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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传奇:盗取天火的大亨 第一卷 第2章 一肚子苦水

红水河的波浪声隐隐约约传到他们耳边,小家才说:“大叔,如果我们能常住在这河边,不用整日颠簸,那多好!”

“好是好,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走到哪都挨受到地主老财的欺压剥削。这儿的穷苦人也是装满一肚子苦水的。”杨厚实语顿一下,说,“别的不说,就说今天早上我们碰见的那个女人吧……”

“那女人怎么啦?”小家才不知底细,追问道。

“她男人刚刚死去不久。”

“啊?”小家才惊讶地向大叔投去半信半疑的目光,好象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杨厚实内心涌上一股隐恻之情,说:“你不见她头发上扎着一根白布条吗?唉……死去了男人的女人,日子是很难熬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码头下面走,小家才说:“大叔,我们劳累了一天,浑身酸臭臭的,干脆到河边洗澡去。”

河边的一块石头上,蹲着一个女人,她正在用棍棒棰洗衣服,她洗着洗着,刚想站起来,突然感到一阵目眩,便往河水里面栽下去。

旁边几个正在洗衣服的女人看见了,急得大声呼喊起来:“救命啊!有人落水啦!快来人哪,有人落水啦!”

杨厚实听到喊声,看见那女人正在河里一沉一浮地挣扎着。他心急如火,一个箭步跑到河边,“扑通”一声,跃入河里,很快把她救上岸来。

杨厚实一看,原来正是早上碰到的那个女人。她浑身软巴巴的,张开嘴巴一口一口地往外吐水。

洗衣裳的几个女人焦急万分地跑来,围在落水女人的身旁,说:“方嫂,你、你怎么啦?”

叫方嫂的女人睁开一双失去光泽的眼睛,软弱无力地摇头,她没有神气回答大家的话。

“哎,幸亏这位大哥来得快,不然你就没命啦!”

一个女人对杨厚实说:“唉,这方嫂身世也够可怜的,她男人去年除夕那天到山上吹柴,不幸摔下山崖死了。她痛不欲生,几次想投河自尽,在我们的劝慰下,她才好不容易安定下心来,没想到,今天差点淹死在河里。”

方嫂吐出几口水之后,浑身没劲地坐在石头上,她静静地望着河水,一言不发,她大概又想起死去的男人。

杨厚实松了一口气,他安慰道:“大嫂,你身体有病,以后到河边来要小心点。”

另一个女人对杨厚实说:“大哥,你就送她回去吧。”

方嫂休息了一会,才感到精神好点,她望着眼前的救命恩人,百感交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大嫂,我送你回去吧。”杨厚实帮她拎起装着衣裳的竹篮,转脸对小家才说,“家才,你在河边洗个澡吧,我先走了。记住了,不要下河里洗,啊!”

小家才“嗯”一声。

走到码头上面,方嫂的女儿急冲冲地迎面跑来了。她方才听人说,她妈妈跌下河里,顾不上做饭,就冲出家门口。她跑到跟前,一把拉住母亲的手:“妈,你怎么啦?”

方嫂声音微弱地说:“阿杏,妈没事啦,咱们一起回家吧!”

回到家中,方嫂叫女儿道:“阿杏,还不快拿张板凳给大叔坐坐,都是他救了妈妈的命。”

阿杏长着一双天真活泼的眼睛,年纪约有七、八岁,她个子不很高,脸色虽然不怎么红润,但很美。她端过一张凳子,说:“大叔,您坐。”

杨厚实坐下,见她委实伶俐可爱,使问:“小妹,今年多大啦?”

阿杏脑袋一歪,对大叔作了回答。

“真是聪明的乖孩子,这么小岁数就能帮妈妈摆摊了。”原来,白天在集上第一个拿青菜抵作补搪瓷盆钱的就是她,杨厚实对这小姑娘的印象很深。

阿杏听到大叔夸奖她,心里很高兴,她也故意反诘说:“跟你一块来的那个小哥哥才乖呢!看样子最多10岁,就跟你出来闯世界了!”

“唉,还不是苦日子给逼出来的!”杨厚实叹了叹气,简单地把小家才的身世说了出来。末了,他嘘出一声长叹,“唉,出来混饭吃,日子也难熬啊!”

听罢,方嫂内心动了隐情,她看着前这个朴实健壮的汉子,嘴唇微微翕动,话儿刚涌到喉咙,可又不知如何说好。她向他投去一束灼热的含着几丝羞赧的目光,正当杨厚实的目光与她相碰时,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杨厚实目睹此时此刻的情景,站起身来,说:“大嫂,天快晚了,我该回客栈去了。”

方嫂急忙说:“急啥,在我家吃顿晚饭嘛!”说着,她站起来,把他挽留下,“你坐着,我去做饭。”

小家才洗澡回来了,阿杏见到他,高兴地开口道:“小哥哥,你回来啦!”

他点头说:“嗨,在这条河边住着,真好,大热天游水洗澡,又痛快,又惬意,再旱的天也不用发愁!”

阿杏接着说:“那你们以后干脆在这儿长期住下来,不用走了。”

“不走?好是好,可惜我们总不能象鱼那样,尽是喝水度日子呀!”小家才诙谐地说了一句。

“我们家有一点菜地,你跟我一块种菜卖吧!”小女孩天真地说。

在厨房烧火做饭的方嫂听到女儿和小家才的一番对话,心里涌出一股凉丝丝的感觉,她想起自己童年时代的情景。当时她和村上的一个男孩子整天在一起玩耍,两小无猜。后来长大了,逐渐产生感情,最后成了家。可是,女儿他爸去得太早,自己一个女人,怎能维持得下这个家哟!今天两次碰上杨厚实,她见他为人忠厚老实,心地善良,不由得想到以后的家。可是考虑到男人刚去世也不久,自己怎么好意思开口呢?再说,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呢!

