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好快,眨眼间又过去了一个月。乔克仁翻看下日历,快过年了,他暗暗思忖道:余歌林回广州采购打井工具,前前后后已有三十来天了,按理说,他应该回来了,可是,直到现在,既不见他的影子,也不见他的来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歌林临走前,乔克仁就交待他抓紧点时间,争取在春节前赶回来,好让乡亲们一过完元宵节,就立刻开工。可眼下,离过年仅剩下不到10天,真是叫他急如火烧眉毛。
老天爷不开眼,连续下了几天毛毛细雨,夹带着嗖嗖寒风,冷雨飞来,仿佛落下一把把尖刀,割得皮肤切骨的疼痛。乔克仁吃过早餐,朝办公室走去。他要赶紧描绘矿井的设计图。他在前年考察黑牯岭地形俯视草图的基础上,不但要描绘出矿井的位置,巷道的断面,还要设计出地面设施的建筑图,比如柴油压风机厂房,柴油发电机房等等。
一个月前,公司发行5万元社会个人股票基本完成,这件事情能够顺利开展,使乔克仁对重新规划黑牯岭新矿井充满了信心。他想,无论如何,新开掘的矿井巷道质量一定要按正规矿井来要求,努力做到质量第一。
乔克仁打开办公室门口,他走近屋子中央搁放的简易铁皮煤炉,用炉钩揭开煤炉口的盖子,打算通火加煤。可能是昨晚封火时盖得太严密,炉火已经熄灭了,半点炉温也没有。
他顾不上重新点火烧煤炉,便从柜子里拿出卷成圆筒状的图纸摊开放在桌面上,接着昨天画到一半的井巷图画起来。天气很冷,窗口已经用纸张糊了一层,门口虚掩着,寒冷不断从窗缝、门缝灌进来。乔克仁画了一会儿,反复搓揉有些冻僵的手指,搓搓又画画,画画又搓搓。桌面上,摆放着三角板、圆规、量角器、比例尺、铅笔、橡皮胶擦,还有削铅笔用的小刀。他拿起橡皮胶,轻轻地擦几下画错的地方,图纸上沾有少许的颗粒,他俯下头,用嘴吹走那些橡皮胶泥。
屋内的气温很低,他还没画多长时间,手指就象冰棒一般硬梆梆的,任他反复搓揉,手指还是不灵活。画到最后,几乎连笔也拿不稳了。他不得不放下铅笔,双掌使劲地搓揉。
“吱呀……”虚掩的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是杨二妹,她拎着竹篾编织的菜篮,身上还扎着围裙,她是准备上街买菜的。路过办公室,看见露出窗口外面的煤炉烟囱一缕煤烟也没有,她用手探探,烟囱口没有半点温度。她想,少爷在里面画图纸,没有火烤怎么行?于是,便推门进去。
乔克仁回过脸,见是杨二妹,高兴地说:“啊,二妹,你来得正好。”
“少爷,有事吗?”
乔克仁搓着冻红的手指,说:“今天天气显得比昨天还冷,可惜,煤炉熄火了,弄得想画点东西都不方便。”杨二妹不用少爷吩咐,就明白他想说些什么了。她放下菜篮,上前几步说:“少爷,你等会儿,我这就给你升煤炉火。”
说罢,她拿起煤炉钩,蹲下钩炉底,把煤垓钩出一部分。接着,她握住火钳,炉膛内没有烧过的块煤夹出来。之后,她劈好柴火,一根根放入炉膛内,点着后,火苗呼呼窜起来,待火势烧得旺盛时,跟着把亮晶晶的块煤放在柴火上面。瞬间,火苗变成一团团浓烟,浓烟一下子不能从烟囱道排出去,结果熏得满屋是烟。
杨二妹叫乔克仁走出屋外避烟,自己却在屋内用蒲叶编织的扇子煽煤炉。“呼……呼……”随着她后中的扇子使劲地向炉口煽一下,火苗从块煤隙缝之间窜起来,仿佛一条条火舌,通红通红的。浓烟渐渐淡化了,炉膛窜起了一团团幽蓝的火苗,块煤开始燃烧了。
方才被浓烟熏了眼睛,杨二妹用手背抹下眼眶内涌出的泪水,没料到,被煤块弄脏的手背,竟在内眦外眦处留下了一道道脏兮兮的痕迹。她不知道自己的脸变成了花猫公。
她走出门口,喊一声:“少爷,进屋吧,煤炉烧燃了。”
乔克仁抬眼看见她脸上脏了一块又一块,忍不住笑起来。他进屋后,从抽屉内拿出一面小圆镜,递给杨二妹,说:“你看看你的花脸蛋!”
杨二妹接过镜子,不看则已,一看顿时忍不住一只手按着肚子笑起来。末了,她摁住腹部痉挛地“哎哟、哎哟”叫唤道,连泪水也笑出来了。在乔家,她从来没象今天笑得这般开心,这般随便,也从来没当着少爷的面笑得如此放纵,如此浪欢。泪珠涌出来,眼睛不好受,她连忙撩起围裙拭去泪水。
乔克仁说:“别笑了,倒点开水洗洗吧。”他过去拎起热水瓶,热水瓶很轻,他拿起瓶塞,凑近瓶口看,里面仅剩下一点点水渍。他只得把最后半星点水渍全部倒在地上。
“少爷,开水你昨天就喝完啦?给热水瓶我,我回去换一壶开水来。”杨二妹见状,不等乔克仁回话,拿过水壶就走回去。
很快,杨二妹拎着另一壶开水来了。她回到乔家,已经把手和脸洗干净了。半路风很大,她的脸庞被寒风一吹,冻得红扑扑的。
乔克仁仍坐在煤炉旁边烤火,他看到杨二妹这么快又来了,拿过一张三条腿的圆形凳子,放在煤炉旁边,叫住她说:“二妹,先烤烤火,看北风把你吹得都快冻坏了吧!”
杨二妹把热水瓶放好,回过身来,说:“少爷,我不烤了,我还要上街买菜呢。”
“呃,还早呢,街上还不成市,你急什么呢!”
