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细弱如蚁的话语还是灌入了肖英的耳朵内,她半恼半嗔地再加重一点劲儿搡了方嫂一把:“去你的,你好坏!”
方嫂“扑嗤”一声,笑弯了腰。
稍时,肖英把话题转移到方嫂身上,反问她:“嫂子,那你也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和杨大哥相处这么久了,他每天傍晚从山里回来到你家洗澡,你是不是看见过他的身子?”
方嫂落落大方地回答:“看见过呀。”
出乎肖英的意料之外,她疑惑地望着方嫂:“真的,你真的看见他那里了吗?”
这时,轮到方嫂推肖英一把,嘻嘻哈哈地说:“去你的,平时我只看见杨大哥的结实胸肌、黧色的脊背、粗壮有力的胳膊,他那隐秘的地方我从来没有见过。”
“不会吧,他在你家里出出入入,每天见到你这么个秀色可餐的女人,难道他那地方就不把帐篷撑起高高的?”
“气死你了,你真坏!”方嫂心里甜丝丝的,嘴巴上却装出恼气的样子说。
肖英看见方嫂脸上流露出羞答答的表情,于是,也学着她方才的样子,把嘴巴凑近在她的耳朵旁,继续悄悄地问:“嫂子,你看见他那儿挺得高高的,你说说,你是不是很想和他做那事儿呀?”
肖英嘴巴里呼出的口气把方嫂的耳朵烘得更炽热了,她捂了一下耳朵,娇羞地笑了笑。稍时,她重复说出方才肖英说的那句话,语调却显得更微弱了:“当然想啊,天下的女人哪有不想男人的呀!”
“唔,这就对了嘛,这才是你的真心话。”末了,肖英高兴地说,“嫂子,今天晚上我们说这些知心话儿,真的好爽!”
“唔,这些带肉沾腥的话儿也只有我和你私下悄悄地聊。如果让其他人听见,肯定要说我们是坏女人了!”
肖英提醒方嫂一句:“嫂子,方才我们说的这些你别告诉杨大哥哦!”
方嫂说:“发神经啊,我们女人这些私房话儿怎么能搬弄给大男人听呀!即使以后跟他结婚了,我也不会跟他说的,你放心吧!”
“嗯,我也不会跟强仔提起。”
两个女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又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到了肖英家门口,肖英叫方嫂进屋坐一坐,方嫂说:“天不早了,以后有空我再坐吧。”
“那我不送你啦,好走哦!”肖英说。
方嫂返回家时,加快了脚步。小弄两旁的窗户,灯光又比方才熄灭了许多,长长的小弄,许久没见一个行人,显得冷冷清清。
回到屋里,方嫂感到有些困乏,想上床睡下,可是看到那两叠衣料,瞬时又打消了睡意。她想,如今已经是立秋时候了,天气快凉了,不抓紧时间缝好这两件衣裳,到天气寒冷的时候,夜里特别冷,怎能方便做针线活?
于是,她从搁在屋角的筲箕里找出针和线团,默默地坐在煤油灯旁,开始缝衣裳。起初,先是拿起女儿的衣样,想了想,放下,另拿起杨厚实的衣样。
方嫂用躯体遮挡住照映在女儿床前的灯光,灯光将她的身影投射在蚊帐上和墙壁上。只见墙上的手臂影子,一会儿弯曲,一会儿伸直,仿佛一只黑色的蝙蝠在摇动着翅膀,飞翔在爱的夜空……
自从将运煤工具改为小木车后,工人们的劳动负重减轻了许多。后来,大伙修填平整山路,公司又给每个窿口配备了两架容积比较大的手推车,大伙基本上不再需要用泥箕挑煤到煤场了,从而加快了运煤速度。
上半班,杨厚实完成挖煤任务,轮到他和文庆强、韦老六、阿眯哥负责把本班组的煤拉到煤场验收。产量统一归窿口计算后,公司也把过秤验收煤改为以量方计算了,省得用秤一担担来称太麻烦。
杨厚实等人刚刚从黑古隆冬的窿口里面爬出来,一下子适应不了外面强烈的阳光,耀眼的光线好象针尖一般,大家半睁半闭着眼睛。
唯有阿眯哥似乎没感受到阳光刺眼,他的眼睛本来就眯得仅露出一道缝,光线再强烈也射不了多少光源进入瞳孔。
杨厚实用左手遮掩着眼眉上沿,看着堆积在窿口旁边一大堆的煤,心里十分高兴,因为挖的煤越多,领到的工钱和超产奖金就越多。大伙休息一会儿,慢慢地适应地面耀眼的光线。之后,他们开始用铲子铲煤,一铲一铲地装上手推车。手推车不大,但一车也能装七、八箕煤,拉一车到煤场御下相当于减少来回行走几趟。
装满车后,杨厚实将系在车把上的麻绳套在自已的肩胛上。他双手紧紧握住车把,一步一步使劲地往前走,文庆强在车后面帮助推车。这条通往存煤场的山路,虽然经过平整,但路面依然坑坷不平。铁制的车轮不时歪过来,偏过去,发出一阵阵“吱呀、吱呀”声,那声音显得有点刺耳。
杨厚实的躯体向前倾斜着,麻绳紧紧地勒住他的黝黑色的肩胛上,汗水顺着他的额门、脖子淌下来,勒在肩胛肌肤上的麻绳一端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他每迈开一步,脖子上暴鼓出来的粗壮的筋就抽搐一下,躯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急剧地颤震着,抖动着。他双脚上的布鞋早就被棘砺的煤粒和山路上的石子磨烂了,连续几天都是赤着脚板行走在山路上。行走多了,脚板上的胝茧也磨得结实坚厚了。
文庆强在后面用力推。这车煤装得满满的,巅簸的山路,煤粒不时被震动得掉落下来,洒在他的脚背上。有几粒煤掉入他的布鞋内,咯得他的脚板一阵生疼,挺难受的。他忍不住了,只好松开手,不再扶住车身后面的边沿。他蹲下身子脱掉鞋,将鞋子里面的煤粒抖落出来。
这时,杨厚实顿时感到煤车的份量显得沉重了许多,拉着拉着,一块石头卡了一下车轮。他走不动了,辍步停下,回过头来看见文庆强正在蹲在后面不远处穿鞋。
“强仔,快点啊,鞋子不好穿,干脆象我一样,打赤脚算啦!”杨厚实大声唤道。
文庆强没有吱声,他穿好鞋,小跑几步跟上。
杨厚实又继续俯下身子,使劲拉车。他往左边移动几下,车轮避下了那块露出地面一截的石头。车轴接着响起了“吱吱”声。
煤场上,来挑煤的人比一个月前多了许多,原因是从这里挑煤出山,劳力显然跟不上,于是,公司又从黄坡村等地招来了不少临时工。
方嫂和肖英正坐在一丛黄荆蔸下遮荫吃中午粥。清清的粥水很解渴,她俩各人喝了两大碗。吃饱后,天气似乎显得更热了,汗水浸得她们的头发湿淋淋的,贴身的衣裳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留下了一圈又一圈洁白的汗渍,好象一幅幅丑陋的地图。
肖英放好碗,拿起竹叶帽扇凉。帽子扇动的风儿似乎也是热烘烘的。
方嫂抬头望望没有一丝云彩的明晃晃的天空,自言自语咒骂起来:“这个鬼天,立秋了还这么热,什么时候才下一滴雨水啊!”