“小哥哥,你们出来快一个月了,你想家么?”阿杏那张嘴巴就是喜欢说话,她平时总爱问这问哪。“唉,怎么不想,可是光想又有什么用?家里除了一间烂草屋,什么东西也没有。如今我们走到哪儿哪儿就是我们的家。”

“那你们现在走到这里,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当然。”小家才无忧无虑地随便回答道。

“哎呀,那今晚你就把我们家当成你的家吧,啊!”阿杏无遮无拦地又说了一句。

听着这女孩天真活泼的话,杨厚实心中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凄楚。是啊,孩子们都是天真的,可恨的是苦日子逼得他们过早地为生活操劳。不是吗,小家才跟自己逃荒出来补锅换饭吃,阿杏虽然有个家,可不也是要帮妈妈摆摊吗?想起白天阿杏拿个盆子来补,自己还收下了她们的一把青菜,他内心不由一阵内疚、惭愧,一时坐立不安。

方嫂端一锅青菜粥回来,见杨厚实坐不是,站不是,问道:“怎么,又想走啦?”

杨厚实歉笑道:“太给你娘俩添麻烦了。”

她揭开桌面上的竹篾编成的盖子,拿起碗,一碗一碗盛满粥,说:“添啥麻烦啦?你们不来,我们娘俩难道就不吃了吗?”

阿杏看着热呼呼的青菜粥,问:“小哥哥,你饿了吧?”

小家才反问道:“你也饿了吧?”

“我早就饿了。”阿杏心直口快地说,“不过,等粥晾一会儿,现在太滚了。”

方嫂盛好粥,取下挂在墙壁上的浴巾,擦一把脸上汗水,然后坐下,说:“大哥,你们出来在外东奔西颠,真是够受的,不如在镇上多住一些日子吧!”

杨厚实说:“看看吧,我们的木炭也没了,想打算上山砍些木头烧炭。”

“烧炭?可是这附近石山都没什么柴火砍了,要砍的话起码要走十几里外的山路。”

“10多里山路没着关系,我们索性就到山洞里住它十天半个月,烧好火炭再回来。”

听杨厚实这一说,方嫂感到有些失望。她本想叫他在镇上住一些日子,平时好来往。这样,一回生,二回熟,自己再想法子慢慢拴住他的心,以后这个家又有了新的顶梁柱。不然,一个女人怎能把这个家支撑得下去哟!没家没妻拖累的男人,说走就走,谁知他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杨厚实见她沉默了,心中明白她在想什么。这十几年来,他一直赤条条的打光根,夜里睡在床上,也曾想过女人,有时候熬不住了,就把枕头紧紧搂在怀里,把它当作老婆。可是,他感到自己没地没钱,怕养活不了女人,怕养活不了孩子。所以,他从来没在女人面前真实地流露出内心的秘密,两片嘴唇象尊严的守门神那样,丝毫不让思恋异性的情语跑出牙齿外面来。

村上有的女人曾经私下议论过他,说他可能是患有暗病,不然,他怎能熬得住?

每当他看到几个女人在一块交头接耳,边说边用怪溜溜的目光瞟他,他真想把自己的家伙亮出去,叫她们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男人。然而,他还是强忍住了。男人不和女人斗,那些婆娘爱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

方才,他就已经从她的目光看得出,一个女人对男人所表现出来的异样的感情。他虽然从来没有和女人们谈过恋爱,也没有和女人们亲热过。不过,他男性的神经却是十分敏锐的,活生生的男子汉毕竟不是一根木头。可是,他想到眼下的处境,他始终装着没有理解这个可怜女人频频送来的秋波。

屋里沉默了片刻,方嫂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一时也不敢直接了当提出来。她望了他一眼,见他表情有点淡漠,就说:“是呀,补锅头没木炭也不行!可惜现在是夏天,如果是冬天,镇上会有人挑木炭来卖的,就不用进山那么辛苦了。”

阿杏说:“妈,我们不是有一把柴刀吗,借给大叔砍柴吧。”

方嫂从厨房拿来柴刀和柴枪放在他面前:“你拿去用吧,拿不拿回来还给我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在外面跑惯了。”

杨厚实明白她这话中有话,他担心她想得太多了,于是,安慰她道:“大嫂,你别多心,我们保证还会到这里!住在这清江镇总比外面别的地方好多啦。”

小家才接着说:“是呀,这大旱天,到处都没水,说实在的,我真想永远生活在这条红水河岸边呢!”

杨厚实这么一说,方嫂内心感受到一点慰藉,她说:“大哥,粥凉了,咱们一起吃吧。”

她捧起一碗递给杨厚实,轻轻叹息一声:“唉,家中没米了。不然我不会用青菜粥接待客人的。”

杨厚实喝了一口粥,说:“别客气了,大家都是穷苦人,粗茶淡饭又一餐,苦日子过惯了,还讲究什么?”

第二天早上,方嫂叫杨厚实把东西放在她家,临行时,她再三叮嘱说:“大哥,上山砍柴要多加小心,啊!”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这个女人眼里不禁流出两行泪,原来她又想起了上山砍柴失足死去的丈夫,她暗暗祈祷他们平安无事,平平安安地归来。

十几里外的石头山脚下,野草长高得没过人,四周荒无人烟,显得一片冷落、萧条。杨厚实和小家才一步步攀上险峻的石山腰。突然,一条五颜六色的蛇从前面不远窜过旁边,吓得小家才惊叫出声:“啊,蛇!”

杨厚实看清楚后,说:“别怕,那是蛤蚧,石山上生活着许多这种动物,用它来泡酒是一种很好的滋补品呢!”

他们钻过密密的芭芒丛,拨开茂盛的野草窝,爬到了山半腰。山风很大,两人汗水淋淋的躯体让风一吹,充满一阵凉爽。歇了片刻,他们开始砍柴。

“嗒!嗒!嗒!”砍柴声在空旷的山谷回荡,惊飞起两只山鸡。它们在原地旋转一圈,然后扑打着翅膀,飞到几十步外的一个草丛又落下来。小家才看见后,想过去捕捉,杨厚实劝他说:“别去啦,山鸡是不好抓的。”

小家才惋惜道:“嗨,如果有一只弹弓多好,打下这两只山鸡,我们就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了!”

