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妹看完信后,心里好感动。甫茂华为了协助乔少爷创办煤矿,远离家乡,舍弃个人女儿之情,确实叫她感动。她把信交给邮差带走后,一直把偷看信的事儿隐藏在心中。她想,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乔克仁。
而现在,甫茂华和王小姐发生了那种羞于启齿的事,一旦让乔少爷知道了,她不能想像后果将会成什么样子。也许,乔少爷豁然大度,通情达理,成全他俩之美呢!问题是乔老爷、大少爷这一关怎么过去。王小姐毕竟是大少爷介绍给二少爷的,现在却变挂了。想到这儿,她不免替甫茂华和王小姐担心起来。
回到乔家,杨二妹心中敲着鼓点儿,不知如何开口。乔克仁见她表情有些异样,便问:“怎么,没见着王小姐?”
“她……她说,等一会儿自己回来……”杨二妹吱唔一下,第一次当着乔克仁的面撒谎。说罢,心中的鼓点儿敲得更骤密了,她害怕少爷识破她的谎话。
乔克仁没注意她脸上表情的变化,自言自语说:“回来就好,我想她方才气在头上,到了甫先生那儿用不多久就会消气的。”
杨二妹想了想,说:“少爷,等会儿王小姐回来后,不论是今晚,还是明天、后天,你可要原谅她,啊!”
听了这句话中有话的话,乔克仁没有往深处的意思想下去,只是随便答应一句:“你呀,你以为我是那种鸡肠小肚的人吗,一点点小事,我怪她干嘛,真是。”
杨二妹见乔少爷根本不明白自己所说的是什么,她望着他,噏动几下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吐到嘴边的话语又咽到肚里去。她想,这件事先别告诉他,等到那一天王小姐向他表示她另有所爱,或者他知道了这件事,自己再从中斡旋。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家。用不了几天,除夕夜客栈里发生的桃色艳事就在镇上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弄得满城风雨,乔克强夫妇和吴玉娇的耳朵也不是木头摆设的偶物。大年初五早上,他们在麻将桌上听到牌友的议论,搓麻将的心情被涤荡得烟消灰烬,把刚刚摸上的一手好牌全推翻,就赶回去找王秀凤算账。
乔克强秉性粗鲁,态度蛮横。他怎么也想不到,王秀凤这位漂亮的小姐是他和他老婆有意牵线给自家弟弟乔克仁的然而,她竟敢不听从他们夫妇俩的意愿,把这桶水搅浑了。当然,甫茂华这小子也使坏,有意来挖自己朋友的墙脚,把乔家的风光败尽。乔克强气汹汹地闯进王秀凤的卧房,见杨二妹正在里面收拾东西,劈头盖脸就问:“王小姐呢,她跑到哪儿野去啦?”
杨二妹见他一副凶蛮的模样,心中料到客栈的事情肯定让他知觉了,这事儿是隐瞒不久的,迟一天早一天店小二总会传言出去的。杨二妹想缓和一下气氛,可是看到大少爷脖子上暴胀起一条条青紫色的蚯蚓般的筋,眼珠儿睁得溜溜圆,哪还有勇气劝说呢,只是低声细语地说:“王小姐刚刚出去,可能是到办公室那里帮助肖英整理公司的财务账目了。”
杨二妹说的没错。王秀凤确实是到公司办公室帮肖英的忙。早上,甫茂华和乔克仁进山了,她梳妆用膳罢,便去办公室找肖英帮忙干一点活,这样也好消除白天的无聊。
那天晚上,她和甫茂华颠鸾倒凤了一翻。之后,等到激动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想起在乔克仁面前所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她未免有些担扰地说:“甫先生,如果让乔先生知道今晚咱俩的事,该怎么解释呀?”
甫茂华抚摸着她那暖和润红的腮帮,说:“王小姐,爱情是男女双方自觉自愿的事,谁也不能强求谁。既然你对乔先生投以满腔的热情,他回报的却是一盆冷冰冰的水。你想,把一盆水泼在一盆炭火上边,那情形会怎么样呢?不用我说明,你也会知道。我想,对于克仁,我倒是不用担心,只是对于乔老爷和他大哥,是有点麻烦,不过,到时候看情形再说吧,反正两条腿长在自己身上……”
王秀凤有些吃惊:“你是说,到时候一走了之?”
甫茂华点点头。
“这行吗?黑牯岭煤矿现在刚刚创业,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合作。去年春余歌林把乔先生的恋人夺走了,现在你如果也是这样,那对乔先生的打击未免太大了吧!”
甫茂华没想到王秀凤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回轮到他惊愕了。他问她道:“这么说,你后悔了?你方才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气一下乔先生的,是不是啊?”他感到有些失望。
王秀凤拨弄一下自己零乱的头发,然后说:“茂华,你别多心了,我对你的爱是真心实意的。回想起这些日子来我和乔先生的交往,我知道我确实配不上他。我看得出,乔先生知道你对我一见钟情,所以他就有意冷漠于我,疏远于我。”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甫茂华听了王秀凤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我曾听杨二妹说过,上回,余歌林没打一声招呼,就跑回去和韦小丽结婚了,乔先生感到好难过。后来,有一次乔先生对杨二妹说,余歌林离去,他有一定责任,主要是对余歌林关心不够。以后他一定要经常和你交心,特别是帮助你找一个女朋友,让你安心在这里跟他合作干事业。”
听到这里,甫茂华想起乔克仁曾经跟他提起过愿意从中撮合肖英与他的事。当时他婉言谢绝了。没料,乔克仁一直把这事儿惦记在心上。原来,他知道我暗暗喜欢王小姐,就有意误识地让我和她多接触。想到这儿,他心坎上暖乎乎的。于是,他激动了,兴奋了。他紧紧地握住王秀凤那双纤巧的手,说:“王小姐,如果克仁他真的掏心挖肺地对待我们,咱俩就留下来和他多合作几年,把黑牯岭煤矿办成个模样来,你愿意吗?”
