我的对手。”
“王爷的功夫在江湖上是排得上名的,景苑无意为敌,还请王爷把剑还给我。”景苑言语恭敬,神情却丝毫没有把荀玄奕看在眼里的意思。
“无意为敌?景姑娘无意为敌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荀玄奕扬手,悬影柔弱无骨的剑身在空中翻转,景苑跳起,接过剑柄。还没落地,一道凛冽剑光从脚下直直削过来,眼角瞥到一处紫衣舞动,荀玄奕不知何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柄细剑,景苑空中改变方向,避过袭来的凌厉剑峰,足间轻点剑芒,凌空跃起,立于一处屋檐,冷睨檐下男人。
“好轻功!”荀玄奕赞道,拿着剑飞身迎上,大有决一死战的气势,景苑不惧,悬影在手,如云似水,将一切刀剑都看作了废铜烂铁。剑光撞击之下,景苑的身体也有如悬影一般柔软紧紧缠绕着荀玄奕,剑尖和指法如附骨之疽贴着荀玄奕一次次擦过。“好强!”饶是难逢敌手的荀玄奕也不由心中感慨。
“看来灵安谷主对姑娘慎是看重,不光内功心法,就连剑术轻功也倾数相授了。”
南门甫翊虽声名在外,但却极少用剑的,景苑知荀玄奕不过随口套话,不予理睬,集中意念,手中剑舞得越来越快,一朵朵剑花与园中随风飘扬的青叶交相辉映。
荀玄奕一扬嘴角,轻而易举避开景苑所有的攻击,只是脚下步法也随着快了几分,转身侧步,剑锋击挡间,两人人形都不再清晰,快成一道幻影。好快!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荀玄奕邪笑着开口激道,“姑娘宿居在本王府上,可不要因为这主客之谊就下轻手。”
“王爷哪里话,王爷此刻还有功夫说话,景苑佩服。”
“哦?那本王武功比之南门谷主如何呢?”荀玄奕不怀好意道。
景苑不说话,耷下眼皮,抛剑入空,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上去,握剑往下一甩,喝道,“王爷还是赢过我,再妄图与谷主比较吧!”
猝不及防的变招,突入其拉的劈空剑芒,让荀玄奕后退一大步才有空隙接下,右手一横,挡住景苑的杀意。淡然道,“姑娘切莫冲动,要是不慎误伤了本王,姑娘的计划不是全盘落空了?”
景苑收招,将悬影背至身后,立于一旁,冷声道,“我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以灵安谷的手段,留在本王府邸这么久了,何愁没有机会置本王于死地,姑娘下毒又不要本王的命,不就是为作交换,留路自保吗?想必这些天,本王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做,灵安谷也等得不耐烦了吧。”荀玄奕眼中一丝黑亮精光。
“不是灵安谷,是我,是我个人有条件要和摄政王爷交换。”景苑不动,面无表情说道。
“哦?”荀玄奕偏头一笑,“愿闻其详。”
“西境与南夏交好,西境派使团到洛都参加南夏的洛河祭典,据我所知,西境二皇子封徵逸也在其列,意欲来南夏选定和亲对象。我与王爷交换的条件是”景苑深吸一口气,眸光坚定,“洛河祭时,允准景苑随同皇宫舞姬一同献舞,王爷再借机将我连同和亲队伍一起赐给封徵逸,事成之后,景苑定会调配好解药送到王爷府上。”
“姑娘与西境结过梁子?”荀玄奕想起了先前用刑时她腰间的灵蛇图腾。
“这只是在下的个人私怨,无需告诉王爷。”
荀玄奕无所谓地一笑,对景苑的态度并不在意,只反问道,“可是本王为什么要答应姑娘呢?无论是私怨还是灵安谷的筹谋,这于我并无益处不是吗?南夏既与西境结盟,就万没有帮着姑娘这么一个外人对付盟友的理由不是?何况?”荀玄奕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景苑,一字一句道,“姑娘给本王下的鬼焰冥火毒有几分古怪。”