“别想得那么甜,今天争取砍完柴火,挑下山去。”

日头渐渐偏西,他们砍了几担柴火。杨厚实用野藤捆结实。山上没有路,挑在肩上行走很不方便。他挑了一程,放下,又返回重挑第二担,这样来来往往地折腾,走到山谷下面时,日头已经完全落山了。累了一整天,两人又饥又渴,随身用竹筒带来的水早已喝光。杨厚实吁吁喘气,话也懒得说了。

小家才人小,杨厚实没有让他挑柴,只叫他空手下山。这样,他到山下后,东转转,西走走,他想去采撷些野果,野果没找到,无意中看见一个山洞,洞口不很深,里面积有一洼清亮的泉水。他高兴极了,俯下脸,嘴巴贴近水里痛痛快快喝了一肚子。喝够水后,他踅腿回来,高兴地说:“大叔,那边有个山洞,洞里有好多的水。”

杨厚实跟他来到洞口,只觉得一股清爽的凉意袭上躯体,顿时感到精神充沛。他咕噜咕噜喝足几口泉水后,说:“嗨,没想到这石山洞竟有这么甜的泉水!”

小家才说:“今天也够困惫了,干脆今晚就在这洞口过夜吧,明天再挑柴火出山。”

“好吧。”杨厚实应道。

这个山洞虽然很浅,但里面生长着许多美丽好看的石笋、石乳,形状千姿百态,有的象莲藕,有的象狮子,有的象谷穗,有的象牛,不时闪闪烁烁,仿佛置身进入水晶宫一般。最有趣的是洞口上端悬吊着一块大石乳,样子非常象乌龟。

两人仔细欣赏洞内的一切景观后,小家才抚摸着那只石龟的头,有兴趣地想象道:“大叔,你说这只乌龟是不是想喝水?”

“唔,把这只石龟和这眼泉水联想起来,就可以编上一个美妙动听的故事。”杨厚实也乐呵呵地说道。

“大叔,那你跟我讲讲吧。”

“等到以后再说吧。”

小家才眨眨眼睛,自个编起故事来:“我想,这只乌龟是从天上下来的。一天,它玩累了,口渴了,想找水喝,看见这山洞有水,喝了以后就不想走了,时间一年年过去,最后变成了一块石头。”

他说完后,天真地调过头问:“大叔,我编的这个故事好听吗?”

杨厚实连连点头:“好听!好听!可惜太简单了点。”

小家才说:“那你跟我讲讲嘛!”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动手做晚饭吧。”杨厚实说着,从随身挑来的箩筐内取出一把青菜和几捧红薯干。

小家才说:“大叔,你在这等着,我到附近拣点干柴枝回来。”

“别走远了,啊。”杨厚实叮嘱一声,让他出去。

杨厚实用泉水洗干净青菜,把红薯干片放进锅里,添加水,将鼎锅架在三块石头垒成的灶头上,等待小家才拣柴回来。他感到口中有些苦涩,便取出一袋烟,慢悠悠地吸起来。

吸完烟,又等了十几分钟,还不见小家才回来。他等不住了,走出洞口,见旁边没人,张口大声喊:“家才……家才……”

喊了好几遍,仍未见回声,这时,杨厚实感到不安了,他焦虑地自言自语:“糟,这家伙跑到哪去啦?”

他想到山上有好多毒蛇、猛兽,心急如焚。于是,又大喊:“家才,你在哪儿?”

山谷中,荡起一阵阵连绵不断的回音,声音越传越远,越传越微弱,除了他的回音外,再没见什么动静。

天快黑了,如果再不把小家才找回来,那就凶多吉少了。杨厚实一边找一边喊。突然,他见石头上有一滩血,那血很新,内心不由一阵痉挛:“啊,小家才被狼叼走啦?”

他急切万分,走了几步,又见几滴血。于是,他顺着点点滴滴的血迹跟踪找去,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以防意外。

一路上,远不远又有几滴血,每见到一滴血,杨厚实心中就增添一分焦虑、痛苦和绝望。他既希望这血迹能把他带到小家才的身边,把他从狼口中救出来,又害怕这血迹使小家才遭到更大的不幸。恐惧笼罩着他的整个心头,他不敢再呼喊了,他生怕他的呼喊声惊动狼,那时候狼就会残忍地加快吞噬小家才。

他开始悔恨自己方才为什么那样放心地让他一个人出去找柴火,要知道,这是荒无人烟的深山啊。四处野草丛生,石头嶙峋,小家才走远了,即使没碰上野兽,也会迷路。再说,天一黑下来,那就更危险了。

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的路,他找得心焦如焚,裸露的四肢被荒草割出一道道的口子,有的口子淌出了点点血渍。他顾不得疼痛,一心就是希望尽快一点找到小家才。

是啊,他虽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跟他生活了几年,他们俩的感情已经不是一般的父子感情了。他不能离开小家才,小家才也不能与他分手。而现在,小家才突然不见了,见到的都是点点滴滴血迹。

那殷红的血,犹似一团团火焰,燎烤着杨厚实的心,每见到一滴血,燎烤得他的心一阵阵作痛。他万分担心小家才遇到了什么不测……

正当杨厚实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前面由藤蔓结成的蔓丛中后面有动静,他赶紧过去仔细观察。

仔细一看,只见小家才扛着一只山羊羔出来了,他一时又惊又喜,几乎是扑过去大声喊道:“家才……”

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小家才一跳,他见是大叔,高兴地叫:“大叔!你看……”

他把山羊羔举起来,那羊羔还活着呢,只是被小家才用藤蔓捆住了四条腿,其中一条腿上鲜血淋淋。杨厚实见到此情景,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又是嗔恼又是怜悯地说:“你呀,刚才把大叔给急坏了!”

原来,小家才出洞口外面拾柴火时,忽然看见一只七、八斤重的山羊羔正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站着。他悄悄地举起手中的一把柴刀,然后狠狠地砸过去。嘿,真准,柴刀刚好砍中羊羔的腿。羊羔受伤了,它拖着伤腿一拐一拐地跑了,小家才拾起柴刀,便在后面紧紧追着。

追呀,追呀,他也不知追出了多远的路程,羊羔的伤腿淌出很多的血,它钻入山脚下的一丛藤蔓蓬中再也跑不动了。小家才钻进里面,终于把它抓到,心中有多高兴哪!

