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
火堆焚烧着木材噼里啪啦冒着火花,火光映衬着一张苍老的脸,与几天前的风景一样,只是这一次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少年的身影。
远处的草丛愤恨的双瞳已经在天黑前徘徊很久之后悄然离开,老人家没有动手,时间便足以让一个失去热血满脑子算计的人退却。
吞云剑倒在地上突然闪过一道嗡嗡的剑鸣,老人略有佝偻的身躯微微一颤,侧着身子将少年郎扶起,厚重的手掌翻转之间一道纯净的真气拍向少年的后背,少年郎猛地睁开眼睛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这次算你命大,下次注意吧。”
禹缈轻咳几声发现体内伤势问题不大,盯着眼前火堆中燃烧的火焰,突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拼命?”
禹缈的语气很随意,他与老人都盯着火堆中徐徐焚烧的火焰,眼瞳被充斥着火光,周围是无穷的黑暗,草丛之中杀机重重,两个人却全然当做看不到,自顾自的盯着眼中的风景。
“老了,有些事不做怕这辈子都做不成了。”
冯三爷泛着石质的手轻轻捡起一块树枝丢进火堆,看着树枝被焚烧殆尽成了灰,化成了虚无,“人这辈子就是从火中来,回到火中去,争着抢着想让自己烧的更旺些,最后都成了灰,大风一吹,谁还记得。”
“自己对得起自己不就行了。”
禹缈双瞳中火光冲天,唇齿轻动,说道。
冯三爷抿了抿嘴,苍白的胡子微微一颤。
“话都是那么说,可人在江湖,又有哪件事情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呢?”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何来身不由己?”
禹缈歪着脑袋,口中带刺,针锋相对。
冯三爷摇了摇头,沙哑的嗓子发出一道轻笑。
“世间的事儿,哪来的对错,不过是庸人自扰,就是焚了圣人骨头剩下的不过也是渣子罢了,人亦如此,天下人汇成的这一小片天下,又是什么?小时候觉得错的,大了可能觉得那是对的,年少以为直来直去的杀人就是快意恩仇,以为天地无情便要嚷嚷着逆天而行,始终没有明白这何为世道,最后落得一身剐还以为自己是个英雄,不过是小小的棋子罢了。”
老人的声音让禹缈一愣,句句如真言,说的不正是当年的自己吗?
禹缈突然沉默了,良久才吐出一句。
“怎么活才算活着?”
冯三爷沉吟片刻,才说道:“想尽办法活下去。”
“单单活着?”
禹缈眉头一皱。
冯三爷道:“已经很难了,落在棋盘上的人皆以为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听上去倒是豪爽,也不过是不怕死,荒原上的汉子最不怕的就是死,可你若是问他们怕什么,他们怕活着,因为活着比死了累。”
“你说,是不是活着更辛苦一些。”
“有理。”
禹缈目光平静,胸前怀揣着无数的心事最终却化作两个字而已,杀伐确实简单,那时与死亡差不多简单的事儿,可世道,江湖又何来简单两字呢,那些以为自己经历了简单的人其实早已沦为他人的棋子,便如同雨巷中,点点过往化作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醒,似乎是点醒了一个热血的少年抬起头看看苍穹间那些无形的大手。
他醒了,却还是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直到身边的老人的寥寥几言。
他有万般思绪最后也终化作简单的两字。
“伤好了,出去走走。”
冯三爷缓缓起身冲着火堆用力一脚,火光熄灭,世界陷入静寂与黑暗之中。
“道理大堆大堆的,始终还是聪明与拳头最重要,聪明第一,拳头第二,看你这样,聪明有余,拳头不硬,走,出去看看有没有灵怪妖兽,老爷子还有段时日可活,替你做点事儿,你救过老头子,我会带你出去的。”
冯三爷嘟嘟囔囔的说着,跟在后面的禹缈撇着嘴,带他出去?如果能出去何苦还在这里等这么久?
一老一少在林中穿行,冯三爷的步伐奇特脚步如风,禹缈不断运转混元真气才堪堪的能够跟上冯三爷的脚步。
两个人的脚步一前一后,冯三爷似乎对这片林子很了解,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石洞。
“小子,之前你救下的那个丫头就在石洞里面呢,这时候估摸着正在与你一个朋友一起杀怪呢。”
“杀怪?”
禹缈不解的看向冯三爷,总觉得这个老爷子在跟自己卖关子。
冯三爷挥动手臂拳风轰开石洞前的一块岩石,说道:“之前那个丫头其实身上已经中了毒,应该是一种阴毒,正好在你晕倒的时候来了一个叫孽的小子,说是你的朋友,我让她带着小丫头去这个石洞找一种灼阳草,可以治疗阴毒,只不过,那种灵药有精怪守护,如果时候正好,他应该还在与那灵怪打仗呢。”
“不早说!”
禹缈身影一闪,直接掠入石洞之中。
石洞阴暗潮湿,到处都是暗绿色的青苔,禹缈加快脚步绕过石洞终于在洞中听到隐约两个人打斗的声音。
水灵儿的身影靠在石壁旁,孽正与一个黑影打斗,距离两个人不远处一只已经被抹了脖子的巨大身影倒在地上,在巨影前,一根泛着阵阵真气波动的灵草正安静吸收着天地之气。
没等禹缈继续看下去,孽的剑招突然被对面的身影破除,胸口挨了一掌径直倒在了地上。
那道身影骤然袭来,禹缈来不及思考身影骤然闪动,一道龙拳轰向那道身影。
轰!