方嫂咒骂老天爷,不是骂天气现在太热。其实天气再热,太阳再大,她也能挺得住,而是为家里的几畦菜地的菜操心,虽说女儿和小家才呆在家里能帮助淋一些菜,但孩子们毕竟还年幼,过累了会伤身体,她实在不忍心。可是,不出来挑煤又怎办,家里需要钱,生活需要钱,以后组建新的家庭更需要钱哪!
她们歇了好一会儿,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窿口那边方向,她们都在盼望心上人出现在眼帘内。
方嫂内心不安地说:“怪事,自从杨大哥他们住在山里后,我们天天来挑煤,怎的总不碰见他们拉煤出来的?”
肖英说:“有什么办法?也许我们前脚刚走,他们的后脚就到,怎么会碰到一块呢!”
“他这个人也真安得下心吃住在山里,快一个月了,他都没回去一次。”方嫂的语调里含着半怨半恼的口吻。
肖英叹口气说:“唉,回去也挺累的,来来回回要走二、三十里山路,太辛苦了,如果山里有地方住下,我也不想回去睡呢!”
这话说的在理,方嫂她还能说些什么呢?她也不想说什么了,杨厚实不回去看望她、女儿以及小家才,当然也有他的难处。但是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回去看望她和孩子们么,她不相信,不愿意相信。
肖英看见方嫂发愣出神的样子,轻轻推她一下:“走吧,争取多挑一趟煤出山。”
方嫂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站起来,拿扁担挑起搁在旁边的煤,跟在肖英后面走了。
她们刚刚离开那儿不远,杨厚实和文庆强拉着煤车来了,她们那熟悉俊俏的身影很快窜入了他和强仔的瞳孔内。杨厚实停住步子,想开口喊叫,想了想,又把快要喊出口的声音咽下肚里。
是呀,喊什么呢,周围那么多人,你大叫一声,就会把别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你身上,这样还会招惹来旁人舌头长舌头短的。那时,多令人尴尬。
文庆强见杨厚实那副神态,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他开口道:“杨师傅,你……”
突然,文庆强敛息后面的话音,流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强仔,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杨厚实追问下去。
文庆强摸着后脑勺,只是“嘿嘿嘿”笑道。那笑声,干巴巴的,呆楞楞的,好象是木制机械发出的声音,没有半点节奏和甜润感。
“强仔啊,强仔,我看你真是个憨仔!你有话想说就说呗,干嘛吞吞吐吐的?”
“好,说就说。”文庆强一板正经地问杨厚实,“我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方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厚实莫明其妙反问道。
“什么意思?如果你真的爱方嫂,怎么公司安排工人在山里吃住后,你竟然一次也没有回去看望她一眼了!”
杨厚实顿时被这话噎住了。稍时,他想了想,说:“方嫂每天都到山里挑煤,哪天不能看见她呢?”
强仔说:“在山里见面,和晚上赶回镇上探望她,有着不同的意义,至少说明你每天晚上都在想她。你说是不是这样的意思啊!”
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强仔也挺会说话的。杨厚实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有道理。于是,他开口道:“好好,别说了,我们先把煤拉去给柴四苟验收。以后有空我会挤个时间回去看看她和孩子的。”
“这是应该的。”
跟随在杨厚实身后拉煤车的是韦老六和阿眯哥,他们也一步步在屁股后面追上来了。
杨厚实等人把煤拉到煤场验收后,韦老六抬头看看天空中的太阳,大声说:“杨领班,吃班中餐时间到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不然下半班没力气干活了!”
“好的!”杨厚实点头同意。
一行几人转过身,向前面不远的伙房走去。
伙房附近堆放井下用作支护顶板的圆木头,十几个工人坐在木头上,大伙儿正在捧着碗吃粥。
自从山里建起了简易伙房,安排韦老六老婆当火猫后,在井下挖煤的工人基本上都能方便吃上班中餐了。虽然每天吃的大都是杂粮和青菜、罗卜干之类,但总比以前饿着肚子从早上连续干到下午五、六点才收工强多了。
伙房里,肥婆热情地招呼着前来吃午餐的工友。她看见自己男人来了,关心地打声招呼道:“你饿坏了吧?”
阿眯哥乍呼一句:“哟,肥婆,这么关心你老公啊!”
“当然啊,老六是我男人,我多关心一下你也眼红?”
撩阿眯逗弄道:“呵呵呵,老六早就叫喊肚皮贴着脊背了,大概昨天晚上你没有给他吃面包吧!”
肥婆对阿眯哥这句咸湿话一下子转不过弯,直楞楞的说:“吃什么面包啊,伙房里的米缸连大米也不多一点,上哪儿有面粉给他做面包吃呀?”
她话音还没有落下,旁边的几个工友跟着笑开了。阿眯哥伸手指一下肥婆的胸前,解释说:“说你傻就是有点傻,你这儿不是天生两个白乎乎的面包吗?”
韦老六上前推了一把阿眯哥,有点发火地说:“阿眯哥,老子在这儿,你也想吃我老婆的豆腐啊!”