王秀凤点点头,说:“嗯。你去哪我就跟你上哪,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甫茂华见王秀凤如此爱他,又是如此听他的话,心里很高兴,又说:“王小姐,……”
王秀凤打断他的话道:“王先生,你往后别‘王小姐’‘王小姐’的叫了,就叫我‘阿凤’吧,这样亲切些。不然,我感到心里好像总是有一种隔阂。”
甫茂华听了,自然很高兴,他说:“阿凤,你们这一带都喜欢称呼‘阿芳’、‘阿英’、‘阿珍’的,我们家乡那里大都叫名字,你以后就叫我‘茂华’,好不好?”
王秀凤抿一下弯弯的嘴角,她笑得好甜,不由自主地再次依偎在甫茂华的胸膛上,她的脸庞上感觉到从他那粗圆的鼻孔呼出来的气息热乎乎的,她感到一阵痒痒的,心里挺好受的。
甫茂华亲昵地摩挲着她耳边上的鬓发,说:“阿凤,过两天公司上班了,你和会计课的肖英一块帮助整理公司的账目,好吗?免得我进山了,你一个人在家太无聊。等那一天我和乔先生说,让你留在公司会计课里做事,你说好不好哇?”
王秀凤乐意地“嗯”了一声。
两人亲热一会儿后,甫茂华看看窗外的夜色,说:“阿凤,夜深了,我送你回乔先生家去吧。”……
今天早上,王秀凤梳理好头发之后,跟杨二妹说了一声,到公司办公室和肖英一块整理账目。杨二妹拿起扫帚走进她的寝室,打扫王秀凤梳头时落掉在地上的头发。她看见王小姐走出门口时,步履好轻盈。
王秀凤路过肖英家,招呼一声:“阿英。”
肖英刚想出门,见王秀凤来了,说:“王小姐,甫课长和乔经理已经跟我说过了,说你愿意和我一块管账,你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阿英,我从来没管过账,你可要教教我哟。”王秀凤谦虚地说。
肖英笑道:“我也是刚刚开始和那些数字打交道的,反正是流水账,见子打子,不明白的地方到傍晚再问乔经理。再说,你有文化,很快就能学会的。”
来到办公室,肖英告诉王秀凤,先把这三年来公司的旧账目分类重新抄一遍,以前没有专门会计,账目太混乱。固定资产有多少,扩大生产资金开支多少,工资额占用多少,不能分清开来,所以要一一重新分项目整理。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不时听到翻开账页的哗啦声和抄写数字的沙沙声。王秀凤工作很认真,她把账目上的阿拉伯数字抄写得整整齐齐。
对于王秀凤和甫茂华的艳闻,肖英多多少少也听到了。她望着王秀凤的侧脸,好像在盯注一件神奇的宝物。王秀凤转过脸来,发现肖英在注视自己,不解地问:“阿英,你看我什么呀?”
肖英想了想,拐弯抹角地反问道:“王小姐,你头一回来到我们清江镇,一住就是半个多月,你爸你妈不想你呀?”
王秀凤停住手中的笔,说:“女儿长大了,他们还管得那么多呀,我又不是鸡蛋,一天到晚让母鸡孵在窝里。”
“不过,有些大事情总得征求一下父母亲的意见啊!比如自己作主的事,万一他们反对怎么办呀?”
心有灵犀一点通。王秀凤不是木头人,她已经明白肖英所讲的是什么了。她的脸儿微微红润起来,有些羞涩地说:“阿英,有些话儿我本来不想讲。不过,既然你们看得出了,我和甫茂华相好,我也不把你当外人……”
于是,王秀凤把自己来清江镇的前因后果一一叙说一遍,当然,那晚在客栈里发生的事情她没有说出来,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肖英理解王秀凤的心,同情地对她说:“你有你的选择,这是谁也强迫不了的。我们女人又不是牛,又不是马,难道能任人栓给谁就是谁的牲口么?”
“阿英,你说的真好!”王秀凤感到肖英所说的话很实在,很合乎她的心里所想的。因此,她高兴地叫道。
王秀凤的话音刚落,乔克强就恼羞成怒地闯进办公室来了。他捋起衣袖,一把拉住王秀凤,没头没脑的就一巴掌掴过去。
“好哇,王小姐,你这个臭婊子的!你说,你和甫茂华那小子做了啥好事?”
王秀凤被打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左边脸颊上火辣辣的。她一时惊恐不已,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乔克强脸上的肌肉一块块颤动,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暴胀,样子好凶、好横,连满腮的胳腮胡子都竖直了起来。他用铁钳般的手把王秀凤从椅子上拖出来,抓得王秀凤手腕骨节哔哔剥剥响,痛得她忍不住唤出声来。
肖英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过去拉开乔克强的手,劝说道:“乔团长,大少爷,您先坐下,有话慢慢说嘛!”
肖英把乔克强按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端放在他面前,再次用姑娘所特有的温柔的语调说:“大少爷,您团长大人胸怀宽宏大量,别和我们普通女人一般见识。王小姐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是不是等到傍晚二少爷回来后再慢慢说。”
王秀凤捂着如烧似燎的面孔,突然“哇……”的哭出声来。然后,跌跌撞撞就一头冲出门口外面。
“妈的,你哭就有理啦?晚上老子再找你和甫茂华那小子算帐!”乔克强喝一口开水,恶狠狠地吼叫。
肖英看见王秀凤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生怕她一时想不开。想追出去,可是桌面上放着一大堆账单,乔克强又呆坐不动,她不敢叫他离开,自己又不敢离开这儿,让他一个人留下。她犹豫一会儿,只好继续忙她的活儿。可是,乔克强恶神般地坐在旁边,她感到好不自然,账页上的数字好像一只只调皮的孑孓,不时在她眼前翻来动去。她握着笔杆,好长时间也写不下去。
正当肖英心神不定之际,吴玉娇和张凤美也来了。吴玉娇一走入门口,就骂咧列地叫嚷:“阿强,王秀凤这婊子死到哪去啦?”