杨二妹犹豫一下,见少爷这般诚挚地叫她烤火,倒觉得不好意思马上走开。于是,她重新放下刚刚拿起的菜篮,过去坐下,两只快冻僵的手自然而然地伸到煤炉旁烤起火来。
炉膛内的煤块渐渐烧透了,中央的煤被烧得通红。杨二妹坐得较近,红殷殷的煤火映照着她那丰美的面颊。她的耳垂长得很秀巧,鼻梁的弧状线弯得很美,那双黑幽幽的瞳孔倒映出窜动的火苗,仿佛两颗晶莹闪烁的星星。
坐在她旁边的乔克仁好像才第一次发现这位年轻的女佣人长得这般美,这是山乡妹仔所有的质朴的美,纯昵的美,娴静的美。许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不知是乔克仁不想打破这种宁静的气氛,以便倾听眼前这位山村妹仔胸脯内心跳传出的音律?还是杨二妹由于一下子不习惯少爷的热情产生羞赧的感觉而不好意思开口?
渐渐地,杨二妹感到身体热和了许多,脸庞滚烫了,耳朵也滚烫了。她心想:我的脸和耳朵现在肯定好红好红的,恐怕就跟人家那些刚刚闹洞房的新娘一样了。杨二妹在镇上见过两次闹洞房,一次是街上那卖盐巴的儿子结婚,后来男的病死了,女的改嫁了。再一次就是方嫂跟杨大哥结婚的那天,她和肖英以及镇上的乡邻也去闹了一回。虽然说方嫂是过来人,可是在大伙们嘻嘻哈哈的逗闹下,照样逗得她的脸庞象一块红布。
乔克仁见她的脸庞被煤火烤得愈发秀美,看着看着,心头不由萌动起一种说不清的情感。他暗暗将她与韦小丽比较起来,韦小丽年轻、活泼、性情开朗,但过于娇嗲、轻佻、漂浮。
杨二妹尽管低垂着眼睛,不敢正视乔克仁,但她凭感觉意识到少爷正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她感到心头跳得好厉害,她不知道为什么,往日坐在少爷房间里看书,也没有象此时此刻这般感到不自然。
她偷偷瞟一眼,只见少爷仍在出神地注视着她,他那鼻梁上架起的眼镜片后面,射出两道灼烈的光芒。她暗忖:少爷今天怎么啦?一直盯着我看得这般认真,这么持久?她不知道他是在看她的脸颊、眼睛,还是看她的身段,看她胸前勾勒出一道美丽的曲线。
乔克仁看见她一副腼腆的模样,感到再这样默默地坐下去会使她太窘迫,于是无话找话说:“二妹,上个月你借余歌林的那部小说《爱情与灵魂》看完啦?”
对于这部小说,杨二妹已经看了两遍。她对主人公爱德华的失恋感到很同情,对范莱丽雅的变心,安德烈的卑鄙手段感到气愤。不过,她由衷欣慰的是在爱德华家中当佣人的玛格丽特,不嫌弃已经残废一条腿的爱德华,勇敢地把自己隐藏在心中的爱情献给这位小伙子。现在乔克仁提起这部小说,自然勾起了她内心的感慨。她稍稍抬起头来,回答说:“已经看过两遍了。”
“在学校读书时,我也看过这部小说。”乔克仁显得有些激动起来,“玛格丽特真是一位好姑娘,那么多的英俊小伙子追求她,可她却偏偏爱上了爱德华,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才是真正的纯洁的爱,真诚的爱。这种爱,任何金钱、权势、地位,都是替代不了的!”
杨二见他说得很动情,一点也不象是背诵生硬的台词,仿佛是从他心底流出的清泉,潺潺有声。她被乔克仁的神态感染了。
乔克仁发出一阵感慨后,接着又问一句:“你觉这部小说好看不?”
“好看。”
“那你也谈谈点你自己的感受吧。”
“我,”杨二妹有些紧张,“我不知道怎么说?”
“随便嘛,有什么说什么,怕什么呢!”
杨二妹咬一下嘴唇,想了想,才渐渐壮起胆量说:“我的看法跟你的看法差不多,安德烈夺人之爱其行为是卑鄙丑恶的,玛格丽特无私奉献出自己真诚的爱情确实是令人敬佩。不过,我有一点看法,这恐怕是本书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忽略了的……”
乔克仁听她这一说,顿时来神了,他倒是很想倾听一下眼前的这个普普通通的没上过学堂念书的女佣能谈出什么新颖的观点。于是,他屏住气息望着她的眼睛,他发觉杨二妹的目光随着她的谈吐渐渐地露出了激动的光芒。
“……爱德华在发现女朋友和安德烈接吻拥抱时,当时他所处于的心境确实是令人同情的,怜悯的。只是,我感到他在对待爱情这个问题上太过于软弱和自卑,出于当时场合,他是应该避开那种令人尴尬的场面。但是,过后他应该拿出勇气来,当着范莱丽雅和安德烈的面,遗责和痛斥他们的自私行为。虽然说,爱情是自私的,但他们的自私太过于卑鄙。虽然说,男女之间在爱情问题上允许竞争,但他们这种行为并不是竞争,而是一种不公平的肮脏交易!”杨二妹越说越亢奋,声音跟着激昂起来,似乎忘记了方才自己一副害臊的样子。
乔克仁仿佛才刚刚认识杨二妹似的,他以陌生的惊异的目光打量着她。过去,他只知道她是一个勤勤恳恳操劳家务琐事的女佣人,没想到她对问题的思考如此般深刻,谈吐起来这般充满魅力,富于独有的见解。
如果她换上一套新颖的连衣裙或者穿一件旗袍,谁还认为她是一个粗俗的村姑乡女呢!至少是一位有文化有涵养的大家闺秀,是一个出身于名门贵族的小姐。服饰可以改变一个人外表,一个人独具匠心的谈吐,更能提高其本身的内涵和品位。
过去,杨二妹常在自己书房看,只以为她心中无聊借书消遣消遣罢,没想到她有自己的头脑,善于独立思考问题。顿时,杨二妹的形象在乔克仁的眼里显得高大起来,鲜明起来,亮丽起来。
杨二妹看见少爷出神地盯着她,而不是平时所见到的那种目光,内心有些不自在起来。她重新缓缓低下头来,嘀咕道:“少爷,我方才说的不对吗?”