杨厚实见他额门上、脸上、手臂上被荒草割出一道道红印,痛怜地说:“你累坏了吧。”

“那还用说,方才为了追这只羊,跑得我大气都快绝了。”小家才抹一把额门的汗珠,高兴地说,“嗨,总算没白跑!”

“唔,没白跑,可就是把我急的不得了。”杨厚实接过那只羊,说,“我正担心你让狼叼走了呢!不然,我会顺着地上的血迹来找你么?”

小家才脸上露出一道淡然的笑:“嘿嘿。”

“还笑呢!幸巧是只羊羔,如果是只狼羔,那你不就是自己跑到狼窝里去找死呀!”

杨厚实一边走,一边教训他。

小家才高兴地说:“大叔,这回我们可以美美地吃上它几天肉啦。”

“唔。”杨厚实应道,又说,“不过以后可要注意点,在山上别自己一个人乱跑,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那只受伤的山羊羔在杨厚实的肩上挣扎着,腿上的血不停地淌出来,染红了杨厚实的布褂和裤子。

在前面走的小家才迈着大步子,看得出,他猎得一只羊羔,心中要说有多高兴就有多高兴。

走了一段路,小家才突然想起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不大不小的黑乎乎的东西,回头说:“大叔,你看,这些黑石头好象火炭一样。”

杨厚实接过一看,只见那黑石有棱有角,亮晶晶的,好比黑宝石一般,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他感到它们很沉,拿起来闻闻,闻到有一股硫磺味。于是,他自言自语,似乎在问自己:“这难道就是我以前听人说过的煤?”

“大叔,什么叫煤?”小家才第一次听说煤,感到很新鲜,便好奇地问。

“哦,它能够象火炭一样能够燃烧,而且比火炭耐烧呢!”杨厚实反复盯着那掂在手中的黑石头,“听说外面就有专门开采这种矿物的煤矿呢!”

小家才又说:“大叔,我们要是有很多的煤,以后我们就不会发愁没火炭补锅头了。”

杨厚实转动手中那黑乎乎、亮晶晶的石头,问道:“你是在哪儿捡到的?”

小家才说:“哦,方才我钻进那丛藤蔓蓬里面抓山羊时,发现石头中间夹有一层两尺多高的黑石头。我想,奇怪,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黑黑的石头,简直黑得象火炭一样。于是,我就用柴刀抠出两块拿回来给你看。”他语顿一下,又说,“这些黑石头很容易挖,方才我抠了几下,就散落出一堆。”

杨厚实心想:“嗨,如果真的是煤,那就好啦!以后我们就上山挖煤拿到镇上去卖。”他想着,想着,就急于说:“家才,我现在就跟你去看,这些黑乎乎的东西在哪儿?”

小家才见天色已经朦朦胧胧的了,说:“大叔,天都黑了,我们快些回洞里煮饭吃吧,明天早上再去看不行吗?”

“算啦,明天就明天。”杨厚实把那两块黑石交回给家才,“你把它藏好。”

他们一边走,一边拾柴火,重新回到了山洞。杨厚实把羊羔放下来,那家伙已流尽血,奄奄一息了。

小家才说:“大叔,天都黑尽了,怎么宰它呀?”

“黑就黑,把火烧旺些,借火光宰它,不然怕它明天就臭了。”杨厚实说着就开始动手架柴、烧火。

火苗窜得很旺,他把羊羔架在火苗上面,把毛烧掉后,然后拿下来,用水淋湿,接着用柴刀刮干净表面的焦毛,然后开膛剖肚。一切弄清楚后,他又把羊羔架在火苗上烧烤。

不一会儿,羊肉的香味一阵阵散发出来,沁入了小家才的肺腑。他用力翕动几下鼻子嗅起来,乐道:“哎哟,这些羊肉真香呀!”话音刚落,涎水随着叭嗒流淌出来,他用手抹一下嘴角。

杨厚实见他那副馋相,不由得乐了:“口水憋不住了吧。”

“那用说,已经很长时间没闻到肉腥味啦。”小家才咽一口口水,说。

羊肉终于烤熟了,杨厚实用刀割下一条羊腿,递给小家才:“喏,快吃吧。”接着,他把鼎锅放在石头灶上。

家才拿起烤得油亮油亮的羊腿,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啃起来。他吃得很快,三下五去二就啃得只剩下骨头,他刚想把骨头扔掉,杨厚实制止他说:“别扔,留着明天我把它砸爆开来,熬熬汤喝。”

小家才放下骨头,抹抹肥油油的嘴巴不吃了,杨厚实说:“怎么,不想吃啦?”

“大叔,我们别吃完,留点拿回去给大婶她们,啊!”

杨厚实抚摸一下小家才的头,夸道:“好孩子,就怕等到我们烧好木炭回去后,这些羊肉早就发臭了。”

鼎锅内的水烧开了,不一会儿,红薯干与青菜汤煮熟了,小家才盛上一碗,又吃了起来。今晚他饱饱地吃了一顿。几个月来,他的肚皮才第一次鼓得溜圆。

天色已经黑了。山里的蚊子很凶,咬人特别疼,小家才从箩筐内拿出一扎青篙熏起来,一团团青篙烟总算把蚊子驱跑了。

吃饱后,杨厚实叭嗒叭嗒地抽了一袋旱烟,许久缄言不语。

小家才见他一副沉思的样子,问道:“大叔,你在想些什么?”

杨厚实抬起头,嘴巴欲动,最终还是没有吭声。

小家才又说:“你是不是在想那个婶娘?”

杨厚实把烟斗插在背后,假装嗔道:“小娃仔,别乱说。”他口头上虽然如此这样说,可是他心中想了许多许久,想得很厉害。男人嘛,尤其是一个长年的光棍汉,如今看见有个女人对他有点那个意思,能不叫他心旌摇荡、神牵魂萦么?

