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上空依旧是晴空万里,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禹缈一身,禹缈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少爷。”
悠蓉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从门口走了进来,一身红衣,脸上只画了淡淡的装,这还是在禹缈的院子里面,这要是出去,悠蓉可不敢这样,若是遇到了性子强横的主子,说自己有不轨之心,自己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禹缈看着悠蓉端着脸盆,摆了摆手,自己从能走路开始,就从来没用过这些下人。
小红突然一脸委屈样,直接跪在了地上,禹缈连忙将她扶起。
“如今少爷走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和少爷再见面了,就让丫鬟最后服侍少爷一次吧。”
说实在话,悠蓉不比王府的其他女人样貌差,原本来的时候干瘦干瘦的,在禹缈这待了几年之后,身材更是前凸后翘,只因为悠蓉的身世不好,家族因为私通外族被扣上了反叛西域的帽子,家中的壮丁流放的流放,被发配边疆的发配边疆,其他的女眷有的被抓去做了军妓,好一点的被买进了青楼,只有几个像悠蓉这样命好的,被卖给了王府,做了丫鬟。
只是这样的身份,这辈子也不会出头。
禹缈怜悯的看着悠蓉,若自己是个女儿身,说不定自己就要和小红的身份调换一下了吧,临出门的时候禹缈心思一转,将青毛儿抱出来讲给悠蓉。
“这狼崽子你家少爷也不会养,想着你替我养短时日,等你要是烦了再托人给我带过来。”
悠蓉眼眶一红,一时语塞,她知道少年这是在保她,王府规矩主子离开之后,他们这些原本侍奉的丫鬟便会分配到另外的主子家,禹缈送出的这青毛儿便可以保她在这东院住下,没人敢去惊扰。
禹缈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简单的打扮一下,禹缈就带着丁雁山出了门,或许是因为他马上就要走了的缘故,门口的侍卫也没有拦着,就直接让这位少爷过去了。
离开的消息他没有告诉禹江儿禹坚两人,王府自然有人告诉他们,他不想体会分离的感觉。
丁梓健那边倒是有人给了消息,只是那家伙回信上写道已跟随无根道人去了南蛮,一年后自然会亲上龙虎山与他相聚,禹缈无奈的撇了撇嘴,这没良心的,倒是比自己提前一步走了。
王府外的有名的三条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杂乱的脚步声,禹缈走在前面,眼前的风景顺着眼底溜到了眼角。丁雁山跟在后面,低着头,眼睛却警惕的扫过四周人群,注视着每一个蛛丝马迹。
走到三条街的街头,禹缈找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王府小镇最有名的酒家,三层酒楼上高挂着三个大字。
十八碗!
这名字还和老岩王齐溢有关,据说是在十年前,当时的岩王也是一把年纪了,来到这酒楼之中,吃了酒,却发现没带钱,这事不管是谁,都挺尴尬的,当时的店小二看着王爷吃酒的样子,就不是一般的寻常人物,开玩笑说,你若再饮了十八大碗酒,这酒钱就算我的。
岩王大笑三声,连饮十八碗,晃晃悠悠的回了王府。
而那位店小二因此飞黄腾达,最后成了酒楼的老板,就连酒楼的名字也都改了。
十八碗。
这十多年连口酒星都没沾的禹缈第一个想法便是到酒楼痛饮一番。
可这腿还没等迈进酒楼门口呢,就被店小二拦下了。
“未及弱冠,上酒楼凑什么热闹。”
这事不怪店小二,现在的禹缈虽然已经十五六岁,可样子却格外的清秀,倒像是一个书生。
禹缈转过身,才想要丁雁山教训一下这人,却发现这老家伙竟然在笑。
禹缈气的直接冲了进去,店小二还在纳闷,刚要拦着,却直接被眼前这个少年双手一推,整个人都向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在坐在地上。
“好家伙,这少年天生神力啊!”
酒楼之中,八张大桌,唯独中间一张桌子光泽透亮,桌椅崭新无比,好像是很久没人坐上去一样,禹缈正在气头上,身子一跳,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只是这一坐,原本喧闹的酒楼瞬间安静了,四周喝酒的大汉,书生,食客纷纷看向自己,就像看到什么稀奇的物件似得。
禹缈有些好奇,怎么这么多人都看自己呢,难道是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穿着的衣服坏了口子?
