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东院透漏着一股子清闲劲,禹缈正催促着下人重新归拢苗圃,炼体术中记载的药材每过一页都会改变,从药效上面看禹缈已经翻到了第五页,前面的药水再浸泡身子已经让他感觉不到任何舒爽的感觉了,所以一大早上他便吩咐悠蓉带人多给他采集药材去了。
走到东院的门外,禹缈惊愕的看着东院的大门四敞大开,几个下人浑身颤抖着站在门口似乎是在他等他这位少爷。
禹缈撇了撇嘴,没走正门,健硕的身子两脚蹬墙一个跟头顺着墙头翻了过去,东院之中摆着一方棋盘,棋盘之上有一道残局,一白衣少年正坐在棋局的一侧盯着残局中的破绽,却感觉头顶生风,双眼一眯挥动衣袖,两股清风顺着衣袖涌出,身子向后借力向后退去,头顶那道身影一脚踏碎放在少年身前的棋盘。
“丁梓健,你是不是又欺负我的人了。”
白衣少年苦着脸摊了摊手,“禹缈,你这话可不对,你们那些下人没一个棋艺高超的,我设下残局让他们解,解开了我白送他们十两银子,解不开就去门口站着去,我可是很讲道理的。”
“切。”
禹缈不屑的冲着打着哼哼,嘴上却没选择和这位少年抬杠,论到下棋禹缈确实技不如人,当年他可是亲眼看到他赢了老爷子半子。
白衣少年侧着身子,盯着地上已是支离破碎的残破棋局,衣袖冲着地上猛然一卷,一股清风徐来,粒粒棋子顺势被他收入衣袖之中,禹缈眯着眼睛看着白衣少年一手袖内乾坤,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丁梓健,西域岩王府十里外了然阁无根道人收养的孩子,平日帮着自己的师父摆摊算命,忙东忙西。三年前禹缈见过无根道人一面,只是一眼便被无根道人那一身仙气的样子深深吸引了,奈何他多次拜师无根道人却始终没答应过,就连禹缈倒的茶水无根道人都是一口没喝,用那老倌的话说,老夫本是无根,若是沾染了你,这根就算是扎在这喽。之后拜师未成的禹缈自然将主意打到了他唯一的养子丁梓健的身上,只是最后他后悔了,这位看似与他同龄的少年不知从无根道人那里学来了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却偏偏是一个丑恶嘴脸的奸商,每次和他下棋总从他这赢点东西,不是东院的紫檀木就是他身上的玉坠,输的恼火的禹缈还曾输给了他三两黄金,害的他后悔了好长时间。
说到底禹缈还是有些羡慕自己这位朋友,从小跟着一位老神仙,耳闻目染便沾了一点仙气,不曾如他在修道院摸爬滚打暗手,而且说起话来总是玄机处处,一手老神仙传下来的小神通就是见过大世面的禹缈都连连称奇,可偏偏这位超凡脱俗的少年还不骄不躁,说话谦卑,着实让禹缈这个王府少爷有些自惭形秽。
正是这样的印象让禹缈总希望能在哪一点胜过他,所以时不时他总会找点茬然后和他比试,可这家伙倒是机敏,连番退让,还一副奸商嘴脸淡然说道:
“我打赢了你,你说不定就得讹我个千八百两,要是我输了我心里又不是个滋味,怎么算这账都不好算,所以我才不和你打,不是好买卖。”
听得禹缈忍不住咒骂这家伙就是给人算命时候魔障了,都钻钱眼里去了。
吵归吵闹归闹,他们倒是投缘。同龄的少年有的在草原上观星打坐,有的在街上耍浑打混,偏偏这两个主儿就在东院枯燥的下下棋,品品茶。
禹缈心中自然得意,外面那群小屁孩懂得什么是生活吗。
丁梓健瞄了眼地上分成了八块的棋盘,很认真的把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五根手指头好像算盘一样敲了几下,说道:“我这棋盘可是用九魁门外面那片密林中上等的好木材做的,算上人工也要有个七八两银子,念在咱们是朋友,去了搬用的银子,我就算你五两银子吧。”
一边说着,一边冲着禹缈伸手。
禹缈目瞪口呆,心想这主儿不会真的掉进了钱眼,“你家那位仙人平日算命可都是用黄金的价,前年我家老爷子找过你师父,可是送了五千两雪花银子,看得我都眼馋,你说说你家里都这么有钱了,你咋还这么抠门呢。”
丁梓健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师父是师父的,我是我的,我师父说了等我过了十八岁就得自己扛着担子出去混饭吃,不管是算命还是给人当账房,那都是我自己的造化,若是遇到个明白事理的主儿给个像样的差事,说不定还能有所建树盖个房子。”
禹缈冲天翻了个白眼,他知道这家伙只是嘴上说说,他跟在他师父身边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四处漂泊算命的逍遥日子,寄人篱下便是要了他的命,若说真想要一个差事他就被自己拉去做了王府的账房先生,说了半天不过是借口想要银子罢了。
禹缈扯着嗓子把门口还傻站着的两个下人吼了进来,从下人手中拿过五两银子递到丁梓健的手里。
“好了,说正事,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我的六少爷啊,今天是你八弟禹江儿的祭天礼啊。”
禹缈转过身,盯着身后的两个下人,问道:“你们提醒过我吗?”
