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梦崖来说人生的大起大落总是在不经意间充斥着她的生活,她原本只是天家的一个连分支都不算的小家族庶出,命运早已注定了她命运的坎坷,流落街头也都是迟早的事,多亏她少女花季却落得一个勤奋二字,最后在年仅十五岁的时候便加入了大梁的青衣楼做起了杀人的买卖,对她来说杀人的场景与她在流亡时候,街道阴沟下那些漂白腐烂的尸体一般模样,世间皆罪恶,她一个弱女子偏偏沾染了几分,又有什么见怪不怪的呢。只是人道虽酬勤,老天爷却总是给她开一些可有可无的玩笑,就比如她接到的第一单任务是刺杀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再比如被一个一点没有涵养的老道士踢了几脚屁股然后又被一个少年稀里糊涂的忽略上了山,最后竟然还被这爷俩个给忘记在了竹林外面一整个晚上。
待白昼泛起一丝光明,露水自肥大的叶片上滴落在天梦崖的额头上,天梦崖已经对自己的人生追求产生了怀疑,就如同她此时苍白的嘴唇还有颤颤巍巍的发抖的身体,内心彻夜的谩骂已经变成了听天由命的祈祷,只是对那无良少年的恶念却从未减少过。
一道人影晃晃悠悠的从山的另一头走了过来,经过她的身边略微一顿。
“咦?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天梦崖眯着眼睛隐约听到一道少年的声音,嘴上想要骂些什么却发现张不开嘴,被束缚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煎熬,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禹缈郁闷的拍了拍脑门,昨天只记得赞叹自己那位师尊是多么多么的高尚,多么多么的崇高,倒是将这丫头忘记了,原本是上竹林深处泉水打水的禹缈急忙背着少女向木屋的方向跑去。
冻得浑身颤抖丹田还被无源老道封印的天梦崖被禹缈放在了他的被窝里,禹缈歪着脑袋睹见无源老道一副狭隘的目光忍不住冷哼一声。
“想什么呢,我可是岩王府出来的,本少爷什么没见过,就这丫头那两个玩意还没有我那丫鬟悠蓉的大呢。”
无源老道撅了撅嘴,对于少年郎的话半点不信,难不成天下女人那胸前的玩意儿是面口袋,大的还都能让你这个六少爷都占了。
禹缈看不透老道士的胡乱猜想,走到木屋的角落,角落处堆放着成堆的古卷,都是晾晒好的竹简用麻绳子用力一束,编的大大小小的卷轴,禹缈昨天夜里偷偷打开过,见里面尽是一些上三路的拳法掌法,还有用脑袋撞石头的功法便撇着嘴放了回去,咱少爷的脑袋是随便砸的吗,这要是砸出问题了,不要说是报仇了,回去岂不是又成了草原上笑柄。
无源老道走过来随手捡起一本古卷,丢给禹缈,嘴上嚷嚷道:“你这小子不要贪多嚼不烂,这外家体术的功法不是那么好练的,你师父这有上三路的《金刚顶》《龙虎拳》《劈云掌》《断气指》《百兽擒》等功法可锻炼你的筋骨,将你的血肉相互融合混元成盾,将来便是遇到雷劫也不会像其他仙山那群兔崽子那样,借着法器的庇佑还吓得和缩了壳的王八似得。”
禹缈看着那些外家功法的古卷,突然抬起头看向无源老道。
“师父,如今我丹田气海被毁,真气凝聚不上来,道家的大周天在我这儿也全然不起作用,我原本在修道院修行的无上剑法更是无从起手,莫非这三千大道我真的无路可走?”
无源老道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天际交错泛起的一缕紫气深深了吸了一口,道:“丹田被毁自然有重塑之法,只是你若不先练成外家的金身象,纵然是外人有心助你,你也挺不住丹田重塑之苦。”
禹缈眼睛一亮,“外家金身象如何成?”