他在想:有个女人在身边,生活是幸福的、甜蜜的,可是,我一个外乡人又怎能厮守在她身边呢?唉,以后再考虑这些问题吧。

他伸了伸腰杆,想竭力把自己的心思平静下来,可是总是静不下心来。那方嫂的音容笑貌一直浮现在他脑海里,她脸色有些苍白,但仍然掩饰不住她那张端庄的容姿,虽说她已近中年,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她做妹仔的时候一定是个很俊的美人,唉,她太可怜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杨厚实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会儿,心里一直惦记着的方嫂突然站在他前面,笑盈盈地望着他。

他疑惑地问道:“方嫂,你怎么也上山来啦?”

方嫂娇羞地笑一下,轻昵地说:“人家心里在想你嘛!”

杨厚实感动地说:“谢谢你的一片热心哦!”

“大叔,明天我跟你一起砍柴火。”

“不用了,你回家吧,阿杏在家里等你呢!”杨厚实劝道。

“不嘛,我就要和你一块砍柴火。”

杨厚实正想说什么,忽而,他发现昨天在集市上遇到的那几个狗腿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为首的叫“刀疤脸”,他死死地抓住方嫂的胳膊,阴阳怪气地说:“好哇,你丧夫还没几个月,现在又想和外乡佬鬼混混哪!”

方嫂甩动一下挡住眼睛的刘海,气愤地说:“呸!我一个寡孤女人,喜欢和哪个男人上床就上床,以至结婚组合新家庭,这又关你什么事啊!”

刀疤脸裂裂嘴巴,歪着脑袋,指指点点四周荒山,得意地说:“嘿嘿……嘿,你们穷人顶着我们家老爷的天,脚踩我们家老爷的地,吃的是我们老爷家的粮食,穿的是我们老爷的衣物!连你的整个身子都是我们家老爷的,这辈子哪个男人都不能娶你为妻!”

“什么都说是乔老爷的,呸,我看你才是乔老爷豢养的一条哈巴狗呢!”方嫂不屈服地回敬一句。

刀疤脸被这个女人奚落一番,恼怒得脸面一阵红、一阵白,他挥一下手,吼叫道:“来人啊,把这个胳膊往外拐的女人给乔老爷拉回去!”

他话音刚落下,站在旁边的两个狗腿子一齐冲上来,一把拽住方嫂,就把她拖离去。

“你们不能乱抓人,方嫂是我老婆!”杨厚实急着叫喊起来。

“你什么时候娶她做你老婆了哇,去你的!”刀疤脸一把推倒杨厚实。

杨厚实一急之下,突然醒了。他看看周边,原来他做了一个恶梦。这时,他嘘出一口气。然而,他刚刚放落下的心,很快又揪动了起来。

都说梦境是大脑对现实生活某种现象的潜意识反映。那么,这个梦是不是昭示往后生活中的某种含义呢?方嫂被恶人强行抢走,这难道是不吉祥的预兆么?

想到这儿,杨厚实心里有点惴惴不安。清晨,荒芜旷野的大山里,早已处处一片鸟啼声。“答咕……答咕……”“啾叽叽……!啾叽叽……!”娓娓动听的小鸟欢叫声,给大自然带来了一派热闹的气氛。

天边悬积着一层浓浓的乌云块,天气显得很闷。

吃过早餐后,小家才看了看天边的乌云,说:“大叔,看样子等会儿要下雨。”

“唔,是应该下一场大雨了。”杨厚实应道。

“那我们先躲过这场雨再去那边吧。”

“没关系,这雨一下子不会来得那么快,我和你先去看那些黑石头,等会儿再挑柴火下山。”

小家才带着杨厚实重新来到昨天傍晚抓住山羊羔的地方,只见断面形状的岩石层波浪起伏一般,黑乎乎的石头呈一个大弧,乍眼望去,仿佛是一条黑色的虹,两头埋没在地下,中间厚度约有两尺多。

杨厚实挥动柴刀,朝黑色石头的地方挖几下,黑石头晶粒迸溅出来,溅对他那古铜色的胸脯上,崩得有点生疼。

不一会儿,挖出了一小堆,似乎一堆黑色的金子一般闪闪烁烁。裸露在外面的表层经日晒雨淋,流露出碣黄色斑的硫磺,然而越往里面挖,色泽越耀眼,他越挖越来劲。

小家才说:“大叔,你挖那么多干嘛?”

他抹掉额门的汗水,说:“挖点拿回去试烧一下,看能不能够烧得着火,如果真的是煤,那就太好啦!”

挖了一会儿,杨厚实脱掉衣褂,铺在地上,把一块块黑石头捡放在衣褂上,然后包了一包。小家才也学着他的样子,也用自己的衣裳包了一堆黑石头,然后离开那里。

他们回到山洞后,把那些黑石头放在箩筐内。

“走,我们挑柴火下山?。”杨厚实挑起一担,小家才也挑起一小担。山上没有路,一老一少沿着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山路翻过山坳。肩上的柴火担不断发出一阵阵“吱吱呀呀”的响声,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才把第一担柴火挑到山脚下面。

他们放下柴火,坐在原处休息片刻,又返回山上继续挑第二担柴火。这时,老天爷终于下雨了,起初一颗颗豆子般大的雨点稀稀拉拉地打落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感觉到脸上隐隐约约的有点疼。

突然,天空响起几声炸雷,接着就是下雨,雨点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集,后来竟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人浑身湿透了。

他们在大雨中吃力地蹀踱而行,在大雨茫茫的山岗中,显得更加渺小、微弱,他们在雨中挣扎,在雨点中拼搏。哗哗,急湍的山溪在脚下流淌,顺着山道冲到山下。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整个大地湿透了,干旱的泥土终于喝足了雨水,遗憾的是这场雨来得太迟了。

大雨下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慢慢停止。两人落汤鸡似的,头发不停地滴水。就这样,他们来回往返好三趟,总算把柴火全部挑到山外面。

几天之后,他们终于烧制好木炭,乐悠悠地挑回镇上。当然,杨厚实没有忘记把在深山里挖到的一堆晶亮的黑色石头用衣裳包起来,挂在担子一端。

在返回村镇的路上,杨厚实不由想起一个星期前凌晨做的那个梦,暗暗思忖道:“不知方嫂现在怎么样了,她平安无事吧!她是不是正在村口那棵大榕树下等待他,或者她正站在自己家门口,翘首张望着村口,默默地等待着他和小家才回来呢!”