乔克强把手中的热水杯使劲地往桌上一掷,说:“别管她,到晚上再找她和那小子算账!”随之,他站起来,气咻咻地走出去了。
他们三人走后,肖英的心头还在扑扑地跳。这件事虽然与她没关系,可是她生性软弱,对每一个女人将处于被凌辱、被欺负的时候,她都自然而然地产生出怜悯之心来。她再没有心思继续呆在办公室里做账了。于是,她拾好账页,锁入柜子内,便跟着出去了。她要去找王秀凤,她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不该做的蠢事。
王秀凤捂着火辣辣的面孔,跑出办公室后,一个劲朝码头河边跑去。河岸刮来嗖嗖北风,不多时,把她滚烫的脸颊吹冷了,也把她愤慨的心吹凉了。
她呆呆地坐在河边的一块礁石上,痴痴地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回想起她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自己到底做错在哪方面,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没有对不起乔克仁的地方。乔先生既然对自己没能产生爱,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选择呢?
还是肖英说的好,女人又不是牲口,让人拴在哪儿就拴在哪儿。方才,她一个劲儿的跑来这里,恨不得立即跳上船,叫艄公把自己划出码头,离开清江镇。
然而,冷嗖嗖的北风把她的心绪吹冷落下来后,她的心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她想,不管怎么样,也要等到甫茂华回来后再说。他对自己一片真心,就这样一走了之,那也太对不住他了。乔克强也好,乔老爷也罢,我看他们总不能活生生的把我吞入肚里。
再说,还有乔先生呢,他至少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恶人,我虽然对不起他,但在这件事上也不能全怪我,我对他已经尽到了一片情意,可他却对我冷若冰霜,这能怪我吗?她相信,乔克仁肯定会替她说话,至少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巴掌掴在她的脸上。
想到这里,王秀凤的心情冷静了下来,挂在眼睑上的泪珠不多时被北风吹干了。不过,你只要注意观察一下她的表情,就能看得出她是刚刚从痛楚的泪水中走出来的,俏美的腮帮上依然残印着点点泪痕。
杨二妹下河边挑水来了,远远看见王秀凤坐在碥石上。她从方才大少爷气汹汹的问话中已经猜测出将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现在,看到她呆坐在这里,她为她担心,怕她突然会投河自尽。她想喊一声,又怕惊吓她,促使她更快一点跳下滔滔河水中。
杨二妹以前就曾经见过这样的情形。一次,镇上有个想寻短见的姑娘,一直在河边犹豫了半个多钟头。后来,她见镇上有人要来劝她,没想到,却坚定了她投河的决心。于是,“扑通”一声,人影儿就被漩涡卷走了。现在,杨二妹生怕又发生这样的情形,她不敢吱声。于是,走到离王秀凤不远时,她轻轻放下水桶担子,慑手慑脚地走近过去。
王秀凤没有察觉身后有来人,她只顾出神地痴望着河水,哗哗流淌的河水声把杨二妹的脚步声掩盖住了。突然,王秀凤感觉到自己的肋间被人用手搂抱住了。这样一来,倒是把她吓了一大跳,她转过脸,连忙大声叫道:“谁呀,搂得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王小姐,你、你要想开一点……”杨二妹只顾搂抱住王秀凤,没想到,王秀凤往后一抑跌,把她重重地压在下面。
王秀凤爬起来,看见是杨二妹,又是气又是恼地嗔道:“是你呀,简直吓了我一跳。”
杨二妹拍拍衣裳上的沙土,略表歉意地说:“没把你吓坏吧?我怕你一时想不开,所以就……”
“我才不想做短命鬼呢,你以为我会投河哇?我又不是人家手中的面团,要圆就圆,要扁就扁。”
杨二妹很欣赏这种坚贞不屈的性格。她觉得,这才是一个做女人的骨气和尊严,想爱就痛痛快快的去爱,想恨就风风火火的去恨。不然,把自己所想的东西不透风不露气地闷在肚里,像沤肥料那样非把肚子沤烂沤坏不可。
她好像第一次遇见王秀凤,第一次认识她似的,她看见她说完话后,牙齿使劲地咬了一下嘴唇,嘴唇便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牙痕。不用说,方才她肯定被大少爷欺负了一顿,因为从她的表情、她的语气、还有印留在她脸颊上的没有拭掉的泪痕等等迹像来看,就完全可以看得出王小姐内心受到了委屈。
杨二妹不由从内心产生出怜悯之情,于是,她安慰说:“王小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少爷又能拿你怎么样?再说,乔先生知书识礼,他一定会在大少爷和老爷面前替你说情的。你和我先回房间去,在河边吹风多了会凉着的。”
王秀凤用手掠一下被北风吹乱的鬓发,说:“你先走吧,我呆会儿再回去。”
就在这时候,肖英往河边寻找来了。她老远就喊:“二妹,你和王小姐在这儿呀!”
肖英跑得脸庞红扑扑的,胸脯不停地起伏。她连走带奔来到她俩跟前后,又说了一句:“王小姐,方才我好担心你哩。”
王秀凤苦笑一下,她笑得好勉强,说:“阿英,多谢你方才帮了我的忙。”
杨二妹忍不住问:“方才怎么啦?”