阿眯哥不示弱地说:“我又没有动手动脚,怎么就说是吃你老婆的豆腐啊?”
后面进来的覃七哥过来劝架:“老六,算啦,大伙在井下挖煤累了,和你老婆开开几句玩笑话,不过是想驱除一下疲劳,提提精神,等一会儿干活好有力气!”
“有力气个屁!”韦老六甩开覃七哥的手。
这个女人落落大方地对自己男人说:“老六,别气在头上了。阿眯哥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他的手指就差点戳着你的圆香了,这还叫开玩笑么?”
“即使不算开玩笑,他也不过是动动嘴巴瘾,我身上也没掉半两肉、一层皮呀,别与阿眯哥计较了!”
韦老六气咻咻地吼道:“瞧你说的那么轻松,是不是我没在场的时候,你会同意给阿眯哥摸一把、捏几下啊?”
“你发神经哪!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我能当场给他摸吗?”
“噢,这么说,如果在没人的地方,那你就真的和他滚在一块儿做好事了啵?”
这对夫妻越说越过火,好象旁边没人似的。
阿眯哥没有与韦老六计较,他乐呵呵地过来,对韦老六说:“六哥,别发火啦。你我都是朋友。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朋友妻,不可欺。我就是想吃你老婆的豆腐,我也不敢胡来和她做那事儿呀!”
方才坐在门口外面木头堆上的伙计们听到伙房里喊喊嚷嚷的声音,听得清楚是韦老六和他老婆发生口角,纷纷过来看热闹。
不知是谁拍掌大叫一声:“哈哈,好精彩,好过瘾!最好每天都能看一看你们两公婆在这伙房这儿免费给我们表演‘二人转’,下半班我们就有力气多挖煤,多超产了!”
太阳落下山坳不久,杨厚实他们收工了,大伙依然跟往常一样,到厨房找水喝、吃饭,到乌龟洞排队等水抹抹身子,然后倒在床上睡觉。
二十来天没洗过一次澡了,煤粉和汗水粘在大伙的皮肤上,好象结了一层厚厚的锅底灰,远远看去,简直就是一群黑鬼。杨厚实躺在床上,翻来复去,久久不能入眠,白天强仔的话不时响在他耳旁:“你爱她,怎么不回去看她一眼?”
是呀,他哪能不爱她呢?每当疲倦不堪的时候,他只要一想起方嫂,浑身就长了劲儿。只是公司有规定,一般情况下都要在山里住宿,乔克仁主意也是想让工人少来回奔波,留点力气明天好干活。谁要是违反公司的规定,要挨罚款的。杨厚实想到这些,他不能不遵守啊!白天,他从方嫂的背影看去,觉得她好象瘦了许多。唉,一个女人又要进山挑煤,又要赶回家里忙这忙那,哪能吃得消呢?突然,杨厚实又拍打自己的脑袋,暗暗自个骂道:“混帐!你怎的这般糊涂,方嫂对你一片情深意笃,你怎么就不抽点时间回去看她一眼?在山里看见她和专程回去探望她的含意就不一般。”
别看强仔平时心眼不多,在这个问题上却提醒了他。
杨厚实想着,想着,他决定今晚连夜赶回去一趟。即使方嫂睡着了,也要回去看她一眼。不然就真的太对不住她,对不住她的一片情和爱。
下班后,等到大伙都睡着了,杨厚实为了不影响他人休息,悄悄爬起来,然后慑手慑脚地摸出去。
他经过伙房旁边,突然听见用竹片扎成的门板“吱呀”响起一声,紧接着是一阵蟋蟋洬洬的动静。一会儿,有一个女人惊恐地发出一声惊叫“你……你是谁?”
“别叫,别叫!我是阿……”
杨厚实立刻意识到,韦老六的老婆大概遇到不怀好意的男人非礼了。从那个男人的口音听得出,擅自进入伙房欲行非礼者不是谁,恰恰是白天中午逗弄肥婆的阿眯哥。
这个阿眯哥怎么搞的,白天他还向韦老六表白什么“朋友妻,不可欺”,没想,现在却趁着大伙儿都睡着了,他却悄悄寻上门去找肥婆做那好事儿。
杨厚实犹豫一会儿,该不该冲进去,制止阿眯哥的非礼?
他站在伙房门口旁边发呆着,一时不知是离开好,还是再等待一会儿,看看情形再说。他暗暗思忖道:如果现在突然闯进去,一旦把事情闹大了,会不会让韦老六对自己产生误会?说不准阿眯哥也会反咬他一口,说他也是想进去和肥婆睡觉的,只不过他比他先到了一步。如果那个胖女人也说白天就与他约定好,结局就糟了。自己就是有一百张嘴巴也解释不清楚。
当然,他也考虑到,万一韦老六老婆不答应,阿眯哥对她强行采用暴力手段的话,这样的情形他非要进去制止不可,不然说不定会发生流血事件,那就酿成悲剧了。
不多久,杨厚实听见伙房里面传出肥婆的说话声:“你这个挨刀的,我老公刚离开我回工棚躺下不久,你竟敢跑来,你就不怕他找你算帐!”
阿眯哥嘻皮赖脸道:“肥妹,我真的想你了,你就给我一回吧,我求求你啦!”
“你现在也知道悄悄进来求我?第一天你不是说我是癞蛤蟆吗,干嘛要求我啊?”看来韦老六老婆并没有发怒把阿眯哥轰赶走开,而是正在吊他的胃口。
“我现在诚恳地向你赔礼道歉,我的大姑奶奶,你现在就是我阿眯哥眼里的西施美女,就是我的梦中情人啊!”
“啧啧,你的舌头说的比唱的还动听,我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嗯,漂亮,漂亮,真的漂亮!你胸部的一对高耸的大奶奶比什么都美,我瞧一眼就熬不住了……”
“熬不住了,就是说你老二已经翘起来了?”