一个下人壮着胆子说道:“少爷,前几天禹江儿那院的管事确实来过一次,只是那时候你一直忙活着苗圃的事情,所以就.....”
“咳咳。”
禹缈似乎是嗓子不舒服,猛地冲着地上咳嗽了几下,另外一个机灵的下人眼珠一转,急忙打岔喊道:“回禀少爷,是小的忘记告诉少爷了!”
那个说实话的下人显然不明白自己这位伙伴咋突然脑袋抽筋找骂呢,哪知道没等他鄙视完禹缈忽然大笑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董明。”
禹缈满意的看着这个叫董明的侍卫,他身边就是需要这么机灵的人,看得明白事儿。
“虽然你忘记禀告,理应受罚,但是念在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后就跟我身边了。”
董明面色带着喜悦嘴上却说着谢少爷不罚这样的客套话,那边的丁梓健看不下去这主仆的一唱一和拽着禹缈便向院子外走。
禹缈的身影消失在东院,那实在的侍卫看着董明一脸不解,“董大哥,你说咱们家这小少爷是不是脑子坏了,咋不罚你咧。”
董明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兄弟,咱们家的少爷可是猴精猴精的,倒是你啊,咋就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呢,蠢死你得了。”
被训斥的本家兄弟迷糊的挠了挠头。
他咋没弄明白,这说实话的不赏撒谎倒有奖赏的道理呢。
......
辽阔的草原带着丝丝凉意,两匹骏马从岩王府出发,身后十几道黑影忽隐忽现紧随其后。
祭天礼在西域神山山脚的登仙台上,按照西域修道院与神山的决定,每一年祭天礼之后输送给修道院的人才有一大半会送到神山的机构,还有一部分送到修道院的刺杀队等组织,每年的祭天礼时,西域神山的高手更是纷纷下山,中原五朝与西域如今是敏感时期,谁也不知道五大王朝会派来多少死士,那些没名没姓的人就算是抓到了也对五大王朝没有任何影响。
紧紧的拉住马缰绳,禹缈一个纵身飞下马身,冲着身后挥了挥手,无数道黑影顿时散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们家老爷子倒是心疼你,给你安排这么多人护送。”
丁梓健感受着身后忽明忽暗的劲风,突然打趣说道。
“是啊,毕竟王府上下就属我最不会打架嘛。”
禹缈自嘲一声,身影缓缓向祭坛的方向走去。
远处一处巨大的凹陷地赫然出现在禹缈与丁梓健的身前,一方漆黑的祭坛庄严的立在空地的中央,祭坛四周八根刻满图腾的柱子隐隐泛着精光,柱子四周道道仙雾环绕,柱子之上立着巨大的石刻王座,八尊魁梧的身影坐在王座上,西域册封的八位王侯,掌管西域草原的所有部落势力,这其中便有禹缈的父亲,岩王殿下。
禹缈来过一次祭天礼,熟络的找到一处角落便坐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此时的祭坛之上已经被人摆上了比武的架子,那是初蹬仙道的新秀们的擂台,经过体质监测之后的少年郎们便会被送上登仙台相互斗法,这里除了祭天礼之外,当年比武,禹缈被人暗算也是这里。
远处一道柔弱的身影飞快的冲向他,是禹江儿,
跑来的禹江儿一身神山灰衣的装束,头发被一根红绳紧紧的束着,精神奕奕。
“挺有精气神,一会儿可别给我丢人啊。”
“放心吧六哥。”
禹江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兴高采烈的向登仙台的方向冲去。
禹缈百无聊赖的冲着天空打着口哨,丁梓健轻轻挥动衣袖吹散地面的尘埃。
两个少年全然将自己当成了祭天礼的看客,丝毫没觉得这里面会有自己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