清江镇上,有一户有权有势的人家,他是镇上心毒手狠的恶霸,叫乔应天。他长着一张似笑非笑的刀条脸,面色既非浅黑,又非浅白,也非真正的深灰,而是一种分不清淡紫加青黄的混和色。总之,显得有一种十分翳暗冷酷的表情,小孩子看见他的面容都畏惧三分。

这天上午,乔应天躺在竹折椅上,正在闭目养神。这时,女佣杨二妹走进来,她递上一封信,说:“老爷,少爷写信回来了。”

乔应兴致冲冲地叫道:“啊,我儿子来信啦!”他飞快拆开信封,取出几页信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罢信,他浑身神经仿佛灌满了兴奋剂,高兴得跳下来,说:“好呀,阿仁他总算读书毕业啦!这回我儿子出人头地啦!”

杨二妹用试探的口吻问:“老爷,少爷他读的什么书?”

乔应天摇晃着脑袋:“嗨,反正是大学问,将来他飞黄腾达,全靠他的那些大学问呢!”

“老爷,您以后就可以大享清福啦!”杨二妹恭维他一句。

乔应天一听,笑得鼻孔几乎通得火车地叫起来:“是呀,是呀,我儿子那才真正是一条龙哪!如今,我的大儿子在来宾县城保安团当团长,小儿子又有了大学问。我的两个儿子,一个能文,一个能武,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嘿嘿!从此以后,我们乔家就永远光宗耀祖……哦,你快冲一杯鸡蛋牛奶来,老爷我要痛痛快快地饮一下。”说完,他重新躺在竹折椅上,翘起二郎腿,得意地哼起小曲来。

一丝阳光从窗口射在他的脸上,他嫌耀眼,走过去想放下窗帘。这时,他探头看见远处墟集上的一个地方围满许多人,熙熙嚷嚷,喧哗不绝,很是热闹。便自言自语地说:“唔,今天怎么啦,这么多的人在看什么?”

于是,他喊道,“老刀……”

叫老刀的狗腿子跑进来,他低头哈腰地问:“老爷,有什么事?”

乔应天指着窗外远处的人群:“你立即给我去看看,那些刁民在那里看什么新鲜东西!”

“是,老爷!”老刀应了一声,退出门外。

这家伙其实不姓刀,而是姓刁,只因“刁”和“刀”的字形差不多,再加上他的脸上有一块刀伤后留下的疤痕,所以许多人都叫他“刀疤脸”。

十几分钟后,刀疤脸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他象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叫唤道:“老爷!老爷!”

乔应天刚刚喝完鸡蛋糖水,他放下杯子:“到底发生什么事,看你跑得十足象一条钻山狗似的!”

刀疤脸被乔应天奚落一句,心里虽然不舒服,但在脸上还是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他一本正经地秉告道:“老爷,方才我看了,嗨!真是怪事,10天前从外地来的那个补锅佬,今天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担满满的黑石头,在那里吹得天花乱坠!”

乔应天听得莫明其妙:“什么黑石头,那么值钱?”

“嘿,那些黑石头真厉害,光灿灿、亮闪闪,简直跟宝石、玛瑙、翡翠差不多。”

“哦,那到底是啥宝贝?”

刀疤脸摇头连声说:“嘿,我从来没见过,连听也不听说过。那些黑石烧起火来,很旺很旺,火苗窜得老高老高。”

乔应天也按耐不住心情了,说:“走,我也跟你出去看看,那些黑石头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竟然令那些刁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一大堆也不愿意走开?”

集市上,杨厚实举起一块亮晶晶的煤,大声作介绍:“各位乡亲,你们没见过吧,这就是比柴火、比木炭还耐烧的煤。在外面城镇里,人们用它来烧火做饭,还用它来烧砖烧石灰。总之,用途大得很哪!”

小家才使劲地拉风箱,炉子里的煤火旺极了,他用钳子捅几下,又放入几块碎煤。他手上被煤粉染得乌黑,见鼻子有点发痒,用手指抠抠,鼻子马上又给弄黑了。旁边几个男孩女娃见了,忍不住乐了,拍手叫道:“哈哈,花猫公,花猫公!”

小家才又用手去抹,结果越抹越黑。杨厚实见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把煤放下,用一只手沾水为他洗干净脸。

铁水化了,杨厚实开始补锅头。

不一会儿,人们互相议论纷纷,今天议论的话题不再是他补锅头的巧手艺,而是那炉子里正在熊熊燃烧的煤……

“嘿,这些煤真顶用啊!我看了差不多半个钟头,只见他才添了一次煤。上次他们烧木炭,不多功夫就烧掉小半筐。”

“唔,如果我家中也烧煤,就别发愁没柴烧啦。”

“是呀,这可是个好宝贝,可惜上哪去挖呢!”

“哎,你刚到,方才这位师傅不是说,这些煤是在山里挖的么?”

“山上?只怕让乔应天见了这些宝贝儿,不去霸占那座山才怪呢!”

小家才听到这儿,忙插过嘴问:“大爷,你说的乔应天是谁呀,连荒山他也要霸占吗?”

一个叫赵老头的老汉对他说:“乔应天呀,他是镇上出了名的恶霸,方圆百里都是他的山,他的水,他的地,他的天,谁敢惹他呀?穷人背后都叫他乔阴天,因为他走到哪天就黑到哪!”

“山上的石头,山上的野兽,山上的草树,都是他家的吗?”

“什么他家不他家的,反正只要他看中,就是他的!”

“难道他就不讲理?”小家才不服气地说。

杨厚实补好一只锅头,对小家才说:“你别说了,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哪儿的财主老爷不是一样的坏心肠,如果他跟你讲理他就不是地主老财了!”

这时,前面不远的人群一阵骚乱,不知是谁在叫:“快跑呀,乔阴天来啦!”