“是呀,不然我现在就脱下裤子让你看看……”
听到这儿,杨厚实想,算了,看来这对男女果真是你情我愿,干柴遇烈火,就别打扰人家的好事了。
于是,他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免得惹上一身臊,抓紧时间赶回镇上。
初秋的夜晚,月色淡淡,深山里显得很静谧、寂寞,除了附近不时响起秋虫单调的鸣叫外,几乎没有其他声音。
杨厚实踩着黯淡的月光,一步紧过一步地赶路,赤着的脚板时而被尖硬的石头扎得生痛。忽然,迎面飞来一只蝙蝠,一下子碰着他的脸庞,差点吓了他一跳。
夜空,许多星星在眨着眼睛,弯弯的月牙儿冷冰冰地挂在夜幕上,那月牙儿象一个恶魔笑歪了的嘴巴。
杨厚实不愿去想象夜幕后面隐藏着的各种各样的鬼怪,他只是一心想赶路,想早一点回到那间普通的房子,看一看自己心目中的女人。他需要从她身上吸取爱的力量。
是的,男人需要女人的爱,女人也需要男人的爱。就象方才阿眯哥和韦老六老婆那样,彼此从对方身上获取丛欲的快乐,当然,他现在只想从方嫂的情爱中获得精力和力气。
说实话,这个中年男人方才站在伙房外面听见阿眯哥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潜伏在他体内的欲火差点儿窜起火苗来,他知道,这是男人的本能,是无法用理智克制住的。
赶了一段山路,徐徐晚风把他心中刚刚冒出来的欲火吹灭了,他的头脑渐渐冷却了,神经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
山路被他匆匆的步履甩在了后面,他终于翻到山外面了。初秋,晚风有些凉意,可是杨厚实觉得身上一阵阵发热,他感觉自己走得很快,比任何时候都快。脚步一步比一步迈得大,一步比一步迈得快,仿佛小跑一般。
路上,他怨恨自己为什么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没有想到要回去一趟呢。唉,看来自己真的是一段木头,没有一点男人的感情,没有一点对异性的欲望。在他们这一帮工友里,谁不回去过两、三趟,唯有他一直与深山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三、四个星期。今天,如果不是强仔的话激将他一下,恐怕自己依然同木头一般连动也不知道动一动。
晚风在杨厚实耳边嗖嗖地响,这风声是由于他走得太快而产生的。荒郊的小路,经过几个月来人们出出进进,挑煤的、拉煤的,人走牛踏,路边两旁的野草被踩平了,使崎岖的小路显得平坦宽阔了许多。
杨厚实走着,走着,思绪不禁又到了几次见到方嫂的情景。在码头上,方嫂挑水摔了一跤,刚好让他碰见,他帮助她重新挑了一担水到她家;在河边洗澡时,恰巧又碰见来洗衣服的方嫂跌进河里,又是他把她救上岸来。
他与她,本不相识,可是,一回生,两回熟,仿佛他与她命中注定有缘份似的。他和她相识不久,她就对他产生了感情,他也对她产生了感情。当然,当初他对她的感情不如说是同情。不过,这种同情很快就转化为他对她的爱。
只是,他因为太憨厚、老实,不善于流露自己对她的情感,外表上总是象木头一般冷冰冰的,直愣愣的。幸好,方嫂是个心细的女人,她用她的眼睛看得出杨厚实的内心,她凭女人天生的敏感的本能体察得出杨厚实对她的爱意。
杨厚实不停地赶路,体内一阵阵发热,但是,他觉得自己的脑门被晚风吹得冰一般凉爽。是的,他感觉到自己的头脑清醒了许许多多,一个男人如果总是让一个女人追求,而他不主动些,不表现出一丝对异性的欲望,那么,他就会使追求他的女性失望,从而导致女人对他远离而去。
这个中年汉子曾经有过切身痛疼的教训。于是,他的激烈活动的思绪再继续退回到十年前的一件往事上……
那时,杨厚实刚刚三十一、二岁。一天,他去赶集,半路上突然天色大变,风云滚滚,他看见山脚下有一座瓦窑,正想跑过去躲雨。恰巧,从窑洞里面传来一阵阵揪心的呼救声,那是一个少女发出的呼叫声。
他顾不得多想,拔腿就冲过去。进入瓦窑里一看,只见一个歹徒将一个年轻女子压在地下,欲施非礼。杨厚实最看不惯羊羔被豺狼凌辱的情景,他气炸了,几步冲过去,象老鹰抓小鸡一般揪住那歹徒的头发,一把将歹徒甩到另一边去。那歹徒见来人个子比他高出一截,色厉内荏地爬起来,又是骂又是威胁地溜了。
那位被凌辱的女子,披头散发,衣服被扯烂了半边,露出半截玉酥酥的身体。她又是羞臊,又是惊骇,发愣地坐在原地嘤嘤哭泣。
杨厚实不敢直眼朝女子的胸部望去,他背过身,叫她快点穿好衣服。然后,才转过脸来和和气气地劝慰那位女子。雨停了,他怕她出事,又护送她回家。
后来,那位姑娘为了感激救命之恩,托人向杨厚实求亲。杨厚实见自己家里太穷,怕生活上连累她,久久不敢答应这门亲事。那姑娘因此抑郁不振,最后因患病郁郁而亡。
杨厚实听说这件事后,顿时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这女子如此般钟情于自己,而自己却冷冰冰地对待她。他觉得是自己用无形的绝情的绳索绞杀了一个无辜的年轻的生命。当时他深深地痛恨自己,愧疚得一连十几天吃不香,睡不安,后来,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他忐忑不安地到少女的坟墓前,双膝跪下,向姑娘的亡灵深深地忏悔,请求死者祈罪。
这件事对杨厚来说,实在是个沉重的打击。十年过去了,他精神上的创伤一直没能完全愈合。因此,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他一直谨慎谨微,生怕自己的感情无意中又会变成无形的绞索。如果处理不当,说不定这根绞索会套在方嫂的脖子上,那又将酿出一起不该发生的悲剧!