乔克仁被她的问话提醒了,他回过神来,突然感慨地说:“二妹,你说的太好啦!你这部小说的主题和内涵的分析见解很有针对性,很有新意。在此之前,我还没从之方面去考虑过这个问题呢!没想到,你读书读得这么认真,这么细心!并且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你真的把书本读活了,读出了书中的生命力和灵魂!”
杨二妹听到少爷如此赞扬她,不由脸庞飞红起来,当然,这已经不是羞赧的神韵,而是一种自豪兴奋的感觉,因为以前少爷从未当着她的面来夸她。即使夸她,不过是夸她干活儿勤快啦,做工细心啦,手脚麻利啦,还没有听到过夸她读书认真的。
虽然如此,但她还是谦虚地说:“你别夸了,我只是信口说说而已。”
“不,在这方面我觉得你比小丽强多了!”
杨二妹嗫嚅道:“别拿我跟小丽比了,人家是读书人,见过大世面,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乡下女子……”
乔克仁打断她的话:“二妹,你也别太自卑,小丽虽然读过书,进过学堂,但在某些方面,甚至不少地方还是比不上你的。”他说的这些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并不是虚伪的恭维。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去恭维自家的女佣人,他是主人,而她只是个佣人,以往里里外外,都是恭恭敬敬听从他的吩咐,他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眼下,乔克仁恭维她有什么用呢。他只是觉得在这个纯真质朴的女孩子(尽管她的年龄比他稍大,他还是乐意在心中叫她做女孩子)面前,没有必要粉饰自己的内心,唯有真诚和直率才是交友的准则。
杨二妹听到这话,内心忐忑不安,她央求说:“少爷,小丽姑娘如果知道你在背后说她的怪话,她会不高兴的。我求你,别拿我跟她比了!”
“好好,我不说了。”乔克仁摘下眼镜,用手指擦拭因被煤火烤得有些模糊的玻璃片,“不过,你以后有什么事情或者心事,放开胆子跟我说,别总是把我看作你的少爷,希望你把我当成你的知心朋友,好吗?”
杨二妹抬起眼睛,她的视线刚巧与乔克仁的视线碰在一起。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少爷那双摘掉眼镜的眼睛是那样的深邃、明亮。
煤块烧透了,不时发出爆碎的响声。殷红的煤粒在炉膛内迸溅、爆发,仿佛一颗颗火星在跳跃。
乔克仁通过和杨二妹交谈《爱情与灵魂》的话题,对她有了新的认识,他凝视着炉膛内跳跃的火星,心想:眼前这个女孩子何不就象一块精煤呢!一旦让知识点亮她的思维,她也会发出光芒来。可惜她的命不好,如果她生活在富有家庭,也会象韦小丽等大家闺秀一样,上大学念书,深造人生,创造崭新的未来。
杨二妹见少爷凝望着炉膛内的煤火久久地沉思,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怕打忧了他的思路,于是,站起来打算上街买菜。
这时,甫茂华推门进来,随着他的身体挤进屋里的还有一团冷嗖嗖的寒风。他一进屋,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嘴里不停地嚷嚷:“这鬼天气,真是冷得够呛!”
杨二妹伸出手,烤最后一轮火,直到把双掌烤得发热发烫,这才离开凳子站起来。她拎起菜篮,打声招呼说:“少爷,甫先生,你们好坐,我上街了。”
甫茂华笑了笑,说:“再烤一下火吧。”
“不啦,我该去买菜了!”杨二妹拉开门闩,一股寒风马上侵袭她那刚刚烤过火的暖融融的面孔。她赶紧反身拉上门外的把手,将门口关闭好。
望着杨二妹出去的背影,甫茂华随意地对乔克仁说:“克仁,你家这个女佣挺勤快的啊!”
乔克仁接着说:“何止勤快,而且还有点头脑呢!”
“啊?”甫茂华有点不解。
乔克仁便把方才他和杨二妹谈起《爱情与灵魂》的话题叙述一遍,末了,他反问道:“你说,她是不是一个光会做活儿的女佣人?”
甫茂华感叹地说:“嗬!想不到她这样聪明。这部小说我也看过,可就是没象她思考得那么深刻,那般独到之处。”
“是呀!所以说,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就是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也有愚蠢的时候。”乔克仁好像自嘲地说道。
话音落了,偶然,他想起前不久的晚上,他逗问杨二妹的一句玩笑话,于是,他以拭探的口气问道:“甫华,你对杨二妹这个女孩子印象如何?”
“好哇,方才我不是说过嘛,勤快呗,性格温柔呗!”
“还有呢?”
“象你说的那样呗,有点象读过书的有头脑的呗!”
“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甫茂惊疑地望着乔克仁,“我不明白你想说些什么?”
“嗨,我方才刚刚说过,聪明人也有愚蠢的时候,我说你呀……”乔克仁伸过手指,轻轻地戳点一下甫茂华的脑勺。
甫茂华从乔克仁眼睛里射出来的狡黠的目光中,终于明白了他提出这个话题的含意,他勉强地笑了笑,拍打下乔克仁的肩头:“克仁,你想给我牵红线哇!”
乔克仁笑道:“怎么,这根红线是不是很漂亮哇?”
甫茂华敛息笑声,一本正经地说:“克仁,你真是跟我开玩笑了。你想,如今择偶,谁不讲门当户对的,她只是一个佣人。即使我同意,老爸老妈他们也会极力反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敢违抗啊……”
“佣人怎么啦?如今是民国了,提倡婚姻自由,你是嫌她出身低微?”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甫茂华连忙解释道,“我是说,象我们这种有身份的人谈对象也要讲点门当户对,起码要般配点,免得让旁人笑话,有失身份。再说,她年岁比我大,如今只听说过大龄男子娶小岁数女人,没见过年轻小伙子要娶大龄女人,叫我娶杨二妹,那种场合恐怕是很令人难堪的。克仁,这种事算啦!”