肖英愠色地说:“大少爷太凶了,话没说上两句,就往王小姐脸上打了一巴掌。”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似乎她的心头还在悸动,“方才我好担心你一时想不开,怕你一头扎入死胡同里。大少爷一离开办公室,我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王秀凤内心涌出一股感激的潮水,她想,天底下只有穷苦的女人才会有这般善良同情的心啊!只有像杨二妹、肖英这样的女孩子,才能理解一个初涉爱河的姑娘的春心呀。这时,她情不自禁地拉住肖英的手,心中有好多话要说,可是一下子又诉说不出来。
肖英接着说:“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杨二妹见河边北风太大了,提议道:“阿英,你陪王小姐先回你家吧,等会儿我挑完水后,我们三个人一块玩‘丰收’好不好?反正活儿是干不完的。玩玩牌,散散心,好让心情愉快些。”
肖英好久没闲空打牌了。她知道,杨二妹提出玩牌,主要是帮助王小姐消除心中的不快,因此,她爽快答应下来。随即,她问王秀凤:“王小姐,你们在城里也玩过‘丰收’吧?”
王秀凤理解她们的用意,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哇,等会儿我们非叫二妹变成穷鬼不可!”肖英兴奋地打逗一句。语音落罢,河边荡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甫茂华和王秀凤的艳事,无法得到乔应天的谅解。当晚,年轻人受不了那个窝气,回到客栈,便拣拾东西装入皮箱,打算明天一早就打道回府。
王秀凤恐恐惶惶地看着他收拾这,拣掇那,两只手不知道是放在腹部前好,还是自由垂落在臂部两侧边好。等到甫茂华拾掇得差不多了,她才忐忑不安地开口说:“茂华,明天一早我们就马上走吗?”
甫茂华气咻咻地说:“不走干嘛,反正两条腿长在我们身上。如果不是看在乔克仁的脸上,打八辈子我也绝不可能来到这块荒山野岭!”
“你说的也是,城市里有宽敞的马路,有商店、公园,就是人们的穿着打扮也比这儿的农民漂亮得多。”王秀凤缓过语气说,“不过,这两年多来,你和许先生合作创事业蛮默契的,他曾多次当着我的面赞扬过你,夸你肯舍弃城市里舒适的生活环境,钻进黑不溜瞅的山沟里吃苦,他尤其敬佩你连续三个春节都没回家和父母兄妹过团圆年。”
王秀凤看见甫茂华全神贯注地听她的叙说,一眼就看得出,甫茂华有点动摇了。于是,她继续加一把劲,对乔克仁所说的话稍为添枝加叶。于是,他说,他这辈子能和你这样一个知己共同干事业,他一点也无憾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早些日子把黑牯岭煤矿建成个模样来,让你在这块黑土地上留下一片辉煌,让清江镇的人们世世代代铭记着黑牯岭煤矿创业史上,曾经有一位志向高于蓝天的年轻知识分子在这片热土上所作出的奉献,他的名字叫甫茂华。“
这番深沉得如同铅一般凝重的话语,犹如一记响锣,一道道声波不断地撞击着甫茂华的耳鼓和肺腑。他被这番话震撼了、感动了,他没想到乔克仁是这样的仁至义尽,情浓于血。这番话如果是亲耳听乔克仁叙说,他可能还觉得不过是一般的客套话而已。然而,这番话今晚出于王秀凤的口,他相信这不是故意粉饰的、参杂虚伪的漂亮话,而是实实在在的知己话啊!
甫茂华在激动之余,内心忽而又愧疚起来。因为他与王秀凤的关系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毕竟是一种不光彩的行为。即使乔克仁对之表示理解,愿意成全他俩,但是,他们的事发生得太快了,太唐突了,恐怕乔克仁丝毫没有料想到。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他猜测不出来。因此,甫茂华感到对不起他,也没有脸皮再呆在这儿。
想到这些,他把心横下来,说:“阿凤,克仁平日确实对我好比亲兄弟一般亲。可是,我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太过意不去,把他的脸都丢尽了,我不走,还有什么脸面再见他呢?”
王秀凤听他说的如诉如怨,似乎含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抚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和她一块坐在床边。然后,轻轻地握着他的手腕,略感忧伤地问道:“茂华,你是不是后悔了?”
说罢,两道深情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甫茂华的脸上,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甫茂华意识到她误会了自己,连忙伸出手来,抚慰着她的灼热的面颊,怜惜地说:“阿凤,瞧你说到哪儿去了?我对你的爱是真心实意的。即使乔先生责怪于我,怨恨于我,我也不会迁怒于他,更不会怨恨于你。今后,我会像老母鸡爱护小鸡那样地深深地呵护着你,我要用我宽阔的胸膛替你遮风挡雨。放心吧,阿凤。”
“茂华,你真好!”王秀凤甜甜地叫一声,情不自禁地把脸儿贴在甫茂华那张滚烫的胸脯上。虽然隔着毛线衣、秋衣,她依然听得清楚他胸口内扑扑跳动的心律,她感到他的心律跳得好快。她知道,他现在的心境是由于大少爷和乔老爷斥骂而迸发出来的愤慨。她用脸庞反复在他的胸脯上摩挲,表示出无限的亲昵和爱恋。
稍会儿,她又抬起脸庞望着她的心上人,有所忧虑地说:“茂华,我们就这么走了,乔先生不知有多伤心呢?”
甫茂华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说:“唉,世界上的许多事情向来是很难两全其美的。既然乔家父子冰霜如剑地对待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至于乔克仁今后怎么办,我哪能管那么多!唉,算了,操那么多闲心干嘛,我们先睡吧,夜也深了。”他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
初春的夜晚,依然寒气袭人。镇上人家,早已熄灯就寝。不时传来几声“汪汪”的犬吠声,使人感觉到夜晚更加寂寞、荒凉。
甫茂华躺在床上,好久不能入眠,一个咆哮如雷的声音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你滚!你给老子滚出远远的!”
当时,他没有吭声,只把一切嚎叫辱骂强忍地吞入肚里。他知道,再辩解也是没用的,唯有的办法等到明天早上快点离开这儿就是。
半晌,杨二妹提着扫把和垃圾撮进来。她把摔烂的眼镜玻璃片扫入垃圾撮内。她捡起眼镜杠框架,一下子舍不得扔掉,便问乔克仁还要不要留下来重新配镜片。
乔克仁心中好烦,将手一挥:“去去去,你让我好好清静清静!”