这位憨厚朴实的汉子怎么也没料到,他和小家才逃荒来到这远离家乡的清江镇,一个陌生的女人无意闯入了他心中平静的湖水里,竟然荡起了一层层波澜。这感情涌来的波澜,驱使着他不知不觉地接受了这个女人的爱。
他不知道起初的同情心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爱恋之情的。是方嫂坐在门口前纳鞋底,默默地等待他回来的夜晚?是方嫂顶着炎热烈日翻山越岭到煤场给他送粥的那一天?还是那次酒醉后方嫂象一位慈母般地给他喂糖水的时刻……总之,他回忆不起是在什么时候自己的感情不知不觉发生了新的飞跃。
而这个女人对于他的爱恋之情如一团火苗,越烧越旺,先后几次逗弄过他,他虽然感觉出来,却不敢轻易接受。
唉,女人的心是那般的细腻、那么执着。而男人的心却又是如此地粗心、毛糙。
杨厚实一边赶路,一边细细地回忆。他想,自己绝不能再让方嫂失望,绝不能把自己的感情埋在胸口中的老井里,一定要让感情化为一泓清澈晶亮的泉水,用感情的泉水去浇灌方嫂那颗曾经枯萎的心,滋润她那曾经皴裂的精神生活的田园,让它生长出茂盛而郁郁葱葱的嫩苗来,让她的情与爱风调雨顺地走进收获的季节。
终于,那棵熟悉的苦楝树映入了杨厚实的眼帘。月光淡淡,树影婆娑,长长的街镇,不时看见三、五个稀稀拉拉的行人,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外地来的流浪汉。
镇上绝大多数的人家早已进入了梦乡。杨厚实经过酒楼下面,听到楼上依然响起吆三喝五的猜码声。
他摇摇头,叹息道:“唉,有钱人毕竟是有钱人,终日饭饱酒足,他们每天不是搓麻将、打天九,就是抽大烟,或者是玩女人。而穷人一年到头忙忙碌碌,累死累活,到头来还是吃不暖、穿不暖。这个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杨厚实想着,走着。那户紧紧牵连着这个汉子心肠的简陋的普通人家终于临近了。他远远就看见一道灯光从窗户透射出来,说明方嫂还没有睡觉,她还在油灯下忙碌着。
顿时,杨厚实觉得这束灯光犹似一种无形的磁场,牢牢地吸引着他的心,这位温柔的女人还在煤油灯下忙些什么呢?是纳鞋底?缝肩垫?还是洗衣服、补衣裳?他反复惴测,不停地思量。
杨厚实走到门口前,抬起手,想弯曲手指背敲门。但是,刚要敲下去,他又犹豫了,想了想,他向前微倾身体,将眼睛贴近门缝,向屋里瞄进去……
煤油灯下,方嫂正在钉纽扣,她捏着针往头皮上磨几下,又接着穿扣眼。大概是最后一粒扣子了,她钉完末尾一针,打个结,尔后凑近嘴前,用牙齿咬断线头。
方嫂钉完衣扣,放下针线,站起来,一颗颗解开身上衣裳的扣子,最后将衣裳脱下来。她没有穿贴体内衣,顿时,整个上身完全白花花的暴露在杨厚实眼前。
黯淡的小屋里,瞬间似乎变得亮堂了许多,那是女主人洁白如玉的肌肤把四周墙壁映衬得明亮起来了啊!
屋外,杨厚实只觉得眼前闪出一道光芒,仿佛夜空突然降临一个漂亮美丽的七仙女。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欣赏着。内心不由自主地急剧地跳动,一颗扑扑跳的心快要嘣出喉咙,浑身的热血一个劲地涌上脑门,几乎膨胀到了极限量。
他一阵心慌意乱,又是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驱使着他向里面觑视,眼睛一眨也不眨,全神贯注地盯着屋里,看方嫂的一举一动,他不知道方嫂要干些什么。
这个中年汉子,从未见过女人的身体,尤其是从未见过如此光滑滑的、雪白如玉的肌肤。一种原始的骚动驱使着他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感到肺部的呼吸一阵比一阵急促。再过一会儿,他觉得头晕目眩,心跳也几乎停止了,他尽力地屏息住自己的鼻孔喷出来的气息。
方嫂脱掉衣服后,轻轻地抖动一下刚刚缝好的新衣裳,然后穿在身上。这是一件开胸对襟式唐装男人的衣裳。
女主人穿好衣裳,系好钮扣,拿起一面长方镜对照。她低头左边瞧瞧,又掉头看看右边,衣裳显得很宽,下摆垂到到了她的臀部。她看罢,满意地笑了,然后自个言语道:“唔,杨大哥穿上这件新衣裳,保证挺合身的!”
原来,方嫂每晚忙通家务事后,就手脚不歇地做针线活,为杨厚实赶着缝衣裳。紧缝慢缝,今晚总算做完了。
她试穿了一下新衣裳,把它脱下来,重新换上自己方才脱下的衣裳。她刚刚系好第一粒钮扣,突然听到门板“啪”的发出一声音响。
她一惊,紧张地转头向门口外面问道:“谁?”
原来,杨厚实在门外目睹了屋里发生的一切,眼前这个女人的身段是那般的姣洁、俏美,胸前的那对圆香富有弹性地颤动,令他心中的欲火熊熊燃烧,他几乎再也支持不住了。
忽然,他一不留神,眉额向前倾去,重重地磕碰对了门板,门板“啪”的响了一声,在宁静的夜里,声音显得特别响亮,把他吓了他一大跳。
紧接着,屋里传出方嫂的问话声,他听在耳里,倏地觉得是一个炸雷轰响在他头顶上,震得他惊慌万状。糟糕!万一让方嫂发现自己方才在偷看她脱衣裳,偷看她的洁白如雪的身体,偷看她一对丰满的柔软,那不是羞死人啦!
尽管往日她对他风情百种,逗弄翩翩,可是他对她却没有做出任何一点回应。而现在没经过她的同意,就偷偷躲在门口外面窥觑她的身体和圆香,岂不是一个假惺惺的伪君子吗?