乔克仁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想勉强他。于是,他把语气缓下来:“算啦就算啦,权当我没跟你提过这件事情,你也别挂在心上。”
“放心吧,我怎么会怪你呢。朋友一场,肝胆相照,有什么说什么。”甫茂华很随和地说。
炉火快烧过了,乔克仁拿起铁钳,添几块煤放入炉膛内。随之冒起一缕缕蓝幽幽的煤烟,煤烟很快顺着铁管烟囱排出了窗外,尽管如此,屋内还是能闻到很浓的煤气味。
闲聊一阵后,两人把话题转到有关公司生产上的事。乔克仁把自己的设想摆出来:“茂华,现在离过年还有十来天时间,你看是不是找一部分工人趁早在山外面搭几间工棚,以便元宵节过后,新工人就可以吃住在那里。”
“好哇!就怕快过年了,大伙不想干活。”
“不会的,谁不想多挣几个钱?”
“那我现在就去找阿山,叫他马上去通知人。”甫茂华说着,站起来就想出去。
乔克仁叫住他:“呃,等等。我还想问问,余歌林这次出去采购生产设备这么久了,还没见回来。他回去前,跟你说过些什么没有?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甫茂华坐下,想了想,决定把余歌林回去的主要原因说出来。乔克仁听罢,有点惊疑:“嗨,他怎么不告诉我呢!”
“他怕你怪他为了私事,不顾公事,还叫我替他保密。”
乔克仁笑道:“真是!个人问题也要考虑嘛,难道还怕我不准他回家相亲,只是应该告诉我一声,免得叫我替他担心。”
甫茂华说:“歌林回去这么久了,我想,快过年了,恐怕他父母亲,还有女朋友是要留他有家里过年的,大概过完年后,他会马上回来的。”
乔克仁觉得甫茂华的分析有道理。随后,他接着又说:“茂华,你出来一年多了,你家里也很想念你的,你是不是在什么时候也回家看看,好让家人放心。”
甫茂华说:“等天气回暖后再说吧。”
“这样也好,公司开新井头绪还很多,光靠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乔克仁说,“你现在去找阿山,我还要画点图纸。”
甫茂华走后,乔克仁也回到桌子跟前忙开了。
过完元宵节,农历正月十六,黑牯岭比往常更热闹了。山坳外面的荒地上,搭起了三排竹搭棚。新招收的工人都来上班了。在山坳那边挖煤的仍然留在旧窿口干活。挑煤的人群仍然象一群黑蚂蚁一般进山的进山,出山的出山。哼曲子的、吆喝的、说笑话的,大伙们的脸上仍然堆满着刚刚过年的喜悦。
公司的工头不够,乔克仁把杨厚实和覃七哥抽出来,让他们负责带领新工人干活。
新井口就定在离山脚不到100米的地方,这里是一片较平坦开阔的荒地。过去,这儿野草长得高过人,如今,许多人来这里挑煤下班后,顺便割一担草回去烧火做饭,荒草再也不荒了,只剩下短茬茬的草茎头。
大伙们按照乔克仁事先用石灰划好井口的位置线开始动工了。杨厚实劲头很足,他第一个抢起丁字镐,高高地举过头,一个弧线很有力度地挥下去,然后一撬,一团黑沃的土块翻了过来。接着,又是用力的一下……
起初,杨厚实还穿着两件单衣,他锄了好一阵子,很快,浑身就发热了。他索性把单衣脱掉,躯体上袒露出一团团结实的肌肉,肌肉随着他的胳膊上下飞舞,不断地颤动。
大伙儿各人都有自己的活路,铲泥的、挑泥的,还有在井口不远地方安装葫辘绞车的。安装这台人力绞车,是准备用来提升煤车的。
早春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寒风从山坳吹过来,干活的人们除了感觉皮肤有些寒意外,内心却是热烘烘的。大伙从来没象今天这样充满干劲,他们打心眼里升腾起一种全新的感觉。是的,他们是公股的小股东,公司的生产,公司新矿井的投建,公司的发展,时时刻刻都与自己的命运牵连着,公司未来的兴衰,关系到每个家庭的生存。因此,尽管现场监工头阿山躲在工棚里烤火,没人监督,可是谁也不想偷懒一下。
新井口的进度很快。10天后,巷道已经掘到岩石层了。井口不远的地方,堆满新挖出的黄土沙砾块。
巷道倾斜着向地层深处延伸下去。掘到岩层后,丁字镐使用不上了,工人们只得换用钢钎、铁锤,一锤一锤地打眼放炮。这样,巷道的进度明显缓慢下来。
乔克仁看见日子一天天过去,余歌林一直没回来,他很焦急。这天,他叫甫茂华,自己的父亲乔应天,还有监工阿山、黄五等几个人一块到办公室,商量有关事项。刀疤脸、柴四苟在山里监督工人干活,所以不在。
乔克仁首先开口说:“公司的新井口已经打到岩层了,可是余歌林没见回来。本来,叫他去购置柴油发动机、风钻等工具,以便加速巷道的掘进,到如今还没见他的影子,看来非派个人前往广州去寻找他,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啪!”一声,乔应天拍了一下桌面,怫然吼一声:“他妈的,这姓余的小子,太不讲义气了,拿了一笔钱就想溜。阿仁,我明天就去找他,见他后非要教训他一顿不可!”