那道身影退后几步,禹缈站在孽身边这才得以看清楚眼前黑影的面容,此人身披血色长袍面色阴冷,双眼泛着血光双手持着两道血色的匕首,一身煞气显然是常年行走在黑暗之中的老手。
那人受了禹缈一拳,眼睛微眯盯着禹缈问道:“有些道行,老夫红衣楼段南平,朋友若是路过还请离开。”
禹缈嘴角一抽,说道:“我管你南平还是北平,那么滚,那么留下自己的命。”
一生杀戮无数的段南平仿佛头一次竟然还有比自己嚣张,自己一生混迹黑暗之中,虽然修为天师九品可一手暗杀的神通天蕴境的高手死在他手中的人都是比比皆是,这小子竟然让他滚?
默默打量了一下禹缈,段南平语气阴森的说道:“我不管你是为了灼阳草而来,还是为了这一男一女而来,我告诉你,你今天说了这样话,就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我发现有些人临死前就他么的废话真的多。”
段南平双瞳一缩,因为禹缈的身影已经冲了过来,一把重剑携带着滂湃的真气径直向他劈来!
嗡。
吞云剑剑刃泛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龙威,段南平的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对,那种龙威对他造成了一丝压制,只是一见到禹缈一品天师的修为原本还想后退几步的段南平却猛地挥动匕首迎敌。
他的内心始终不愿意用刺杀的手段去对付一个一品天师,自己堂堂九品天师对战一品天师竟然后退,这不光是说出去让他人笑话就是这个挥手段南平自己的内心都不会过去这道坎。
嘭!
吞云剑重重的劈在段南平的两道匕首之上,段南平感觉身前仿佛被一座大山镇压,站立的双腿猛地一软,一只脚单膝跪下,段南平怒吼一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子一剑镇压?绝对不可能!
喝!
段南平大手一挥,手掌之上道道精光流动,段南平修炼血功本就是取人精血化为己用,一团浓重的血气冲着禹缈胸前挥去,血气之中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禹缈眼瞳一缩,不敢大意瞬间举起吞云剑,身影向后翻身退去,恐怖的血气化作一道闪电刺向禹缈,禹缈下意识的挥动吞云剑,剑刃挡在血气之上,只见血气环绕在吞云剑上妄图吞噬吞云剑上的剑灵,禹缈大惊之下,吞云剑却骤然散发出一道寒芒,道道傀龙的哀嚎声尖利骤然响起,环绕在吞云剑上的血气瞬间被打散!
段南平神色不定的看向吞云剑,此剑绝对不寻常。
唰!
禹缈的攻击并没有停止,吞云剑卷动混元真气继续向段南平袭来,段南平自信一笑,宝剑纵然再锋利用的人修为不够始终都称不上高手,九品大天师的真气升腾而起,段南平翻身而起,两道匕首脱手而出,在半空疯狂旋转化作两道旋转的命盘向禹缈疾驰而去,直冲着禹缈的面门!
轰!
禹缈双拳轰出,浑身浮现金色的光芒,两道龙吟之声自他的拳风之中与命盘相互撞击在了一起,一道旋转的匕首在与拳风撞击的同时瞬间爆炸,剧烈的撞击惹得石洞一阵颤抖,禹缈眼睛一闭,身影竟毫无畏惧的向着爆炸的中心冲去。
尘埃之中,禹缈浑身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双拳犹如豹子窜动一柄吞云剑寒光骤现,剑锋瞬间落在段南平的脖颈之上。
“不可能!”
段南平瞪大了眼睛,盯着地上因为爆裂而残碎的匕首碎片,那是他的杀招,血气于匕首之间瞬间爆炸出来的威力可以直接炸碎一个天蕴境高手的肉身,只是刚才他分明看到少年身上犹如神助般金光一闪,尤其是那把带着锋芒的剑刃架在自己的肩膀时,段南平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干了这么多年的刺杀,还这么小看人,不应该的。”
禹缈冷哼了一声,手掌翻动,剑刃之上光芒大放。
“小子,我们还会再见的。”
段南平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禹缈心中神经猛然一跳,猛地挥动剑芒段南平的身体却突然被一道血光笼罩,剑刃划过直接斩断一片血雾,与此同时一道精光瞬间划出石洞,禹缈想要追赶早已经来不及了。
“好厉害的遁身之术!”
禹缈对于遁身之术早有耳闻,奈何遁身之法乃各门派的秘术,禹缈只能听说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如今见到甚为惊奇。
“对了,灼阳草!”
禹缈眼睛一亮,急忙跑到巨影的身旁,那道巨影身若蛮牛,面首狰狞,脖颈上的一剑明显是孽留下的,禹缈一把拔起灼阳草,此时孽已经醒了,正盘坐在原地盯着禹缈身上在刚才爆炸中被炸碎的衣衫,眼中闪过一丝不被常人察觉的精芒。
禹缈自然不会理会这些,急忙来到水灵儿的身边,混元真气瞬间碾碎手掌上的灼阳草,一股灼热的气息在禹缈的手掌上盘旋,禹缈将手掌放平,手指微曲冲着水灵儿的背后拍去,纯正的灼阳真气瞬间打入水灵儿的体内,水灵儿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没过一会儿水灵儿便吐出一口污水,那是隐藏在她体内的阴毒。
水灵儿的状态微微好转,禹缈的耳朵轻动,突然察觉到了外面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