杨厚实愣怔了一下,其实不过才两秒钟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变成木头一般不知道动了,直到听到方嫂缓缓走近过来的脚步声后,他才暮然清醒过来,跑,快点离开这里,绝对不能让她发现自己猥琐的行为,这毕竟的损于他的人品啊!于是,他拔腿就向夜色中的街镇那边跑去。
方嫂问话后,向这边走过来,见门外没有动静,刚想停步,忽然又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急遽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近而远。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顾不得系好衣扣,一只手掩住衣襟,一只手飞快地拉开门,向街镇那边望去。
夜色虽然朦胧,但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快映进她的眼睛里。尽管前面那个影子跑得飞快,稍一会儿的功夫,夜幕就把那个影子吞没掉。然而,她已经明白是谁了。
方嫂发呆了,她怔怔地伫立在门口旁,只觉得脸颊一阵阵的滚烫。一会儿,她双手捂住发烧的面孔,渐渐地低垂着脑袋,感到好不害臊。想当年,她跟方哥新婚进洞房的那个时刻,面颊还没象这样滚热,两侧耳朵宛如两片烧得通红的火炭。她轻轻触摸一下耳朵,感到手心发烫呢!
方嫂捂面孔时,耷拉下来的衣襟被晚风吹拂着,一股凉嗖嗖的气流灌入她的胸口上,她才渐渐地从羞赧的感情中将思绪稳定下来。她用手指梳理一下被晚风吹乱的头发,然后重新关起门,系好衣裳的扣子。
回到床前,她的目光又久久地停落在刚刚缝好的那件新衣裳上,内心不由一阵阵激动地跳动起来:奇怪,今晚怎么会发生这件事情?她左思右想,不停地回味着。她感觉到心中仿佛涌上了一层蜂蜜,甜滋滋的。
杨厚实一口气跑到镇头的大榕树下,才渐渐放缓下急促的脚步。他背靠着榕树,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望着夜空,回想方才自己在门口外面窥觑方嫂的情景,不知她会不会发现是自己。
如果漆黑的夜色把他方才匆匆逃跑的背影淹没了,没有被她辨认出来,那就好了。他在内心祈祷自己。
方才欣赏方嫂雪白的肌体和丰盈的一对圆香时,他才真正觉得自己的身体内涌动着一股遏止不住的热血,大脑皮层突然产生出莫名的快感。这时,他才发现裤裆下面黏黏湿湿的,很不好受。他用手摸了一下,好象摸对了浆糊。
他不由暗暗叫苦起来,我的乖乖,方才没有和她做那事儿啊,怎么也会泄出这种尿不尿、水不水的东西来。
幸好前面不远处有一张水塘,往日有的乡亲到那水塘洗衣物,水质不太干净。不管咋样,需要先到那儿清洗一下,这样才舒服些。
杨厚实在水塘旁边脱下裤子,用手捧起水洗了一下污秽部位和短裤衩。随后,他仅穿着长裤子,手拿着湿漉漉的短裤衩,重新返回山里。
夜里,晚风徐徐扑面,把这个中年男子的头脑吹得更清醒了。他想,如果方嫂真的发现他今晚的行为,他一定要跪在她面前,诚挚地向她赔罪认错,请求她的谅解。
他想,今晚的窥觑是无意的,并没有一丝恶意的念头。相信这个善良的女人当然不会把他行为看成是耍流氓,更不会把他当作大色狼。如果他真的是流氓和大色狼的话,他早就破门而入,将那个女人狠狠地压倒在床上了……
黑牯岭煤矿又运了几船煤下广州。乔应天结完账返回来,眼睛笑眯眯的,他从来没象现在这样趾高气扬。他回到家中,狼狗跟随在他的后面摇头摆尾,显得十分热情。
“阿黄……”乔应天唤了一声狼狗,便从餐厨里面取出一只香喷喷、黄澄澄的火腿向它抛去。狼狗见状,“呼”的一下跃起来,在半空中一口叼住那只火腿,然后蹲在门口旁享受它的口福。
“老爸,你怎么把这只刚刚买回来的火腿扔给狗吃呀?”乔艳花感到很可惜地说。
“老爸太高兴了!每次下一趟广州电厂,总是捧着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元回来。别说给一只火腿,就是把整条烤乳猪给阿黄吃,我也乐意呢!”
“如果你对镇上的乡亲大方一点、宽容一点还差不多。”乔艳花嘀咕道。
乔应天听到女儿说他的不是,微微怫色道:“你胡说什么呀,镇上那帮穷鬼能跟我们家的阿黄比吗?阿黄生活在我们家庭中,每餐吃肉、啃骨头是它的口福,阿黄就应该享受高贵的待遇!”
乔艳花虽然还在学校读书,但她有一颗善良的心,分得清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丑恶。看到父亲把镇上的乡亲比狗还低贱,很不服气地反驳:“老爸,你要将心比已,难道镇上那些穷人连狗都不如吗?如果没有穷人种田、种地、挖煤,相信金银财富绝对不可能从天上掉落到我们乔家,你说是不是啊!”
看到女儿如此般据理直言,乔应天恼怒得鼻子都歪了,他脸色铁青地吼叫起来:“阿花……你……你这是我的女儿吗,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
他一时气得脸色都发绿了。
这时,杨二妹端来一盆温水,好言好语地劝说道:“老爷,您刚刚从广州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的,先抹一把脸,然后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乔应天从脸盆内拿起浸湿的毛巾拧干水,然后抹一把脸。
乔艳花转向杨二妹,连连催喊:“喂,我的水呢?还不快点端上来!”
“就来,就来!”杨二妹急忙去端水。
乔艳花上次末能跟去广州玩,心里连续几天不舒服。这次,尽管学校已经开学了,她连假也不请,硬是缠着她父亲带她去广州玩了十几天。用她的话说,这回才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乔艳花这次上广州,转了几家大商场,她特意给自己买回三套漂亮的衣服和三条旖旎绚丽的连衣裙,还买了一条金项链,一枚金戒指,一对琥珀耳坠和几盒化妆品、香水等。乔应天虽然是个吝啬鬼,但对独生女儿百依百顺,她看中的东西他都乐意给她买上。
杨二妹很快又端来一盆温水,说:“小姐,你的水来了。”
乔艳花忽而想起要穿刚刚买回的连衣裙,于是,改变主意说:“不、不用了,你快给我准备好热水,我要洗澡,我要马上换穿新裙子!”
杨二妹刚刚把脸盆放下,听乔艳花这么一嚷,有点为难地说:“小姐,你要洗澡耐心等一会儿,热水现在还未烧好!”
“快去烧,我要马上洗澡!”