在这儿围观的人群中,一些胆小怕事的妇女、孩子纷纷离开,大有谈虎色变的趋势。一时间,鸡飞狗叫,大人喊,小孩哭,仿佛象天空压下来那般可怕。

赵老头连忙对杨厚实说:“兄弟,你乍到这儿,没有孝敬乔阴天,还是避开一会儿吧。”

杨厚实说:“我没惹他,碍他什么啦?”

刀疤脸挥动皮鞭,往人群乱抽,吼叫道:“滚开!滚开!”

乔应天来到跟前,杨厚实若无其事地拉动风箱,炉火窜得老高,好象没有看见乔应天似的。

刀疤脸躬腰拿起箩筐内的一块煤,在乔应天眼前转动几下,说:“老爷,你看,就是这些宝贝。”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块煤晶晶闪闪,显得格外耀眼醒目。一点点光泽不时地闪烁,把乔应天的眼睛都看花了。他接过那块煤,瞧来瞧去,惊叹起来:“嘿嘿!果然是宝贝啊!”

乔应天把目光转到杨厚实的身上,说:“外乡佬,这些黑石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厚实低头拉他的风箱,没有吭声。

刀疤脸上前两步大声吼道:“听见没有,我们老爷问你哪!”

小家才沉不住气了,说:“问什么,连这些煤都不认识,我看你们才是憨佬呢!”

“啊,原来这就是煤呀!”乔应天惊呼道,简直比发现新大陆还要惊喜十分。

刀疤脸将一张臭哄哄的嘴巴凑近过去,巴结地说:“老爷,您的脑瓜子真是顶尖的聪明了,这些宝贝东西我们连见没见过,你也认识啊!”

“噢,前些时候听我家少爷曾经对我提起过,说是有一种黑色的石头可以用来作燃烧的叫做煤,不用猜肯定就是这些东西了。少爷现在城里读书学的就是这门学问的,他说以后很有前途呢!”乔应天语毕,脸上一阵洋洋得意。

随后,乔应天转过头,望着杨厚实问道,“喂,这些煤你是在哪儿挖到的?”

“山上。”杨厚实爱理不理的哼道。

“在哪座山上?”

“山上就山上,关你什么事!”

“什么,不关我事?”乔应天突然脸色一变,恶声恶气地咆哮,“来人哪,给我把他抓起来!”

几个狗腿子蜂拥而上,拿出绳子把杨厚实捆住。杨厚实使劲地挣扎,气愤地责问道:“凭什么要抓人?”

乔应天冷笑两声:“嘿嘿!不管在哪座山上,这些煤都是我乔家老祖宗遗传的宝藏,你没经我乔应天的同意,就偷挖我家的煤,非把你送进县城监狱关起来不可!”

“你还讲不讲王法?”

乔应天强词夺理:“嘿嘿……什么王法?老子说出来的话就是王法!”

刀疤脸也跟着恶声恶气地哼一句:“实话告诉你,我们老爷跺一跺脚,方圆百里的山头都要发抖!”

小家才看见大叔无缘无故被抓住,毫不畏惧地冲上去,一把拉住乔应天的手腕张嘴就咬下去。

乔应天痛得咧嘴嚎叫起来,他一把搡倒小家才,狠狠地骂道:“妈的,谁家的养的小狗仔,动不动就咬人!”他说完,抬起脚就要踢去。

这时,人群中冲上来一个年轻人,一把拽住乔应天的身子,大声喝道:“不准伤害孩子!”

乔应天愣怔一下,抬起头来看了看,这才看清楚胆敢来阻止他动作的人不是谁,而是他日夜盼望的儿子乔克仁。他一时又惊又喜,惊讶地说:“啊,阿仁,是你?没想到你今天回来得这么快!”

乔克仁放下手中沉甸甸的黑色皮箱,问道:“爸爸,他们这是怎么啦,你为什么要拿小孩子发火呢?”

乔应天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刀疤脸凑上前,将满嘴臭哄哄的口气对准乔克仁的脸面吐出来:“少爷,您不知道,这个外乡佬不知从哪儿来的。他一踏进清江镇这里,就偷挖少爷您家祖宗留下的煤。”说着,他弯腰从杨厚实的担子里面拿起一块煤,左右晃动几下,“您看看,赃物全部在这呢!”

乔克仁接过刀疤脸递给他的煤,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眼睛突然发亮起来。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煤,摘下礼帽,扇动几下,驱赶眉额和鼻尖冒出来的腾腾热气。末了,他淡然地说:“快把他放了。”

乔克仁的话语声音虽然很轻,却使乔应天吓了一跳:“啊,放了?”他不解其意地反问道。

“是的,应该把人家放了。”

“为什么放了?这外乡佬偷挖了少爷您家的煤,就应该把他送到县城牢狱,至少关押十天半个月!”刀疤脸拍马屁一般献媚道。

“这些煤是他在山上挖的,怎么随口就说是我们家的呢!都说取财有道,我们大户人家的肚量要宽鸿大量些,不该鸡肠小肚,无法无天,横征暴敛,惹得天怒人怨!”乔克仁据理直言,句句悭铿锵有力,字字斩钉截铁。

乔应天看见儿子如此而说,容不得他辩解半句,一时哑口无言,不得不挥一下手,无奈地说:“算啦,算啦,看在少爷的面子上,今天就积点阴德,放开他!”

杨厚实的臂膀被绳子勒出几道深深的痕沟。乔克仁走上前两步,怜悯地抚摸一下他胳膊上凹陷的绳子捆绑留下的痕迹,歉疚地说:“大叔,真是对不起。我刚刚从外面读书回来,我爸对你太无礼,请多多包涵。”

乔克仁说完道歉话,又转身对其老子说:“爸,我们先回家吧。”

乔家人走后,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家才扑在杨厚实的怀中,叫了一声:“大叔……”,泪水忍不住淌落下来。

乡亲们目睹方才乔应天横眉竖眼,想要一口把杨厚实和小男孩一口吞下肚子的凶巴巴的模样,无不为这两个从外地逃荒来到这儿的一老一少的安危感到万分焦急。幸好从外省读书回来的乔克仁及时出现在现场,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他的父亲,放过了杨厚实和小男孩,大伙儿这才渐渐松了一口气。

一个叫老赵头的对杨厚实说:“嗨,还是读书人知书识理。幸亏你碰上少爷刚刚赶到,要不然你非挨关上几个月不可!”