杨二妹不敢再打扰乔克仁。她进入乔家做佣人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二少爷当着她的面没好声没好气地发火。她知道他心中郁郁不乐,因此,悄悄地退出去。尔后,她出门了,她去找肖英,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她知道。
乔老爷、大少爷、吴太太等一家人都出去了,这家子打牌的打牌,摸麻将的摸麻将,连狼狗阿黄也跟着乔应天出门去了。
乔克仁独自在家,屋里显得好静。方才,乔家大院爆发起一阵电闪雷鸣般的咆哮,镇上的人家即使听见了争吵声,谁也不敢前来围观热闹。现在,人走屋静,乔府安静得好像死坟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妹妹乔艳花象幽灵一般悄悄走进来,她看见哥哥仍然坐在书案前,一副傻楞楞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于是出其不意地叫一声:“哥,你呆在这儿发什么楞呀?”
乔克仁被这叫声吓了一跳,他回过神来,微嗔道:“大喊大叫什么呀,你要把我吓死哇?”
“不会吧,我就这么喊一声,难道就把你的心事给扰乱了么?”
“去去,你不去玩你的,来这儿吵什么?”乔克仁心烦恼地向妹妹挥挥手,叫她出去。
“谁吵你啦,人家是好心好意来陪陪你散散心嘛!”乔艳花把嘴唇一翘。
“好啦,你爱陪就陪吧。看谁呆得久?”
两人沉默片刻。
最后,还是乔艳花挺不住了,她撒起娇来,双手轻轻抚着乔克仁的肩膀,故意逗问他:“哥,王小姐长得那么漂亮,你为什么看不上她呀?”
乔克仁扳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年纪还小,知道什么?以后哥哥的事情你别问!”
“别问就别问,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为什么瞧不上王小姐。”乔艳花收敛起娇滴滴的表情,也一本正经地说。
乔克仁见她表情严肃起来,倒是愣怔了,他莫明其妙地问道:“你,你知道什么?别胡扯一通!”
“谁胡扯一通哇,噢,你以为我没发现你的秘密呀?”乔艳花调皮地笑了笑,语调里明显还隐藏着没有说出口的话外音。
乔克仁听得出妹妹这句话后面的潜台词,于是急忙问她:“什么秘密呀,我会有什么秘密呀?”
乔艳花稍停一下,不急不慢地反问他:“你老实坦白,王小姐刚来的头一天晚上,你在厨房做了什么好事?”
听妹妹这么一挑明,乔克仁忙用思维的梳子梳理一下十几天以前纷乱的往事。不多时,他终于回忆起来了。原来那天晚上,他在厨房趁杨二妹洗衣服时,情不自禁地偷偷吻了她一下。
没想到,这一举动竟让妹妹无意中觑见了。想到这儿,他脸上的血液瞬间奔涌起来,幸得屋内的油灯光线不太明亮,没让妹妹看清楚他的窘态。
乔克仁稳定一下自己的思绪,有意识地避开她的话锋:“阿花,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你别乱嚷嚷。”
“好哇,我分明已经看见了,你还不想承认啊。”乔艳花抓住他的弱点,稍稍加重语气,“你不承认没关系,明天一早我就去问杨二妹,我就不相信她敢不承认!”
乔克仁听她这么一说,心想,如果不好好和妹妹解释清楚,让她一张叽哩呱啦的嘴巴传扬出去,事情就弄糟了。于是,他缓和一下语气,央求道:“好妹妹,哥哥我这件事你可别去责怪杨二妹,这不关她的事。”
乔艳花笑了笑,做出一副鬼脸逗问他:“不问她可以呀。不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对二妹有点那个意思了哇?反正我都看清楚了。”
“妹妹,你别乱想了好不好,要是让阿爸和大哥他们知道了,非把我骂个狗血淋头不可!”乔克仁还是不愿意把心事说出来。
原来,乔艳花那天夜里睡醒后,感到口渴,就起床喝茶。她听到厨房有动静,便轻手轻脚地过去,无意中刚好发现哥哥吻了一下杨二妹的脸。当时,她心头扑的跳了一下。不过,那种情形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杨二妹当时再三恳求哥哥不要那样,担心老爷和乔大少爷知道后,会拿她当“出气筒”。
打那回起,乔艳花处处留神观察哥哥和杨二妹的举止,始终没有发现新的情况。而哥哥对待王小姐始终是不冷不热的,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想问,又不敢问。她也没有把她看见的那件事说出来。她知道,一旦让父母亲和大哥知道了,不仅哥哥挨骂,说不定杨二妹也挨父母亲赶走呢。
这些年来。她对杨二妹也产生了许多好感。她觉得她勤快,和蔼,每回她换洗的衣裳晒干后,杨二妹都给她熨得平平整整,褶线分明。不仅如此,而且还不时洒几滴香水在她的衣裳裙子上。让她穿着时总有一种舒心爽意的感觉。
渐渐地,她把她当作家中的成员来看待。她感到家中如果少了她,就缺少了依赖。尽管那天夜里哥哥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杨二妹,这不过是一时的冲动而已,他是不会娶她的。门不当,户不对嘛!
再说,杨二妹也不敢有那非份之想。因此,她更认为没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家里的人。不然,就像杨二妹那天夜里所说的那样,让旁人知道了,有失哥哥的身份。
乔艳花见哥哥慌了神,有些得意地笑起来:“哥,你放心,我不会随便说出去的。不过嘛……”她把腔调拖得长长的。
乔克仁见妹妹故意卖关子,忙问她:“你想怎么样?”
“你往后在我面前可不要那么凶哦!”