乔艳花催得很急,杨二妹只好端起脸盆,转入厨房忙着烧热水去了。
乔应天洗罢脸,又朝厨房那边大声唤道:“二妹,快点来把这盆水端走!”杨二妹听到叫声,又急忙返回客厅端走乔应天洗过的那盆脏水。她两条腿好象轱辘一般转来转去,转得有些累了,可是又不敢怠慢。生怕乔应天不高兴,一怒之下把她赶出去,一分工钱也不给她。
乔艳花洗完澡,换了一件漂漂亮亮的连衣裙。那裙子是浅绿色的乔其纱面料,裙子短袖笼着许多褶皱,滚着花边,胸前领口系着一个镶着金丝的蝴蝶结。她那开始发育的圆香把连衣裙支挺得涨涨鼓鼓的,裙裾下露出修长秀美的小腿,一双乳白色的精巧玲珑的高跟鞋给她添加了一种鹤立鸡群的高傲的神气。
她打扮完毕,在客厅里原地旋转几圈,裙裾下摆飞扬起来,仿佛一枝亭亭玉立的荷花露出湖面。
“爸,你看我漂亮吗?”乔艳花双手搭在乔应天的肩膀上,娇嗲嗲地问。她似乎忘记了方才她说的那些话把父亲给气坏了的情景。
乔应正躺在席梦思上闭目养神,他推开女儿的手,显得不耐烦地说:“去去,去玩你的!”
“爸爸,你快说嘛,我穿的这条裙子漂不漂亮呀?”
“漂亮!漂亮!简直就象七仙女下凡!”
听乔应天这么一说,乔艳花高兴得不得了。“啪”的一声,她在其父亲脸上飞快地一吻。然后,踮起脚尖,打个旋儿,转出了门外。
乔艳花才出去不久,忽地又飞快地跑进来,嚷嚷叫道:“爸爸,我哥哥他们从山里回来啦!”
声落人到,跟着乔克仁一块进屋的还有余歌林、甫茂华。他们刚刚从黑牯岭煤场回来,三个人脸庞上、衣服上都沾满了煤粉,额门渗着汗珠儿。
“董事长。”余歌林抢上前几步,热情地打招呼,“您回来了!”
乔应天欠起身,他活动活动疲惫的筋骨,说:“啊,回来啦,回来啦!”他看到他们三个人脸上尽是煤粉,感到惊异,便问道,“怎么,你们这副模样……”
“爸,方才我们一块爬了一趟窿口。”乔克仁解释说。
“嘿,挖煤有那帮煤黑子,哪用得上你们去钻那些黑古隆冬的窿口呀!”
“爸,你不知道,我们黑牯岭煤矿要发展,不钻钻窿口,不掌握井下第一手资料,怎能把生产搞上去呢?”
乔克仁刚说完,余歌林接过话音继续说:“董事长,我们现在井田的煤层太薄,要扩大生产,需要投资开采新的井口。象目前开采这种薄煤层,只能小打小闹,巷道深了,产量上不来,如果再多几份订单的话,就难以满足供求。”
“那照你们的意图,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乔应天忙问。
乔克仁没有立即把他们的设想说出来,而是先问这次运煤下广州的情况。乔应天一一叙述,最后兴奋地说:“许厂长这个小子对我们公司的煤十分满意,他认为主要是发热量高,灰分少。阿仁,你说,我们是不是再把价格定高一点!”
对于父亲这种贪婪的欲望,乔克仁心里是清楚的。但是他明白,公司的煤炭刚刚打入市场,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就想从价格方面敲对方的竹杠,那是鼠目寸光,最终会断送自己产品的销路,这是绝对不行的。因此,他摇摇头,果断地说:“不,我们不能这要样做!我们要讲信用。爸,你要知道,一个企业如果不讲信用,不讲信誉,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何况我们的煤矿才刚刚开张,千万不能做因小失大的蠢事啊!”
杨二妹见乔克仁他们回来了,端来一盆清水,叫他们一起洗洗手。乔克仁洗干净手,又用毛巾拭一把脸,顿时,洁白的毛巾被煤粉弄得脏黑脏黑的。
杨二妹端走脏水。不一会儿,她又转入屋内,唤道:“少爷,老爷,热水打好了,你们谁先去洗澡啊?”
乔应天不想洗那么快,叫乔克仁先去洗。
乔克仁说:“歌林、茂华,你们二位谁先去洗吧,出了一身汗的。”
余歌林说:“我们的衣服都在客栈里,洗也没干净衣服换身,算啦!”
“先拿我的衣裳穿吧。”乔克仁说。
“不用了,等会儿我们再回去洗也不迟。”甫茂华接着说。
乔克仁见他俩不肯洗,就叫杨二妹帮他找好换身衣服裤子,自己先去洗澡。
乔克仁离开客厅后,乔应天见余歌林和甫茂华坐得有点不太自然,以为他们对自己还有点拘束,就说:“小余、小甫,你们从城市来到这山沟,生活上习惯不习惯呀?”
甫茂华回答道:“啊,来这儿当然是比不上我们家里哟!不过,为了磨炼和实践,对于增长自己的社会见识也有好处。”
“噢,你们年轻人就是有一股冲劲、闯劲,阿仁他也常说要在这山沟里干出点名堂来,看样子他的能耐比他大哥也差不到哪去!”乔应天有点自鸣得意地夸奖起他的儿子来。
“是呀,如果不是克仁他邀我们来这儿一起合伙搞煤矿,我们也不知搞出什么名堂来。”余歌林接着说。
听余歌林说起合伙的事,很快又勾起乔应天的一块心病。原来,他见公司开张以来,生产经营比较顺利,利润也可观,就想独吞眼前的这块肥肉。他做事情从来就不想让别人占半点便宜。
如今,余太元、甫文宝两人仅仅投资入股,汗水没流一滴在黑牯岭井口,让他们到年底坐地分红,那太吃亏了!他想,还是让乔家独立经营容易发大财。于是,他拖长腔调说:“噢,小余、小甫,我有件事想跟你们二位商量一下……”
甫茂华恭恭敬敬地问:“董事长,你有什么事?”
“哦,事情倒是没什么事情。我只是想,当初我们拟定合伙开采煤矿的时候,你们父亲说年终他们每人要按入股面额的30%提取分红。如今,他们一直没来过问一下公司的生产情况。我想,你们有时间回去以后,是不是叫他们退伙算啦!”