“是呀,谁惹着了乔阴天,不死也要脱层皮呢!”人群中不知谁跟着附和道。

另一个老婆婆也插过话说:“如果不是乔家少爷讲点道理,你和这个小男孩就要倒大霉啦!”

阿杏正在摆卖青菜,方才见乔应天要抓杨厚实大叔,急急忙忙跑回家告诉她妈妈。

方嫂闻讯赶来,听到大家正在议论乔阴天,随之又看见杨厚实胳膊上清晰地呈现出一道道绳子捆绑印出的痕迹,心里不由一阵阵隐痛。她走到他前面,关切地说:“大叔,你的胳膊……”

“大嫂,你放心,我没事。”杨厚实安慰她一句。

“没事就好,大叔,今天别干活了,先回去歇歇吧!”

杨厚实看着地上摆放的十几个锅锅盆盆,说:“你先走吧,我给乡亲们补完这些再回去。”

乔应天回到自己屋里,对儿子在镇上的举动很不理解,他满腹不高兴地说:“阿仁,方才你怎么不给我一点面子,叫我差点下不了台……”

乔克仁脱下西服,解掉领带,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把折扇不停地扇凉,说:“爸,你方才在镇上做的太过份了。”

“过份?”乔应天略顿一下,说,“如果我不凶狠一点,不贪婪一些,不把手腕使得狠一点,不把心肠变得硬一点,你老子我能挣下这家大院,能给你们子孙后代置下这一大笔家业和外面那几百亩田地吗?”

乔应天好象数家珍一般开导他的儿子。在他看来,少爷虽然读了许多书,可是社会经验太少,头脑过于简单,心肠太软弱,他现在创下的这一大笔家业,不知少爷他以后能不能守得住这份家业呢!

杨二妹斟了一杯凉茶,递过去:“少爷,您喝茶。”她放下凉茶后,转身到厨房忙于做午餐去了。

乔克仁喝罢茶,接着说:“爸,你说的虽然也没错,不过在我看来,你这辈子挣下的家业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听到少爷如此瞧不起自己这辈子打拼,乔应天感到不解,他睁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儿子:“什么,我们乔家在清江镇方圆百里可是独一无二的大富豪,你还说是小打小闹,你究竟有怎样惊人的打算啊?”

这时,乔克仁才慢悠悠地说下去:“噢,我到外面读了四年书,学的就是开采煤炭的专业知识,现在毕业回来了,就是想干一番大事业。”

“干一番大事业?”

“嗯,毕业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回到家乡后还不知道干什么才好。本来我也曾经想过到省外创业,可是我觉得清江镇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总想在这儿创业,把自己的家乡建设好,造福于一方水土。没想到,方才在镇上碰见的情景促使我心中突然冒出了新的打算。”

“啊?”乔应天惊疑地望着他的宝贝少爷。

“您想,我们家仅是靠一点土地,收点租息,能造就出什么更宏大的事业来呢?”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在外地结识了许多朋友。我有两个同学,他们父亲都是财大气粗的老板,他们也想在社会上闯荡闯荡,我决心请他们一起合作。”

“合作?”乔应天脸上涌满疑惑的乌云。

“对。我打算在家乡开办一个煤矿。”乔克仁雄心勃勃地说,“方才在镇上,我看见那个补锅匠的煤,又听见你们所说的话,我的主意立刻从那块煤定下来的。”

“开办煤矿,这可是新鲜玩艺,你我从来没有干过,能行吗?”

“怎么不行?”乔克仁说,“广西目前是一个煤炭资源十分紧缺的省份,如今还没有一个象模象样的煤矿,我们如果把这个煤矿开办成功,必将前景远大。爸爸您想想,到那时,你就不是独占清江镇这块小地盘的无名人物了,而是独霸全广西煤炭的赫赫有名的大亨了。”

一席话,顿时说得乔应天心花怒放,不由一阵“哈哈”大笑。他惊喜地拍了拍乔克仁肩,夸赞道:“好儿子,不愧是多读了几年书,有头脑,有远见,老爸我没有白送你到外省开了眼界!”

站在旁边的刀疤脸及不可待地拍须溜马,插过一句:“少爷,如果把煤矿办起来了,你才是名符其实的大亨呢!”

乔克仁摇摇头,微嗔说:“你呀,就知道给我乱戴高帽,我平生最讨厌拍马屁的。至于办煤矿,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刀疤脸见乔克仁斥责他一句,感到很尴尬。

乔应天问他:“那你说下一步如何走。”

“我想,今晚我就去拜访那个补锅匠,好好向他道歉。然后叫他带我们去那座山头,我要好好观察一下地形,看看那里有没有开采煤炭和创办煤矿的价值。如果一切如意,我就去找我的那两位同窗好友,并且还邀请他们的老爸入伙和我们一起合作开办煤矿。”乔克仁声高气昂,把自己心中规划的蓝图托盘而出。

乔应天背着手,在屋内踱步几下,略思片刻:“阿仁,不与他们合作,我们独立自办煤矿不行吗?”

“爸,这怎么行,我们家小打小闹还可以应付。但是,要创办一个堂堂正正的煤矿,没有宏厚的家底是扛不起的。”乔克仁说,“刚开始办矿,我们几个人还有点能力支持。如果煤层挖深了,矿山扩建了,前期工程项目可能还要向省内的财团和银行贷款呢!”

“我的妈呀,那需要多少投资啊!”乔应天听说还要向省银行贷款,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反正最少需要花掉数百万两白银呗!”

“几百万两白银?投资那么多的钱,是不是有点太冒风险了啊”乔应天有点担心起来。

乔克仁安慰他说:“爸,要创大业就要冒一点风险,四平八稳是干不出什么名堂来的。再说啦,有投入,就有回报。投资越多,回报的财富当然也就越大啊!”语毕,他挥动一下紧握的拳头,显得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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