“人骨清脆,便是修仙道混元真气于一身的仙道大能,纵是散去了真气筋骨也就比常人好一点罢了,只有修炼体术的练家子才能真正的明白锻造身体的利害,通过修炼外家功法锻造筋骨,逐渐步入佳境便是“石骨境”再循序渐进终至“铁骨境”炼至小成便是“金身境”乃至大成“混元金身境”甚至仙道所云的肉身成圣,尸骨不化便是体术的最高境界,话说起来金身境传承最悠久的一脉,倒是仙云洲千佛山的那群秃驴还有西域神山上的苦修士,龙虎山一脉的体术只能让你练到金身境为止。”
禹缈道心早已犹如磐石,听着无源老道这么一说也不犹豫,直接拿着古卷便冲下山修行去了。
古卷之上长篇的道家之言,禹缈一目十行,亏得幼年时候他便可以背诵西域藏经,对于死记硬背倒是颇有一些心得。
禹缈所在的后山下面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无源老道优哉游哉的靠在古树旁听着密林之中传来道道轰隆声,上三路的外家功法博大精深,光是擒拿术便可是近身所向披靡的功法,奈何如今仙山求道枯坐的人多,实实在在锻炼筋骨的人却越来越少,只以为用仙气温养筋骨便是长生之道,却是与江湖之中流传的外家术背道相驰。
密林之中的禹缈以古树为敌,龙虎双形,双拳时而化拳,时而化掌,偶然骤然化成一指,点在古树的树干之上。
奈何古树依旧坚挺,禹缈的手指头却被戳的大片红肿,无源老道一副恨铁不成钢从外面走过来,哼道:“外家上三路的功法你最少要练一年,着什么急,等你上三路功法练的差不多了,就去竹林找你师叔,他还会传授你下三路的腿法,日子长着咧,慢慢来吧。”
无源老道轻飘飘的几句话带过,便跟着清风慢悠悠的向密林外离去。
禹缈一副苦瓜脸,从地上抓起一把草药抹在手上,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好似焚烧手掌一般,禹缈挺着疼痛回忆着古卷上记载的招式,开始在空地上不断演示,招式由浅入深,渐入玄奥佳境。
林中的风声渐大,少年郎犹如疯魔伴随狂风起舞。
这一练,竟是过了百天。
就连无源老道都诧异禹缈修炼的进步与执着,平日嬉皮笑脸的他练功好似疯癫,白天演练招式晚上盘坐在地上,白昼撑起天悠悠泛白,少年便睁开双眼继续练功,上三路锻炼筋骨的三十六部功法开始融会贯通,就连时常路过密林的无源老道都惊叹这小子是不是天生便是练家子出身。
禹缈的师父自然不知道禹缈在王府之中用练体术灵药浸泡身体的事情,若是知道这老道恐怕当年便会用龙虎山中所有功法换取岩王手中的那一本炼体的方子。
天梦崖期间来过三次,每一次都看着禹缈一身狼狈的样子偷笑,气的禹缈冲着她嚷着让她一辈子都不能下山,结果那一天,少年被一个好似疯癫的丫头拿着粹了毒的匕首从密林追到了后山,若不是最后禹缈求饶,恐怕他早就被是失控的丫头抹了脖子。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瞬而已。
在林中练武已有百天的禹缈并没有觉得时光流逝的飞快,那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的脑袋之中不断的回想,所有的功法都在锻造他上三路的筋骨,炼体功法讲究生门,死门,尤其是上三路的功法,腋下,双瞳,天灵盖,头顶中穴,全部都是外家功法的死门所在,而无源老道给他的那些古卷之中偏偏就有修炼这些死门的功法。
只是这些功法着实让禹缈吃了不少苦头。
又过了几天,无源老道开始让禹缈爬山练功,山是竖着犹如剑刃般高耸的高山,四周岩石好像人身上的癞子长满了山崖的崖壁上,让原本应该是光滑镜子般的崖壁弄得犹如一块狗皮,当然那只是从远处看而已。
禹缈只从远处看过一次,之后的每一次他都是趴在崖壁上渡过的。
无源老道无比仁慈的坐在木屋栅栏里面的木椅上喝着天梦崖倒着的茶水,望着夕阳照射下火烧般的云雾,一边称赞着梦崖沏茶的手艺一天比一天好,偶尔去睹一眼云雾下正努力向云海上面爬着的孤独身影。
一鼓作气爬到云雾上面的禹缈一身狼狈,汗水好像雨水般冲刷着他不堪重负的身体,多亏几块凸起的岩石成了他歇脚的地儿,只不过他前一秒屁股放在石墩子上,后一秒头顶便传来无源老道无良的声音。
“快点爬,一会儿太阳下山了,饭可就没了。”
禹缈脱下衣衫绑在腰间,心里面谩骂一声,靠在石壁不言语,装作听不见。
崖壁上面没听到下面的动静,老道的声音再次传来。
“梦崖啊,老道我是吃饱了,那饭菜也用不着了,就都倒了吧。”
“好咧,听您的。”
木屋上面天梦崖的声音异常清脆的传到了禹缈的耳朵里
“别!别!别啊!”
丹田被毁早已失去了真气渡化的禹缈自然没有辟谷,这五谷之食总是要吃的,饿了一天肚子的他再一次没有骨气的冲着头顶洋洋得意的少女求饶。
“姑奶奶,算我怕了你了,你下山吧。”
“下山?下什么山,山下事儿太多了还是山上面舒坦,我已经打算在山上长住,不走了!”
“臭婆娘!你不要得寸进尺,早晚有一天我要你栽在我手里!”
“哎呦,胆子还大了呢,今天我看你怎么上来。”
禹缈听着头顶话锋不对,急忙探头,只见头顶的山崖不知何时被天梦崖用麻绳拴着匕首编成了一个栅栏。
天梦崖小脸泛着恨意,恶狠狠的冲着下面的禹缈呲着牙。
“你这辈子就在下面呆着吧,让你凶我!”
说完,天梦崖转身洒脱的离开了。
眼看夕阳西下,云雾之中开始泛起寒意,禹缈傻了眼,抬头求助无源老道。
无源老道眯着眼睛看着渐渐笼罩天空的夜景,耳朵似乎不太灵光,听不见山崖下面嗓子都快喊哑的声音,默默放下茶杯,看向木屋前面正在看着星星的天梦崖。
“梦崖啊,你见到禹缈了吗?”
“没看见啊,是不是还在竹林里面练武呢。”
小丫头一脸疑惑的表情,眼中带着深深的笑。
“哦,练武呢,那就不等他了。”
一老一少默默的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木屋之中。
山崖上一阵冷风吹过,坐在木屋里的老道咒骂了一声该死的天气,然后钻进被窝里安详的合上了眼睛。
......
山崖下面。
孤独坐在岩石上的少年抱着膀子抖了抖冻僵的身子,看着冷清的夜空,突然自言自语道:
“下次我再惹那个丫头,我就是王八蛋,乌龟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