“是啊,这小子太差劲了,想散伙也应该说一声嘛,就这样不哼不哈地开溜,真不是东西。老爷,要狠狠教训他才是!”阿山咧着嘴巴附和道。
甫茂华很沉得住气,他不急不慢地说:“我想,董事长出去,脾气太臊,容易把事情弄糟,最好是由克仁去。”
乔克仁向自己的同窗好友望去一眼,静静地听他说。
“克仁也应该去一趟,为什么呢?一来韦小丽在那里工作,他们应该见见面,谈谈心。不然,双方的感情冷落下来,对谁都是个损失。二来呢,他和歌林毕竟是共了四年同窗读书生活,见面好说话。”
黄五说:“对,还是经理去合适。”
乔应天想,甫茂华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他阴着脸说:“阿仁,你去也好。不过,你千万要把那笔款子追回来,他如果不肯再回来合伙干就拉倒,不必强求他。”
乔克仁考虑片刻,便说:“好吧,事不宜迟,我明天立刻出发。茂华,我不在家,公司的生产、运煤等事情,你们好好安排。”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甫茂华说。
翌日一大早,乔克仁就搭韦艄公的船出发了。韦艄公站在船头,不停地摇动船桨,悦耳的“矣乃、矣乃”声不停地响着。
乔克仁坐在船仓内,望着水面,思绪随着流水源源而来:“韦小丽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了,起初她还经常来信,渐渐地就减少了。最近两个月,给她去信也不见回复了,到底怎么回事呢?难道她出了什么事,还是别的原因?”
“少爷,听说你这回去广州采购井口生产工具,出远门采购挺累的,干嘛不让刀疤脸或者柴四苟呢?”
乔克仁说:“噢,我出去顺便办处理一下个人的私事。”
“是有关韦小丽的问题吧。”
乔克仁没有瞒他,爽快地答应:“是的。”
“听镇上许多乡亲们都说,韦小丽托人帮你在广州找了个好的职业单位,你推辞掉了,坚持留在清江镇,继续带领大伙儿挖煤,你真是好样的!”
乔克仁感慨地说:“要说好样的,还是镇上的父老乡亲们。如果没有他们的大力支持,我一个人纵有一百双手,也无法把黑牯岭的煤挖出来啊!”
“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你带领乡亲们一起干,大伙儿也无法干下去。乔少爷,坚持住,办法总比困难多,相信黑牯岭煤矿总有一天振兴起来的!”
“韦艄公,谢谢你。公司的煤炭销售工作你也出了不少力呢!”
“呵呵呵,应该的!”
一路上,颠簸了几天几夜,总算到达了广州。
走上珠江码头,天色已经黑了。乔克仁叫住一辆黄包车,让车夫拉他到韦小丽所在的仁爱医院。他决定先去找韦小丽,然后等天亮后再去找余歌林。
车夫拉着他,轻快地颠起脚步小跑。乔克仁坐在黄包车上,不时张望街道上的夜景。马路不平不整,黄包车上下颠簸,路灯黯淡,店铺门口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广告。有一家店铺门口上悬吊着一个圆形状的招牌,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当”字,在晚风的吹拂下,招牌晃来晃去,十分显眼。
街道上的行人稀稀拉拉,为数不多的汽车在街道来来往往。
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段,车夫终于停住了脚步。车夫说:“先生,仁爱医院到了。”
乔克仁下车,付过钱,便朝医院门口走去。医院门前两旁栽着几棵松柏树,还有一排修剪得平平整整的冬青树。松柏树之间,系着麻绳,上面晾晒着一条条绷带,有的绷带还有沾着少许黯淡的血迹。他走近门口附近,远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门口前面没有行人,他径直走进去。在灯光昏黯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位端着器皿的护士。乔克仁有礼貌地打听道:“请问护士小姐,这儿有个叫韦小丽的女孩子吗?”
女护士反问他:“女孩子,什么时候住的院?”
乔克仁知道她误解了,连忙解释清楚:“噢,不是女孩子,是位姑娘,她是去年夏天才到你们医院当护士的。”
“噢,原来找的是韦小丽护士小姐呀!”
“是的,找的就是她,她今晚值班吗?”
女护士回答说,“她今天值白日班,傍晚下班后,可能到她的男朋友家去玩了。”
乔克仁听罢,内心猛地受惊:“她的男朋友?”
“是呀,我刚巧和小丽同住一间宿舍,她自从认识男朋友后,哪天晚上不玩到半夜三更才回来,有时候连宿舍都懒得回来呢,就在她的男朋友家里过夜!”走廊灯光黯淡,女护士没介意乔克仁脸上表情的变化,只顾喋喋不休的说下去。
乔克仁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他缓过口气继续问道:“请问小姐,你能告诉我,她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吗?”
女护士这才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乔克仁,她从他的语气似乎看出了什么,但她没有明说,而反问一句:“你是她什么人?”
乔克仁不想让她知道他与韦小丽之间的关系,掩饰说:“啊,我跟她是老乡,这次有点事到广州,顺便来看望她一下,她老爸有口信让我捎给她。”
“是吗?那我告诉你吧。不过,我不知道那男的名字,只懂得男的爸爸叫余太元。去年夏天他曾在我们医院住过院,韦小丽是从那时候认识余太元的,他家就住在乌石路135号。”
听罢女护士的回答,乔克仁顿时一切都明白了。他感到一阵眩晕,觉得双腿好像悬浮起来,整个身体差点支持不住了。
女护士见他差点晕倒,急忙扶住他,关切地说:“先生,你怎么啦,是不是有病了?”
他使劲稳住脚步,他不相信自己的感情就这么脆弱。他缓和一下急剧起伏的呼吸,缓缓地说:“噢,谢谢你,我坐了一天的船,方才还有点晕船呢!”
“哦,没病就好。”女护士又对他说,“先生,等一下,我到值班室端一杯开水来,让你解一下渴。”
“谢谢,你先忙,我该走了。”
随后,他转身走出医院,来到大街马路口,重新叫了一辆黄包车,让车夫拉他到需要去的地方。
望着乔克仁渐渐离去的背影,女护士自言自语一声:“方才他一听到我说韦小姐在男友家过夜的情形,就差点晕倒,难道他是韦小姐的初恋情人,因为得知他被甩了,所以就支持不住……”
她没有说完,拍拍自己的嘴,嗔道:“非亲非故的,管人家的闲事干嘛?”语毕,她返回值班室去了。
原来,几个月前,韦小丽写信叫乔克仁到城里换新的工作环境,可是,她一等再等,等来的还是原先那句话,山沟沟也能干出大事业,广西不能没有煤矿,社会不能没有煤炭,希望她再耐心等等,过一段时间再去看望她。
韦小丽看着、看着,仿佛感到受了很大的委屈。于是,她连乔克仁写给她的回信看也没看完,就气嘟嘟地把信撕得稀烂,扔在医院附近的污水塘里。
她一面扔,一面赌气道:“等、等,谁有那个耐烦心。我才不希罕你来看望我!”