禹缈正想着,从酒楼的二楼一个中年人急急忙忙的跑了下去,一边跑一边咒骂道:“哪家的孩子,大人管管啊,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中年人打扮的十分华贵,光是手上就有四个青玉扳指,就不说他头顶上那颗璀璨的王八绿了,不用说这位也是掌柜了。
掌柜跑到禹缈身边,愤怒的扫过身边的一众人,气愤的说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没人管了是吧。”
禹缈微微皱眉,这人甚是牢骚,说话的声音更是尖声尖气,让他有点不耐烦。
站在远处的丁雁山想要出手,禹缈却暗暗摆了摆手,他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通喊,一楼倒是没人敢有动静了,倒是从二楼下来几个人。
全部一身白衣,个顶个的犹如仙女一般,光是看那白衫之下的玲珑身材就是不俗,至于脸上的模样,因为被纱布蒙着,就不得而知了。
几位白纱女子下楼,原本就安静的一楼更没声了,只有几个大汉吞咽口水的声音,也被掌柜的一瞪,不再动什么歪心思了。
五个白纱女子中间站在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身上也是一身白衫,只是脸上没有被白纱蒙上,露出那张稚嫩可爱胖乎乎的小脸,只是那张脸上没有个小模样,只是噘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掌柜的见这几个白纱女子要结账,也顾不得这里,急忙跑了过去,就在结账的功夫,那个小女孩古灵精怪的钻过一个女子的大腿,一脸笑模样的冲着禹缈跑去。
“哥哥,你为什么难过啊。”
小女孩跑到禹缈身边,盯着禹缈,很认真的问道。
禹缈看着小女孩的模样,甚是可爱。
“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小女孩见禹缈愣住了神,连忙喊了一声。
“宁儿,你站在那干什么,赶紧过来。”
禹缈才回过神,那边的一位白衫女子一身呵斥,小女孩瘪着嘴,缓缓的向白衫女子身边走去。
“小妹妹,下次见面的时候,哥哥再告诉你。”
已经走到白衫女子身旁的小女孩突然眼睛一亮,欢喜的转过身,冲着禹缈咧出两颗小虎牙。
白衫女子却是没有说话,拽着小女孩直接上了酒楼外的马车。
车轮带着一股尘埃滚滚而去,禹缈这才反应过来,学着外面说书人口中的样子,站在椅子上,重重的把手拍在桌子上。
“小二,酒呢!”
“哈哈哈哈哈。”
这一声小二,四周的酒客纷纷大笑了起来,任谁看着一个稚嫩少年要酒喝,都会忍俊不禁。
这时候旁边的一位汉子似乎见禹缈生得俊俏,冲着禹缈喊道:“那位小兄弟,你那位置,可是十年前岩王爷坐过的,你赶紧起来,可被一会惹怒了掌柜的,把你轰出去。”
“就是,这小孩不知深浅,也不知道他家大人是怎么教的。”
“若是让岩王府的人知道,万一找你家里人麻烦,你说你家大人冤不冤啊。”
“小孩,听没听见,还不起来。”掌柜的手里拿着一根牛皮做的长辫子,一边吓唬着一边冲着禹缈瞪着眼睛。
禹缈哪怕这个,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重重的丢在了桌子上
“还做不做生意了!”
禹缈哪管他们怎么想,他今天可是要不醉不归的,金子落下,掌柜的一咬牙,冲着店小二一嗓子喊了出去。
“来一坛最好的女儿红!”
“好咧。”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就从后面抱上来一坛酒,桌上已经摆好了酒碗,一坛女儿红缓缓倾倒而下,不多不少,十八碗。
掌柜一脸认真的说道:“酒楼规矩,十八碗酒,喝得下就喝,喝不下就走,若是有能耐,十八碗分文不要。”
掌柜是一脸的得意,自己这一招绝对可以吓唬这这个孩子,这十八碗的分量比这孩子还要沉,就算是一个大汉喝了也要躺下。
在掌柜的注视下,禹缈默默的端起一碗女儿红,仰脖灌了下去。
“好!!!”
“好!!!”
旁边几张桌子上的酒客盯着一饮而下的禹缈,纷纷叫好。
掌柜的脸色有些难看,这辈子做酒家买卖,竟被一个不过弱冠的少年郎弄得不知所措。
有些不服的将第二碗摆到禹缈的面前。
“再来!”
“好!!!好!!!”
又是一饮而尽,四周的酒客开始大声的起哄,掌柜挂不住脸面,继续给禹缈上酒。
站在不远处的丁雁山看着喝了一碗又一碗的禹缈小脸已经通红可还是往嘴里送着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知道少爷想醉一场,那就醉吧,反正有自己在,没人伤的了他。
“十七碗!”
酒碗摔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期间禹缈恍惚被丁雁山扶着去了五趟茅厕,喝下第十七碗时,终于迷迷糊糊的趴在了桌子上。
窝在酒桌上的禹缈嘟囔着很多人的名字,禹江儿,禹坚,丁老头,丁子健,还有他很久没见的母亲,那个慈祥的老妇人......