“好好好,我知道你得理了好卖乖。”乔克仁说。
“还有,你以后到外面城市办事,可要带我出去玩。不然嘛……”乔艳花得寸进尺地又说。
“好好好!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玩,这下行了吧!”
乔艳花好高兴啊!她觉得自己拿住了哥哥的把柄,往后就能让他老老实实听从自己的吩咐了。这时候,她高兴得拊掌跳起来:“二哥,你真好!”她忍不住也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
乔艳花高兴了一阵子后,敛息笑声,一本正经地在乔克仁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平时,杨二妹经常坐在这把椅子上看书),然后又歪着脑袋问:“哥,王小姐长得那么靓,你怎么不要她做我嫂子啊?”
乔克仁用手指轻轻地点戳一下她的额门,说:“你呀,真是爱管哥哥的闲事。你放心,到时候哥哥给你找一个更靓更贤惠的嫂子。”
“真的?”乔艳花突然调皮地揶揄道,“我怕你只看中丑八怪呢!”说罢,她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寂寞的乔家大院,被这俏巧的笑浪淹没了。
笑声还没有停息,杨二妹从外面回来了。她一进门,就听见乔小姐在少爷的书房里笑得那么开心。她想,二少爷的心境可能已经晴朗了吧。要不然,他是不允许妹妹在他面前笑得这么起劲,这么欢心的。于是,她不由自主地走入乔克仁的书房,很随和地打声招呼:“二少爷、小姐,你们在这儿笑什么呀?”
乔艳花心直嘴快,毫不掩饰地说:“我二哥说,他以后娶一个丑八怪给我做嫂子。二妹,你说说,他坏不坏?”
杨二妹望了一眼乔克仁,脸庞微微地发热起来。她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别听你哥哥胡扯,他是逗你玩的。”
忽然,乔艳花不知道是有意开玩笑还是无意地逗问起杨二妹:“二妹,如果我哥哥以后要娶你,你肯不肯呀?”
杨二妹只觉得仿佛有一团火“忽”的一下在她脸庞燃烧起来。她恼不是,怨不是,笑不是,恨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她一下子困入十分窘迫的地步,她完全发呆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想不到乔小姐竟会如此唐突地无遮无拦地问她,她猜透不出小姐这样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乔克仁嗔道:“阿花,你真是不懂事,怎么能这样胡乱说话啊!”随即,他转过目光望着杨二妹说,“二妹,我妹妹向来说话疯疯癫癫的,她跟你开开玩笑,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啊!”
杨二妹听罢,还是感到很尬尴。稍会儿,她的心才渐渐地平静下来。她不好意思再呆在那儿,更找个借口离开说:“少爷,小姐,我到厨房做事去啦。”
乔克仁躺在床上,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他实在想不出事情怎么的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和王秀凤的关系,他和父母亲以及大哥的关系,还有妹妹乔艳花那张无遮无拦的厉害的嘴巴,还有甫茂华和王秀凤的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像一瓶打翻的五味瓶,甜、酸、苦、辣、涩一齐在他心中翻腾搅混……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儿变成了浆糊,自已分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了,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他皱着头皮,闭上眼睛,双手抓扯着头发,忍不住痛苦地叫出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杨二妹起个大早,她挑起水桶到河边去挑水。清晨,河面浮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对面河岸的景物一片朦胧,天色还早,码头路面还没有洒湿的水渍。因此,今天她是镇上第一个最早来到河边挑水的。
这个妹子向来就很勤快,似乎已经把乔家当作了自己的家,平时做家务活再苦再累,她也没有半句怨言。
初春,寒意袭人。不时刮来一阵阵冷风。杨二妹哈出一口热气,吹吹冻得有些僵硬的手。她蹀躞地迈着碎步,用手柔柔惺忪的睡眼,走着,走着,她的脚步更缓慢了。她不由想起昨天晚上乔艳花说的那句话,不管她是有意的逗闹还是无意的胡诌,都在她的心河中扔下了一块石头,激起一层层涟漪……
那天夜里,乔克仁在厨房里趁她洗衣裳之机,悄悄地吻了一下她的面颊。顿时,她感觉到浑身神经仿佛被什么触击了一下,痒丝丝的,麻滋滋的。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品味过,体验过,只有在小说里的描写的故事情节浏览过,据说这样的感觉就象是一股爱的电流在人体中通过。当时,她又害怕,又紧张,同时也萌生出一丝渴望的感受。
当然,她不是害怕二少爷会对她实施淫暴。她相信他不是那种好色之徒,不是那种无耻淫棍,而是因为这种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她丝毫没想到乔克仁会对她萌发出那样火热的感情。虽然这种举止是一种甜蜜的感受,也是她从内心渴望异性给予她的情与爱。
但是,她始终不敢奢望在少爷的身上得到这种甜蜜的感受。因为他是少爷,而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女佣,她能平平安安地在他家中讨得一碗饭几口菜填饱肚子,就已经是幸运的事情了,她又怎么能不看看自己低下的身份而去奢望攀龙附凤踩高枝呢!
因此,二少爷吻了她一下,尽管时间很短促,可是已经让她受宠若惊,她当时又害怕,又紧张。她担心的是一旦让老爷和太太知道了乔少爷对她做出的举动,肯定以为是她对他进行色诱,不知道他们将会怎样惩罚她呢?你想,她只是个女佣,只是个弱女子,她能不害怕,不紧张吗?!
杨二妹今年已经23岁了,镇上许多到了这个年纪的妹仔,谁不早已生下三男两女成为拖儿带女的家庭主妇了。平时,她看到那些和她一般年纪的女人前面抱一个,脊背背一个,手中又牵一个,这个哭,那个叫,心中萌发出无限的感慨。像她们那样生活,真是累啊!而自己现在无家无口,孤身寡人,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自由自在。因此,她好长时间都没有考虑过找婆家嫁男人的终身大事。
不过,自从上回乔克仁在他的房间里跟她提起找婆家的事情后,她内心本来很平静的湖面开始产生了细微的涟漪。起初,乔克仁说是要给她从中撮合甫茂华,她拒绝了。她懂得自己的身份,她怎么配得上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呢!