不多久,余太元知道了韦小丽的心事。一天傍晚,他打电话叫韦小丽上他家一趟:“韦小姐,今晚有空吗,到我家来一趟。”
韦小丽听出是余老板的声音,娇嘀嘀地笑了笑:“叫我上你家,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嗯,正是有一个让你高兴的喜讯呢!”
“是吗,那你快点告诉我,是什么喜讯呀?”
“你先来嘛,来了我再告诉你!”
韦小丽有点犹豫:“晚上到你家去,就怕你老婆要吃醋。”
“放心吧,她今晚出去搓麻将了。”
“不会是哄我吧。”
“韦小姐,我余老板什么时候哄过你呀,你叫我帮忙的事情我都帮忙了。今天晚上我是特意让你到我家来,真的有一件让你开心的大好事等着告诉你呢!如果你不想知道就算了。”余太元故意吊起韦小丽的胃口。
韦小丽动心了,她暗暗思忖道:“会是什么好事呢?这余老板真是的,说一半、不说一半,把人家的心吊得痒痒的。”
她匆匆洗过澡,精心化了一下淡妆,然后就出门去了。
余太元躺在太师椅上,轻轻地哼起小调。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外面,他的脑海里正在盘算着一个如意的美梦。
自从他在医院认识韦小丽后,在他看来,这个轻盈活泼的姑娘长得很美,凝脂如雪的皮肤毫无瑕疵,黑色的秀发如小瀑布一般从高爽的额头散披下来,垂至脊背后面,赋予她一种高雅的气质,而那双大大的和高山湖水般澄澈的眸子,闪亮晶莹,让每个男人一看就热血沸腾。
在余太元心里,他就把韦小丽视为“圣母玛丽亚”。本来,他好想把这个“圣母玛丽亚”拥抱在怀里,可是,他的妻子平时以老爷子管得十分严厉。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大部分资产都靠妻子的老爸资助扶植起来的,没有岳父大人作他的靠山,他无法成为大老板,也就没有这个经济雄厚的家底。
因此,他只好忍痛割爱,打算把刚刚认识的韦小丽小姐让给自己的儿子余歌林,让韦小丽成为自己的媳妇。虽然心中依依不舍,可是只能屈服于家中的“雌老虎”。
不过,这条老色狼却一肚子坏水,他决定自己先尝尝鲜,然后再转让给自己儿子。定下主意后,他在心里坏坏地笑了。
韦小丽来了。余太元从太师椅立起肥胖的身体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噢,韦小姐,你赴约还颇准时的嘛!”
“余老板,您叫我有事么!”
“噢,别急、别急!先看看我送你一样宝贝儿。”余太元将桌面上一只精致的红色缎面盒子推到她面前。
韦小丽轻轻地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条闪烁发亮的金项链,上面缀着一枚鸡心玉坠。姑娘内心“扑”的一阵跳动,她又惊又喜,将信将疑地望着余老板,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不喜欢吗?”余太元拿起项链,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韦小丽嗫嚅着小嘴唇:“喜欢……可是,我不好意思白要……”
“傻妹仔,人家那些女孩子巴不得老爷们多送几条呢!”余太元放好项链,盖起盒子。然后,他话中有话地说,“当然,这可不是白送给你的哟。”
韦小丽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劲儿地望着他,想从余老板那双充满狡黠目光的眼睛窥视出其中的奥秘。可是,她什么也看不出。她无意识地摇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惊骇还是紧张。
余太元见她一副狐疑惊悸的样子,“呵呵”大笑起来:“韦小姐,别害怕,你别把我想象得那么坏,我不会打你的主意。”
“那你想干什么?”
余太元敛息笑声,缄默片刻后,才斯条慢理地说:“韦小姐,你对你那位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还是那么留念哇?……嗨!女孩子的心总是那般痴情。其实呢,你对他痴心,而他对你却这般冷清,你又何苦呢?难道就不能把目光转移到另一个新的目标吗?……”
“……”韦小丽然地望着他,不知怎样回答好。
余太元从她的神态揣测出她内心正处于矛盾之中,她正在爱情的十字路口徘徊,决意把她给自己的儿子拉过来。前不久在医院住院时,他看见韦小姐如花似玉的模样,心中就萌生起甜滋滋的遐想,嗨,自己虽然不能娶上这个“圣母玛丽亚”做二房,要是我儿子能娶她做老婆,让我余某家走进这样一位漂亮伶俐的媳妇,那该多好哇!
后来,韦小丽有事求助于他,叫他帮她的男友在城里谋个比较体面的职业。他乐意地答应了。因为他去过清江镇,他知道乔克仁的性格,那小子是个认死理的书呆子。上回听儿子说,外省有家研究所发函来招聘他,他都不肯去,他要干自己的事业。
余太元之所以答应帮韦小丽办事,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乔克仁一时不愿意来这里工作,他就抓紧时间从中横插一杠,这样,事情就容易有眉目了。因为自己已经给韦姑娘留下了好感嘛!
姑娘得到了异性的好处,往往就容易上钩。
于是,余太元把话挑明道:“小丽姑娘,你不是曾经夸过歌林,说他能言善语,有点心计么。上个月,他还回过一封信,他在信上提到过你呢!”
韦小丽来兴趣了:“啊,他说我什么?”
“他夸你长得漂亮,伶牙俐齿,懂得生活,有女人味。他还说,如果今生今世能找到象你这样的姑娘,他就幸福一辈子啦,他保证会珍爱你一辈子,永远也不变心!”