景苑心猛地一跳,他知道了?可是他既然知道毒是假的,为什么还放任她活着留在摄政王府?络麻草的毒并不好诊断,想来荀玄奕也只是猜测出鬼焰冥火有假,但具体身上的毒性并不清楚,但是,也快了,他就快什么都知道了。景苑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慌乱,道,“王爷没有对付盟友的理由,也同样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是吗?说来听听。”荀玄奕眼角浮起一抹探究的意味,他想知道这个深入虎穴的女子要怎样来说服自己。
“一,当然还是王爷身上的毒,王爷知道鬼焰冥火不过一个虚幌子,知道我骗了王爷,却还是把景苑留在府上,不就是因为还没彻底搞清楚身体状况吗?执掌朝政,志在天下。王爷的命可比我一介民女珍贵多了,王爷不敢和我赌。二,与南夏结盟的是可不是西境,而是西境皇,西境皇为了从祭司台夺回实权选择了和王爷合作,可是据我所知,他的这位二皇子可是极力反对的,西境国中也是与皇叔父走得更近,此次出使南夏也不过迫于君威罢了,王爷早就想对这位赫赫有名的二皇子下手了不是?如此,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把我送给封徵逸,景苑既能彻底解了王爷病痛,也能顺手替王爷解了一桩心事,何乐而不为?”景苑的声音丝丝入扣。
荀玄奕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他不是在戒备景苑的话,而是不由觉得,灵安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就知晓天下格局和他的心思部署,那灵安谷主本人呢?南门甫翊本人到底有何等强大的野心和观控?
“你的条件很有诱惑力。”荀玄奕凤目一弯。
“王爷是同意了?”
“不,本王不答应。”
“为什么?!”景苑不解,她以自己都没有弄清的灵蛇图腾杜撰误导荀玄奕,自认为天衣无缝,难道被他识破了?
荀玄奕不语,眼眸死死锁住景苑,半晌勾眉一笑,
“因为,本王要你。”
“什么?!”
“你这样的女子,如果舍不得杀掉,那就只能留在身边。白白送给封徵逸那个小子岂不可惜?!”荀玄奕笑得肆无忌惮,眼睛直看景苑,像看一头已经掉入陷阱的猎物,闪烁志在必得的光。
“王爷慎重,在下可是灵安谷的人,留景苑在身边,王爷不怕,这满府侍卫和满朝朝臣可免不了要担心了。”
景苑毫不顾忌地强调了自己的身份,气氛陡然降到了冰点,荀玄奕目如寒星,扯着嘴角压抑道,“南门甫翊不过北齐皇帝章弘衍的一条狗,而你,不过南门甫翊的一条狗,不如跟着我如何?南门甫翊给你的,我都能加倍给你!”
“跟着你?”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景苑仰天大笑,缓踱小步,朝荀玄奕走近,勾起一缕轻蔑的笑意,轻声道,“说到底,如今的王爷你也不过是宫里那个毛头小皇帝的一条狗罢了。”
“你!”荀玄奕额间青筋毕露,攥住景苑衣领,名不正言不顺,坐拥实权,却无实位一直是他心头大忌,此刻被景苑这样讽言说出,不由勃然大怒。浓眉向两鬓上挑,眼里怒火连绵,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无所畏惧的女子捏碎。
狠声道,“好,我答应你的条件。还有,记得你今日的决定,拒绝本王的招揽,会让你后悔终生!”
说罢,放手离去。
一道暗影从空中飘落,紧紧跟着怒气腾腾的摄政王爷.
“王爷,真的带她去洛河祭?是否不妥,属下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身上的灵蛇图腾不假,定与西境皇室有所牵连。许风那边还没查出她的具体来历,我倒要看看她能做什么,她要做什么?!若是能借她的手杀了封徵逸自是极好,若是不能,借机牵出西境的一两桩密事也未尝不可。加派人手,洛河祭增加守卫,灵安谷一定不会只一人闯我这龙潭虎穴!这里可不是北齐,容得下一江湖势力撒野,他们一旦有人来,就让他们有去无回!”荀玄奕冷哼一声,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