再说,甫茂华是城里长大的后生仔,也绝不会看得上她这个村姑。之后,镇上也有人想给她说媒,她也拒绝了。她有她的主意,她想等到二少爷结婚后,自己再嫁人也不迟。
年初,大少爷乔克强从县城把王秀凤带来,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弟媳。没想到,乔克仁对王秀凤很冷淡,促使王小姐把感情转移到甫茂华的身上,并做出镇上传闻的那种艳事来。
唉,感情确实是一种奇怪而又复杂的东西。你想去拥有对方,可是感情却偏偏产生抵御对抗的力量,使外部的力量怎样也压服不了。你不敢去拥有对方么,然而,感情却又像磁吸现像一般把对方紧紧地吸引在一块,你想分也分不开。
眼下,杨二妹就觉得自己好像正处在这样的磁吸场力中间,她想把那无形的磁力排斥开。可是,她感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而那股磁力似乎越来越强,说不定自己那一天就被吸过去,她不得不拼劲挣扎,想摆脱开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漩涡。
王秀凤的到来,杨二妹本以为二少爷一定会从心眼上喜欢她的。王小姐长得那么秀气,俏丽,性格温柔。可以说,镇上的许多姑娘如果是星星,那么她就是中秋的明月了。谁知,大少爷有意栽花花不发,而甫茂华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山乡镇上的艳事,当然会令乔老爷、大少爷恼羞成怒。
不可思议的是,乔克仁很冷静地对待甫茂华和王秀凤的所作所为。也许,这正是她希望的。只是,他俩的风流韵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使他半点思想准备也没有。那天夜里,杨二妹知道那事后,想找个时间跟乔克仁说一下,可是她一个妹仔家又不好意思跟一个年轻小伙子直接了当的明说这种男女方面的性事。
因此,那件事情一拖再拖,终于酿成了风波。她感到自己在这件事上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如果以后让二少爷知道了,不知会怎样责怪她呢!
“二妹,如果我哥以后要是娶你,你肯不肯啊?”昨晚乔艳花的戏语无意中又回响在杨二妹的耳旁,她感到好生疑惑,乔艳花怎么会当着二少爷的面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昨天夜里,她从肖英家回来之前,不知他们兄妹俩议论了点什么有关她的事。不然,乔艳花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向她提出这种唐突的而又令她羞于启齿的个人婚姻问题。虽然,乔克仁当即制止他妹妹胡说,但是,毕竟使杨二妹感到这句话儿意味深长,回味绵绵……
细想下去,杨二妹觉得乔艳花那句话不像是逗闹她的戏语。她把这段时间以来乔克仁在她面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细细地联系起来,愈发觉得那股磁力正在向她逼迫而来。难怪二少爷竟看不上王小姐。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有了他的心上人,那个心上人难道就是自己么……。
想到这儿,杨二妹的脸庞煞地羞赧起来。她用手捂一下面孔,她感到脸庞好烫,似乎比那天夜里少爷吻她的时候还烫。当时,她只知道紧张和害怕,丝毫没想到这是二少爷对她产生了爱慕的表示。
那么,乔克仁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萌发出这种维妙维肖的爱慕之情呢?杨二妹的脚步迈得更缓慢了,几乎到了辍步思忖的情形。她的眼珠儿一动也不动,眼睑一眨也不眨,她的整个思绪已经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
在这之前,她从未回忆过她和乔克仁所接触交谈的事情。眼下,她觉得那些往事的脉络依然十分清晰……
是不是那一回,二少爷叫她在他的书房里看小说的时候,他跟她闲聊,他对她说,“……如果没有旁人在,你不妨把我当作你弟弟,叫我阿仁好啦。因为你比我大一个月,你说,好吗?”当时,她有些紧张,他却笑道,“我应该叫你二姐,而不是二妹,可惜你的名字叫二妹,没法子。”……那回,他跟谈得好夜深。不对呀,那时候,二少爷和韦小丽还在相爱,他怎么会对她萌生出那种感情呢?
那么,是不是那回在办公室,二少爷叫她谈一下对小说《爱情与灵魂》的感受时,他曾经用一种不寻常的目光盯视着她。那种目光是平时所没有过的。当她说完自己对小说中有关男女主人公在对待爱情问题上的感想后,他感慨地夸她,说她比韦小丽强多了。还说韦小丽有不少地方还比不上她呢!当时,二少爷诚恳地说,“别总是把我看作你的少爷,希望你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好吗?”不过,也不对呀,那时候韦小丽还没有和乔克仁闹翻脸呢!
那么,是不是那天晚上夜里下着细雨,她一个人到客栈给乔克仁送雨伞。在回来的路上,他叫她和他一块走,两个人共撑一把伞,头一回挨得那么近,彼此之间的气息融合在一起……
唉,回味往事,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的清晰明了,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可是,这怎么可能的呢!乔克仁是少爷,而自己身份只是个低微的女佣,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陷入了天真的幻想?再说,二少爷从来没有明明白白地向她提出来过。
想着,想着,杨二妹傻笑起来了,她感到自己的想法太荒唐了。她觉得好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萌生出方才那种自作多情的想法来。罢罢,往后做事说话注意分寸就是。
杨二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从脑海驱赶开,脚步这才渐渐地加快起来。
来到河边,她躬下腰,刚刚想用水桶汲水。忽然,从右手边十来步远的地方,传来了开船的划桨声。“矣……乃、矣……乃……”桨声好清脆,好像要把河面上的雾气都给震碎了。
杨二妹停止汲水,直起腰来,心中嘀咕道:“这大冷的天,谁这么早就出船了?”