韦小丽听着,脸颊渐渐地赧热起来。她腼腆地低垂下头,玩弄着纤巧的手指,嘀咕道:“余老板,你诓人。”
余太元知道,自己的一席话已经把姑娘的心说活了。其实,他方才所讲的都是自己瞎编的,当然,他相信儿子也会有这种想法。这时候,他看见韦小丽不好意思的样子,伸过头,把嘴巴凑近她的耳边小声地说:“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不信?你不信那我明天就写信叫歌林回来,让你当面问他,如果有半句假话,我就学狗叫。”
“余老板,别说了,我……我相信……”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韦小丽内心萌发了新的念头:余老板这么富有,不如顺从他的心意罢。再说,余歌林外表见不得比乔克仁差,他长得挺帅气的,不象乔克仁那副傻气。既然我对乔克仁已经尽了一片苦心和满腔情意,可他一点也不领情,一点也不理解人家的一片苦心,我何必还傻乎乎的等待他呢。心中的想法归想法,但她没有明说,只是羞答答地抬起眼睛瞟一下余老板。
余老板瞧她那副神情,内心已有八、九成把握,他满怀好兴奋。于是,迫不及待地又探问一句:“韦小姐,我明天就写信叫歌林回来,好吗?”
韦小丽既没有答应,也没有表示拒绝,只是娇嗲地抿嘴一笑。
余太元闻到了从姑娘脸上、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幽香如兰的女人气息,情不自禁地伸出胳膊紧紧搂抱着她,贪婪地吻她的脸、她的嘴唇。
韦小丽一时没有心理准备,挣扎几下,用手推开他那张臭哄哄的嘴,说:“余老板,别……别这样,等一会儿太太回来看见了,她要骂我的!”
余老板紧紧地抱着她,腾出一只手来,伸手探入韦小丽的衣裳内,很快摸对了她的胸部,及不可待地又摸又捏,反复揉来揉去,嘴里兴奋地喁喁而言:“小丽,你太漂亮了,我真的忍不住了,你就给我一次吧,你就给我一次吧!”
韦小丽被他摸摸捏捏,生理不由产生了某种反应。她顿时按耐不住了,激情万分,连连不迭地吱吱哼哼:“余老板……余老板,快……快给我……”说罢,她一只手向余老板要害抓去。
余太元看见她的脸颊一阵阵潮红,呼吸急速,双眼紧闭着,正在等待着快乐的时刻。他感觉到自己架起的冲天炮已经被这个姑娘紧紧握住了,他顿时更是忍耐不住了。于是,将她抱起来,快步进入卧房内。然后,重重地将她扔下席梦思上。紧接着,急猴猴地脱下姑娘的衣裳裙子,就象他剥掉了香蕉皮,姑娘水嫩嫩的肌肤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眼前。
此时此刻,韦小丽已经失去理智,她感觉浑身燥热,欲火熊熊燃烧,她希望他尽快一点给她体内浇上一盆冰水,让她享受一个透心凉的快感。
目睹着床上姑娘那副冰清玉洁的身体,余太元仿佛触电一般,浑身神经急遽地扩张开来,体内的血液急速地涌向他要害,再不上马,恐怕就要爆炸了。于是,他三下五去二,扒下自己的裤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扑上去。
身下的姑娘还来不及娇昵地扭动一下身子,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她“哎呀”一声叫,埋怨道:“你怎么使那么大的劲啊,扎死我了!”
余太元厚颜无耻地淫笑道:“呵呵,我的圣母玛丽亚,我的心肝宝贝,做这事儿刚开始是疼一点。等一会儿哥哥我就让你懂得什么叫快活,什么叫做爽了,让你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你甜蜜蜜的初夜!”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做起运动……
不多时,韦小丽渐渐适应了疼痛感,继而大脑皮层的快感完全替代了疼痛感。她象只小猫咪似的哼哼直叫。
一会儿,余太元大吼一声,顿时疲软地扒倒在韦小丽的肚皮上。他咻咻喘气,有气无力地说:“韦小姐,你简直就是个小妖精,我心中的圣母玛丽亚,你要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韦小丽心中的欲火渐渐熄灭后,终于恢复了理智。突然,她把将压在她肚皮上的余老板推开,在床铺上坐起来,发现床单染红了一片,好象坠落的片片花瓣。她用手沾一下上面湿润润的血液,手指一片殷红,不由触景伤心,嘤嘤哭泣起来:“呜呜,你个臭流氓,今晚把我宝贵的处女身子给你破了,叫我以后怎么嫁人啊?”
余太元急忙拿衣裳叫她穿好,安慰她说:“韦小姐,别哭了,你长得那么漂亮,还怕嫁不出去吗?如果你嫁不出去,我娶你做小老婆,放心吧!”
“做你的头!别哄我啦,谁不知道你老婆是个母老虎啊!”
“如果我老婆不同意,我还有儿子做接班人呢。歌林他肯定喜欢你,你就放下一百个心吧!”
韦小丽抹一把汪汪眼泪,说:“反正我已经是你们余家的女人了,不管是做你老婆还是做你的媳妇,你总不能扔下我不管!”
余老板连连应诺道:“好的,好的,我明天就马上给歌林写一封信,叫他马上回家!”
半个月后,余歌林回到家了,他一放下手提箱,顾不上洗一把沾满旅途风尘的脸庞和脖子,就急嚷嚷起来:“老爸……你给我介绍的那个妹仔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余太元正在背着门口忙点什么,突然听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吆喝,他回过头来,见是盼了好多天的儿子,好像拾得金元宝似的,一把搂住余歌林的腰际,说:“歌林,是你,你真的回来啦?”
“爸爸,是我,我真的从清江镇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我还担忧你舍不得离开黑牯岭呢!”
“爸,你到底给我说的是哪家的妹仔啊?”
余元狡黠地笑了笑:“你猜猜。”
余歌林嚷道:“你别跟我打谜了,我一路上都猜不着。”
“你等着,我这就去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说你回来啦。”
晚上,韦小丽打扮得花枝招展,乐颠颠地来了。余歌林正在拾掇乱糟糟的行李。韦小丽进屋,一眼看见余歌林正忙着,她甜滋滋地打一声招呼:“歌林,你果真回来啦!”