念着念着,少年睡着了。
四周的酒客一脸的不甘心,就差一碗,这孩子就犹如当年的岩王爷了。
掌柜的倒是长舒了一口气,自己这百年的老店差一点就被一个少年毁了,心里面一股莫名的恨意猛地窜到了脑后。
“哼,店小二,把这孩子给我丢出去。”
店小二端着酒坛子,犹豫不定。
酒楼外轰隆隆的几辆马车车轮声传来,从马车夏飞快的冲进来十几个身穿黑甲的侍卫。
是岩王府的家兵。
刚才说话的那个酒客还小声嘀咕着:“你看,我就说别坐那位子,你看王府找上门了吧。”
掌柜的更是得意,一脸傲气的盯着四周的酒客,自己这酒楼可是有王府的关照的。
在众人注视下,带头的侍卫突然小心翼翼的走到禹缈身边,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丁雁山。
“喝多了。”
侍卫长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丁老,这一会儿马上就要走了,你说一会让老夫人看到了,这...小的可难辞其咎啊。”
这带头的侍卫正是之前看门的家兵,正是听到一个过客说三条街上的酒楼里面有少年郎在拼酒,便想起自家的小少爷,急忙跑过来,可最后还是来晚了。
禹缈趴在桌上,一身酒气,朦胧之中半眯着眼睛,丝毫不知道身边的侍卫已经慌的要死。
四周的酒客此时已经蒙了,怎么这小孩是王府的贵人啊,掌柜的更是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默默的背过身去,装作透明人。
丁雁山自然不能为难侍卫,走到禹缈的身后,双手摆成一个古老的手印,一掌拍在禹缈后背,一掌拍在禹缈头顶。
“噗。”
禹缈猛地抬头,口中一股难闻发酵的酒气,一口污秽吐了一地。
“少爷,该回家了。”
丁雁山不停拍打着禹缈的背后,禹缈猛地摇了摇头,似乎有点清醒了,看着一旁的侍卫长,惊愕的道:“冯老哥,你咋在这儿。”
被叫做冯老哥的侍卫长一脸苦笑。
“少爷,马车已经在王府门外等你了。”
禹缈哦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脑子还是有些不清醒的指了指散落一地的酒。
“什么酒,劲太小了。”
站在外面的侍卫面面相窥,苦笑一声。
禹缈被侍卫扶到酒楼门口,突然转过身,盯着那个一身华丽的掌柜的,咧开小嘴,“以后你就别做掌柜的了。”余光扫向抱着酒坛子的店小二,“你做得。”
说完,缓步离开了酒楼。
酒楼之中只留下一个瘫软在地上被吓傻的掌柜的还有一群幸灾乐祸偷笑的看客。
“来人啊,把这酒楼的牌匾给我摘了。”
才觉得天下掉馅饼的店小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牌匾给摘了,周围的伙计还在纳闷,店小二却大手一挥,从钱房里拿出五十两银子,冲着身旁的伙计说道:“快去道城东头找刘铁匠给我重新打一副牌匾。”
那伙计拿了钱,问道:“还是这名吗?”
“当时不是了。”被命运之神莫名砸中脑袋的店小二望着远处已经快要消失的小人影,斟酌了一下。
“改名,就叫十七碗。”
......
......
王府外的街头小巷,被黄昏时分的阳光赏赐了一身的金子,白云裹着太阳徐徐而下,街边的摊子陆续收了去,带着车轮和青石板恼人的轰隆声,一摇一摆的远了去,街边的一户人家,一个中年妇人的脑袋猛地伸出来,直接就是一嗓子,声音盖过四街八巷,催促着自家的孩子赶快回家。
禹缈愣愣的看着脚下的青石板,思虑仿佛千丝万缕缠乱在一起。
“少爷,该上路了。”
禹缈被推上了车,帘子一拉,只感觉世界仿佛一暗,禹缈有些喘不上气,似是酒未醒般,猛地把帘子拉开,把头伸了出去。
“少爷,什么事。”站在马车旁的下人殷勤的问着。
禹缈寻了寻,没有找到那个老妇人的身影。
“没事。”
摆了摆手,禹缈颓废的坐了回去,心好像堵着一块石。
“驾!”
马夫的长鞭在半空打了一个响鞭,马儿烦躁的冲着地上吐了口口水,四个蹄子踏着青石板,哒,哒,哒.....像极了一首忧愁的歌。
王府的大门里面,一个老妇人听着马蹄声,掩着被泪珠子哭化的脸,怯生生的迈过大门。
一眼望去,那马车早已远了,成了黄昏下的一个小黑点。
哪还有少年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