嘀咕还没完,一个念头突然闪入她的脑海中。她急忙放下水桶,就朝右边跑过去。她一边跑,一边喊:“船老大,船老大,你先停一下!”
杨二妹跑近了,才看清楚是覃伯。
她继续大声喊道:“覃伯,天气这么早,你船上坐的是不是甫先生和王小姐呀?”
船只离开河岸已经四、五丈远了。覃伯一边摇桨,一边反问:“杨二妹,你有事找甫先生和王小姐么?”
杨二妹这时已经看见船篷里面坐的果然是甫茂华和王秀凤。她急了,再一次大声喊道:“王小姐,你真的要走了吗?”
听得出,杨二妹的声音充满了爱怜和伤感。说实在的,她真舍不得就这样让她无声无息地离开清江镇。她和王秀凤共同生活了差不多十几天时间,她感到王小姐人缘好,平易近人,不像以前韦小丽那样娇气、清高,气势凌人。
虽然,王小姐和甫先生做出了那种事,但这能怪她吗?不能!也不能怪甫先生!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都有自己的选择。男女之间的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论是谁,都应该顺其自然,不能强迫和压制。
最可恶的就是,镇上的人向来就爱搬弄男女之间发生的绯闻。对于桃色艳事总是爱凭个人感觉加油添醋,仿佛就是一种精神刺激。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到头来,一片树叶也被长舌妇们搬弄成参天大树了。
都说人言可畏。因此,有的女人因为承受不了绯闻的诽谤、诬辱等,最后竟然选择自杀,走上不该走的死路。
幸好,王秀凤的精神没有那么脆弱,她选择离开黑牯岭,逃避众多父老乡亲对她的行为进行诸多的非议。杨二妹知道,她只有离开了清江镇人们的视线,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城风雨,才会渐渐平息。
是的,在现实生活中,如果一个人能够自主选择自己的爱情与婚姻,那多么幸福快乐啊!杨二妹在心里默默地对王秀凤祈祷,祝愿她能够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俗话说,宁愿拆一座庙,也不能拆散一对夫妻。对于甫茂华与王秀凤两人之间的自由恋爱,旁人何必要从中作梗呢?从中作梗,只能是坏事,不可能是好事,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如今,王小姐和甫先生一大早就悄悄离开清江镇,他俩是怀着一肚子怨气走的,连一个送行的人也没有,好像是灰溜溜的情景。想到这儿,杨二妹感到心里好难过。
她久久地驻立在原处,目送着渐渐离开码头的船只,她的眼睛已经湿润了。确实,她对王秀凤和甫茂华两人已经产生了感情,至少对了他们俩有了很好的印象。对于他们突然离去,不告而别,无疑觉得挺伤感的。
王秀凤坐在船上,已经看见杨二妹满脸悲伤的样子,心中也不是滋味。她在乔克仁家住了十几天,生活上得到杨二妹的热情关照,她帮她洗衣服,熨衣服、叠衣服,还跟她聊天,说说女人之间的心里话,叙述了许多她不知道的镇上所发生的新鲜事。
更令她欣佩的是,这个女佣人不像一般佣人只知唯命是从地干活,而且还跟她交谈起一些书籍的读后感受。通过接触交往,她对杨二妹有了许多好感。现在,看见她孤伶伶地站在河边,心中泛起依依不舍的感情。
于是,她低声地问甫茂华:“茂华,我们是不是下船,去跟杨二妹告别几句?”
甫茂华狠了狠心,说:“算了吧。你再舍不得走,恐怕等一会儿你就走不成了。”
接着,甫茂华略为提高嗓音对覃伯说,“覃伯老大,你快点划船啊!”
船儿像一片飘零零的落叶,缓缓地顺着河水漂离远去。一阵阵清脆悦耳的“矣乃”声不停地传入杨二妹耳朵里。此时此刻,在她听来,这一声声“矣乃”声是那样的单调、忧郁、凄然,仿佛是从旷阔的霜天传来孤鸿发出几声凄凉的哀鸣……
忽而,杨二妹想起什么,她连水也顾不上挑,搁下水桶,撒腿就往回跑。她一口气跑回乔克仁的卧室。
正好,乔克仁刚刚起床,他看见她跑得吁吁喘气的模样,惊异地问:“二妹,有啥事,跑得那么急?”
“少……少爷,甫先生和王小姐……”杨二妹跑得大气还喘不过来。
“他们怎么啦?”
“他俩已经走啦,他们是刚刚搭覃伯的船走的。我到河边挑水看……看见的……”
乔克仁闻讯,心中一阵怅然,好像失落了什么东西,不由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唉……”
杨二妹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想了想,她换过自己欲说出口的话题,说:“我去挑水了。”
甫茂华不告而别,乔克仁心里未免不涌上一丝哀愁。他突然想起应该赶到码头去送一送他,若是还能把他挽留下来就更好。他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走了多久,因为杨二妹没有告诉他,他也忘了问她,他以为他们还在河边寻找艄公出船。
乔克仁匆匆趿起便鞋,就快步冲出门口。很快,他追上了杨二妹。
杨二妹见他来了,说:“二少爷,你来河边……”“我去送送他们。”
杨二妹伸手指指远方的船影:“他们已经走远了。”
乔克仁呆呆地停在那里,好像有些发楞了。昨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打算今天一早就到客栈去,找甫茂华和王秀凤说几句心里话,安慰他们一下。
自己的父亲和大哥伤透了他俩的心,不论怎么说,他感到很内疚,他希望他俩能够原谅他,尤其是希望王秀凤能够原谅他。而现在,他们二人一大早就走了,连一句告别话也没有说,镇上一个人也没有前来送行,好像做贼一样灰溜溜地走了,他觉得好难过。
杨二妹从河边挑水回来,看见乔克仁还发楞地站在原处,两道目光还久久地注视着红水河下游转弯消失的地方,仿佛一尊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