乔应天的这个想法,从广州回来的船上他就盘算好了。他本想先跟儿子提出来,可是他等不及了,就在余歌林、甫茂华面前探探口风,看他们的态度如何。他说完,两只眼睛久久地盯着他们的脸上。
说实在话,余歌林和甫茂华上次回家,也跟他们自己的父亲汇报了公司的生产情况,并叫他们抽空到公司里来看一看,到山里井口去走一走。可是他们总是推辞丢不开手头上的生意。再说,他们的儿子也在公司里做事这就够了。他们出了人,也出了钱,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余歌林和甫茂华事先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当他们听到乔应天提出的这句话,丝毫也不感到意外。因为乔应天的乖戾、狡诈、贪婪,他们多少都知道。只是为了一番事业,凭着年轻人怀着振兴广西煤炭工业的一腔热血,他们看在乔克仁的面子上,也只得与他合作,不考虑什么利害不利害的关系了。
甫茂华想了想,说:“哦,对于年终分红的事,我想,我老爸他如果总是没空来过问公司方面的生产经营情况,我们当然完全可以修改合同条款,降低利润分配比例。不过,最好别让我老爸他们退股。”
乔应天听甫茂华说得好干脆,心中很高兴。但他说的最后那句话,他听得有点不明白。他怔怔地望着甫茂华,时而又把目光转到余歌林脸上,想听听他的意见。
余歌林当然理解甫茂华这番话的意思,他接过甫茂华的话说下去:“是呀,以后我们的公司还要扩大生产,开采新的井口,需要大量的资金,光靠我们单枪匹马掏腰包,那只是小农意识的狭隘心理罢。”
乔艳花坐在旁边,听他们聊什么合伙呀、投资呀、分红呀、扩大生产呀,觉得没意思。于是,她站来跟余歌林、甫茂华打一声招呼,便跑出去玩了。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清香,那是乔艳花刚刚打扮时洒在身上的巴黎香水散发出的气味。
余歌林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异性的倩影吸引住。他随着乔艳花跑出门口外的身影转移视线。他暗暗思忖道:“乔应天长得这么丑陋,生养出的女儿却如此般窈窕绰约,真是不可思议!”
余歌林的神态自然也逃脱不掉甫茂华的眼睛。还在学校同窗读书的时候,他就知道,余歌林生性喜欢追逐女孩子,平时一见到女孩子眼睛就发直。他曾经暗中死死追求一名被大家公认的“校花”,但最终没能得到那女孩子的青睐。为此,余歌林埋怨自己没有桃花运。
乔艳花出门后,他们三个人继续谈论公司生产的事情。
很快,乔克仁洗完澡,换了一身笔直挺括的西装。他走进自己的卧室,对着镜子梳理一下小分头,然后系上一条黑底白点领带出来。他的脸洗干净后,面颊显得很皙白,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名符其实的白面书生。他走到乔应天对面坐下,父子俩的面孔互相衬托,一黑一白,十分引人注目。
乔克仁往小分头抹上一层薄薄的发蜡油,头发又黑又亮。这时,他用手再抹一下头发,说:“歌林,茂华,你们昨天刚刚回来,对公司里各项生产工作进展情况还不太熟悉,我想,等会儿吃过晚饭后,咱们是不是集中在这里认真商量下一步的生产问题。”
“好哇!”两人同时应许。
乔克仁见他们浑身肮肮脏脏的,于是,叫他们先回客栈洗个澡,晚上好早点来。
余、甫二人告辞后,乔应天接着把他方才的想法再次向克仁提出来,乔克仁一听,忙说:“爸,关于余太元,甫文宝二人的入股分红问题,我们是不是通知他们两位前来协商,然后再作计议。当然,最好保留他们的股东权利,以后开采新矿井,我们不光要吸收新的股东,恐怕还要向省银行贷款,或者和省政府合股投资呢!”
“开新矿井,恐怕还要等三五年,向银行贷款,那是以后的事,我想,眼下我们乔家还是有能力应付简单生产的。”
“爸,你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乔克仁继续解释说,“虽然说目前公司开采五层煤,投资不多。但是,我们总不能等采完地表煤再考虑开采新矿井。再说,五层煤太薄,生产条件太困难,随着窿口延伸,将来开采更加艰难。所以从现在起,就需要开始着手开采新井的准备工作。”
乔应天听儿子说的这头头是道,他很想知道下一步应该做哪些工作,于是就问:“那你说,公司下一步的生产你是如何设想的呢?”
没等乔克仁回答,吴玉娇满面春风地从外面进来,她一进屋,就喳喳嚷起来,把他们父子俩的谈话打断了!
“啊,老爷,你从广州回来啦!”
乔应天转过头看他的老婆,说:“阿娇,看你满脸笑嘻嘻的,今天去搓麻将又赢了不少吧?”
“嘻嘻,托老爷的洪福,我今日的手气真好,连续自摸了好几盘满贯呢!”吴玉娇喜笑颜开,好象唱歌一般扬起她那尖脆清亮的嗓音。
吴玉娇长着一副山村妇女少见的漂亮脸型,虽说到了40多岁的年纪,一眼看去,跟30多岁的婆娘差不多,肌肤又嫩又白。她穿着紫色的短袖旗袍,高高的个子,发梢烫着微微卷的头发,上下两排细长的睫毛,如疏帘一般,遮护着流盼如漆的眸子,两边嘴颊盈满着自信高傲的神态。那身打扮,那副气质,那般表情,跟生活在城市里的阔太太没多少差别。
当年,她还是少女的时候,本来她看中了自己的相好,可是,她的父母为了攀附权势,为了钱财,硬是把她嫁给了长相丑陋的乔应天做填房。那时候,乔应天的老婆因生下第一胎孩子患上月子病,一年后就死了。吴玉娇刚来到乔府,开始她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甜,每天晚上只象机械物一般应付乔应天的泄欲。后来,她生下了乔克仁和乔艳花后,怀着一种中国女性所固有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陋习,也就别无所求了。还有,乔应天在外象凶神一样对待穷苦人,在家里,却从来不过多干涉她的所作所为,让她象小鸟一般自由自在地生活,她的心里很快也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