余歌林放好东西,转过头来,见是韦小丽,有点惊异:“啊,小丽,是你?”
韦小丽歪了一下脑袋,娇滴滴地闪动着媚眼:“怎么不会是我,我怎么啦?”
余歌林楞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父亲给介绍的女朋友竟是她。余太元从侧房走过来,拍拍发懵的儿子,提醒道:“愣啥呀,还不快叫小丽姑娘坐下。”
余歌林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指着沙发说:“小丽,你坐,你坐。”说着,他提起热水瓶,给韦小丽沏了一杯茶。
余太元对韦小丽打了一声招呼后,知趣地退出房间,让两个年轻人好在一块叙谈叙谈,便于加深感情。
客厅处面墙上的八卦钟“嘀嗒嘀嗒”地响着,钟摆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余歌林的心。此时此刻,他的心绪很复杂,面对着眼前这位窈窕漂亮的姑娘,顿时又是惊,又是喜,同时还掺杂着忧虑、内疚。
韦小丽见他一直呆呆地站在茶几旁边发愣,嗔道:“歌林,你如果不喜欢我的话,那我就走。”说着,她站了起来。
余歌林急忙伸过手按住她的滚圆的肩膀:“呃,别……别走!”
“那你怎么不理睬我?坐了这么久,你一句话也不说。”
“小丽,你别怪我嘛!”余歌林在旁边的沙发坐下,说,“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你总得给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嘛!”
韦小丽很扫兴地说:“你爱想就想吧,我就不信,我的姿色打不动你的心!”
“小丽,你的确很漂亮,可是我……”
“我什么,你说呀!”
余歌林显得很为难地说:“你和乔克仁相处了那么久,我一下子夺人所爱,有点太那个了!”
韦小丽嗔嗔地说:“你是说夺人所爱不道德,是不是?其实道德又值多少钱啊?我认为只有男女相爱得实惠、爱得快乐、爱得幸福才是最道德的,你说是不是啊?”
余歌林不得不承认韦小丽这话说的有道理。
这天夜里,余歌林失眠了,姑娘的倩影不时浮现在他眼前。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那般的富于魅力,充满神韵。一会儿,他又想起乔克仁,他与他既是同窗好友,又在黑牯岭共事了一个春秋。虽然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他们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点隔阂,说确切的,是自己对他有点不同的看法,但还没闹到翻脸的地步。这次借公事回来之前,乔克仁还殷切地再三嘱咐,叫他路途注意安全。
“歌林,乔克仁他明明不是真心实意地爱我,不然,他就这么舍得让我一个人孤伶伶地冷落在这儿?我实在受不了他那种冷漠的感情。歌林,我……我为什么不能重新选择自己的爱情?……”韦小丽的话语仿佛重新回响在余歌林的耳旁。他翻转一下身体,一团冷空气从被窝边沿的缝隙灌进来,他缩动一下手脚,继续陷入苦苦思索的漩涡中……
连续几天,韦小丽每天下班后,就跑来找余歌林玩。一来二去,姑娘的频频笑靥终于完全占据了余歌林的心头。他记得好像有谁说过,爱情是自私的。他想,你可以占有,他可以占有,我为什么就不能占有呢?凭什么非要韦小丽嫁给乔克仁,而不许嫁给我呢?!再说了,爱情就是互相竞争,只有胜者才有机会拥抱佳丽。因此,他的心理得到了平衡,感到心安理得了。
星期天,轮到韦小丽休息,她昨晚就约好上公园玩。余歌林挽起韦小丽的手,两人蹀躞而行,尽情地欣尝美丽的风光景色。累了,他们坐在石椅上,韦小丽紧紧地偎依在恋人的胸口上。
余歌林望着湖心的游船,想起公司的事情还没办,便说:“小丽,下午我没空陪你玩了……”
韦小丽扭捏道:“不嘛,人家好不容易才把失去的感情重新寻找回来。”
他轻轻地推开她,解释说:“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公司购买点生产设备,我想下午抽个时间到商店、厂家转转。”
“什么,你还打算回黑牯岭哇?”韦小丽跳起来,大声嚷到。
“是的,乔克仁正在等我回去呢。”
“不嘛,我不准你再离开我,你如果要走,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呀!”韦小丽说着,又娇滴滴的躺在他的怀里。
余歌林犹豫道:“小丽,那叫我怎么办?”
“怎么办?好办!”韦小丽说,“那条牛屎街,那些老鼠洞有什么值得你依恋不舍的,乔克仁要买生产工具让他自己来买好啦!”
提起乔克仁,余歌林未免感到有些心怵。一旦他来这里找到他,怎么解释才好。想到这儿,他脸上布满一层郁郁不欢的愁云。
韦小丽见他半晌没吭声,直起身来,说:“怎么啦,我一讲到乔克仁,你就紧张,你是不是怕他呀?”
余歌林沉吟片刻,说:“怕是不怕,只是不告而别,突然离开公司,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你管他干嘛,大路朝天,各走各边!上回你爸爸不是说,珠宝行忙不过来,叫你帮手么?”
“他是说过,只是我还没答应。”
“傻瓜,经营珠宝商总比钻煤窑风光得多嘛!你看你爸爸,结识多少有钱有势的老爷、少爷、太太、小姐,还有各界大大小小的头面人物。能和那些上层人物打交道,才能显示你的身份嘛!”韦小丽谆谆开导他说。她见他很认真听她所说的话,继续说下去,“乔克仁这号书呆子,就知道挖煤啊,开矿啊,来来去去就是和那些穷光蛋打交道,和黑不溜瞅的煤炭打交道,这样的生活有啥意思!歌林,你说,是吗?”
余歌林的心终于被伶牙俐齿的韦小丽说活了,他忍不住轻轻地拧一下姑娘的粉腮,说:“小丽,我算服你这张巧嘴了!”话音刚落,他情自禁地把自己的嘴巴贴在姑娘那两片充满温馨灼热的嘴唇上,久久地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