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减努力在祁墨的束缚之下,伸出一只手,摘下挂在自己胸前的黑佛古心莲子。
祁墨的力气很大,就像是母兽被夺走自己的孩子一样发起狂来,死死的咬住他的肩膀,寒减只觉得自己肩头的皮肉连着衣服一起被咬了下来。
不过,他是理智的,若是不推开祁墨,最后的结果就是俩人一起死。
他咬咬牙,狠狠地用膝弯撞在祁墨的肚子上,在祁墨失去力气的瞬间推开祁墨。
祁墨像一只被箭击中心脏的白鸟,迅速向潭底落去。
寒减摸索出莲子,咬破种皮,吞了下去。
一串水泡从寒减的口鼻中冒出,古心莲的力量迅速融入寒减的身体,寒减只觉得已经枯竭的心源重新被源力填满。
他抬头看了一水面,只要他向上游,活下来的机会便会属于他。
而且,他现在已经有了力气带着祁墨游到岸边。
可是,最后活下来的,只会是他。
祁墨已经停止了挣扎,根据契告诉他的讯息,祁墨此时已经是半死状态了,用不了十秒钟,便会彻底死去。
而即便是力量处于巅峰时态,他也无法在十秒钟之内带祁墨脱离水潭。
但是,契,使得祁墨有了机会能够活下去。
哪怕是现在,他也无比痛恨契,那是耻辱。
可是,他心里却又开始庆幸祁墨与他的契约。这个契约使得他能够让他有能力让祁墨活下去,而不像八年以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
心源的力量开始流失,他放弃了向水面上游去。
在沉下水底的时刻,他看见了祁墨。
如果,你不是祁墨,只是阿黑就好了。
寒减这样想着,尽力克服水压的影响,睁大眼睛,将更多的目光投向祁墨。
祭,是唯一一项契子可以违抗契主发动的力量。
“把我的心献给你,把我的的灵魂祭给你,活下去吧。”
——《黑契歌》
寒减重来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迎接死亡。
他想过死在葬生谷遇到难以战胜的对手,也想过死在复仇的路上,甚至想过在大仇得报后自我了结,可是,他没想过会把自己的灵魂献祭给曾经侮辱过自己、奴役自己的祁墨。
他无法后悔,因为以这种方式死亡,连灵魂都不会剩下。
他会消失在这个世间,不留一点痕迹,如烟火般湮灭。
祁墨在上浮,而他却在灵魂流逝的同时沉向潭底。
灵魂从身体里消失的感觉很痛苦,如凌迟一般,血肉被一刀一刀的剥落。
祁墨的胸口发出微光,那是心源的位置,祁墨的心源在祭的作用下重新充盈。
一沉一浮,他们相遇了。
寒减伸出手,碰到了祁墨的指尖,暖的。
他的身体回暖了。
灵魂被撕裂的痛苦让在寒潭中的寒减冒出冷汗,没有了灵魂,心便会冷,可是触摸那一点暖意让他的心也暖了起来。
八年了,那日火光冲天。
他的一切都没有了。
从那日起,他便活在痛苦之中。
报仇,谈何容易?
参与那场斗争的,是天下人啊!
他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他永远也无法面对父亲无法复活的事实。
活在苦痛中的人,无法找到生命的快乐,却又贪恋尘世喧嚣,贪恋那些温暖的记忆,贪恋早已改变的良人,便给自己早个无法实现却又心心念念的理由。
生命的光彩在于我们拥有爱我们的人,我们所爱的人,在于那些美好的事物。春花秋月,良辰美景,也只与人共赏才美。
带着我的希望,活下去吧,仇恨,我自己带走吧。
寒减终止了将另自己痛苦的记忆传输给祁墨,他努力将生命中美好的光影传输给祁墨。
只是,再美好的事物烫上了死亡的阴影也会变质。
他记忆中所有的美好的东西都葬送在他十岁那年。
那日,火光冲天,十一个戴着白色面具人带着群众的呼号,在一片片叫好声中,杀戮。
韩家的一切都覆灭了。
背叛者,背叛了。
无缘人,逃离了。
有缘人,避开了。
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不愿走的,都葬送在了火光之中。
就连九重冰府也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可笑,韩家最擅长的就是控火之术了,最后,却都死在了火焰之中,尸骨无存。
祁墨看到了一片光影,在一片冰雪组成的世界之中,十一个人骑着飞马,操控着各系源力将一座城堡摧毁,祁墨依稀看见城堡的牌匾上是毛笔字,牌匾被损坏了,依稀可以见一个浓墨飞扬的“韩”字。
那是父亲的笔迹。
城堡外面是穿着雪兽品皮皮袄的群众,他们手里拿着冰镰、飞矛,他们诅咒着,将手里的武器投向已经破败的城堡之中。
红色的血液和蓝色的血液将雪地污染,在婴儿的哭叫与众人的怒吼之中,有一个穿着青衫的人心脏之处插着一支冰矛。
他屹然站立着,不为顶天立地,而是他的背后,在废墟的空隙里,有一个少年。
青衫人握着拳头,又松开,倒了下去,正好将废墟的洞口掩住。
祁墨看见少年在青衫人倒下来时,从他的手里接过一颗黑色的莲子。
不知为何,他感觉心里很痛,他很想看看那个少年接下来是否能逃脱杀戮,可是那一副光影却破碎了。
余下的只有黑暗。
祁墨有些害怕,一个人在黑暗中很容易记起另自己恐怖的事情。
他依稀觉得那个青衫人和那个冰棺之中的人有着同一张脸。
祁墨慌张的跑在黑暗之中,他跑的又快又急,他看见了光。
他向那光跑去,他看见了枫树林,看见了覆满寒冰的山洞,看见了山洞之中的冰棺,以及,对着冰棺自言自语的父亲。
祁墨只觉得心被挖了一块,痛得厉害,他闭上眼睛,逃离了光,向着黑暗深处跑去。
他不再害怕黑暗,他看见了一个黑黑的山洞,山洞里面有一个很黑的人,他穿着黑色的袍子和黑色的靴子,腰间插着一把刀,奄奄一息。
一个穿着白袍的孩子向洞穴之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