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关于毒物的报告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一个小警察跑步迈进公馆正门,直奔位于二楼的客房。
“刘队!鉴定结果出来了!”从他兴奋的语气不难猜出,这份报告上一定写着他们想要的结果。老刘和祁时第一时间从床上窜起来,伸手接过鉴定报告。
“峡谷你快来看,那盒马卡龙果然有毒!”祁时举着报告书扑到床上,用手指指上面的数字,递给半躺着的夹谷。他一跳上床,床垫的巨大弹力把夹谷晃得翻了个身。
夹谷很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食物内含有氰化类物质,剂量为7.5mg/kg,与推断死因氰化物中毒相一致。
“就这些?”他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
送报告来的小警察皱起眉头,面对这个陌生人无端的发问,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无辜地看向刘警官,用眼神问他用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我问你还有没有别的?”夹谷又问了一遍,比起刚才更加的不耐烦。
“回答他吧。”
小警察得到了老刘的指示,虽然满肚子不情愿,但也只好继续跟他汇报:“回您的话,除了在那盒点心里验出毒物反应之外,我们还在两只高脚杯上找到了被害者的指纹。并且,其中一个杯子的杯口处,也残留有少量毒物。”
“杯口?”夹谷有那么点疑问。
“杯口的话,应该就是他吃下有毒的马卡龙之后,喝酒沾到上面的吧。”祁时的见解得到了老刘的认可,两人相视微微点头。“说完了吗,那你先出去吧。”老刘对小警察说。
“我也出去一趟。”夹谷紧随其后出门。
“喂!你干嘛去?喂!”祁时跟追在他后面喊着,皮鞋在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他这才意识到,这样可能会搅扰到其他人。
祁时听见背后传来推门声,他本能地停下脚步,打算转身道歉。幸好,这个人并不是暴躁的金老头。“你要去哪?”他听到的是潘小棠的声音。
“嘘,小点声!”他压低了音量,上前捂住潘小棠的嘴,让她小声讲话。“我也不知道,我老板往那边去了,我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所以得跟上去看看。”说完,他转头要走。
潘小棠迅速拉住他的手,酸溜溜地说道:“呦嗬,果然是个小跟班。”
她没想到,祁时竟然没有反驳,大概他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跟班的身份吧。不过事实是,从他第一次被叫“小时工”的那时候起,他好像就没有过明显的抵触。
“刚才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潘小棠继续试探。
可祁时这颗榆木脑袋,根本不记得刚才她说过什么诱人的提议:“啊?你说什么事?”
“就是让你离开那个什么报社,来给我打工啊。怎么样?”潘小棠讲话的时候抛了个媚眼,这么直白的路数,连傻子都能看穿其中的用意。
想必祁时也看出来了,他“呃”了两声,傻笑着敷衍说:“这个……这我还没来得及考虑。我现在得赶紧追上去了,不然待会儿又要被那家伙骂。”说完,他甩开潘小棠的手,往前疾走了两步。
潘小棠站在原地的身影有点失落,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从没遇过如此难堪的经历吧。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她得不到的吗?一定有,之前有,现在有,以后还会有。只是之前的那些她并不稀罕;之后的那些,她懒得去想;而唯独眼前这一个,有点棘手,重点是,竟然还有点动心。
“喂,我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
“哦?好,等我一下。”既然动心了,那就跟他去吧,无论结果是好是坏,现在跟他形影不离,就是潘小棠能做的全部事。
余伯穿着拖鞋,被夹谷直接拽出门,他这还是第一次衣着随便地出现在有潘家人在的场合。他一边操作电脑,一边不时地往身后回瞄,目光和潘小棠对上了,就会难为情地笑两下。
“谷先生,二小姐跟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看看我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对于现在这身睡衣装扮,老管家当真是又羞又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是在潘家人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他永远穿着那套黑色西装,恭顺地站在最不显眼的位置,只有被叫到了,他才会走到人前。
“没关系的余伯,我觉得您这样才最亲切。我们家您是知道的,从来没把您当成过外人,不像有些东家,花钱雇来的人就只能是小跟班,随时都要接受差遣。”说完,她得意地冲夹谷笑了笑。
夹谷回给她一个微笑,老余也回给她一个微笑;祁时也得回给她一个微笑,此外,他还要向夹谷尴尬而谄媚地傻笑。当小时工的,看来的确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啊!
“过来,跟我一起查监控。”夹谷是在叫祁时。“知道我们要查什么吧。”
祁时的回答还算令人满意:“知道。要查徐其灵接触马卡龙和那两只杯子的先后顺序。”
“那你自己来吧,给我报告结果就行了。”夹谷倒是会偷闲,一屁股坐到老远的椅子上,还把余管家也叫到旁边坐下,沏上一壶茶喝了起来。潘小棠则凑到屏幕跟前,陪祁时一起重看录像。
“毒发倒地前七分钟,走到金家父子的桌前,打开铁盒,拿出一块马卡龙,分两口吃完;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发现了桌上的席卡,慌张离开,杯子被遗落在那里忘记带走。后来到靠近内场的酒塔旁,随手取下另一杯红酒,喝了一口。毒发前五分钟,端着酒杯来找潘小榆,与她碰杯后,各饮一口酒,开始交谈并邀请她跳舞。毒发前三分钟,将第二只酒杯放在田一凡面前,牵着潘小榆走入舞池;三分钟后,也就是晚上七点十五分,徐其灵死亡。”
夹谷开始自发地给予鼓掌。很明显,这是一次范本式的汇报。他不仅做到了以死亡时间为原点,分节点依次向事发时间展开,并且他汇报的焦点,始终都紧紧围绕着最关键的信息:徐其灵死前食用过的食物。
“看这意思,你是快要出师了!”祁时汇报的时候,老刘悄悄进了门,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出声,这时他才走到跟前,拍着祁时的肩膀夸奖了好几句。
他随后转过身对潘小棠道:“潘小姐,我其实是来找您的。”他把手里的照片递给潘小棠。
潘小棠接过照片,就是那幅水墨画的照片,凝神看了看,然后分别向老刘和夹谷摇摇头。
“嗨,您别见怪,这个也可能和今天的案子没啥关系,我就是确认一下。”说完,他收回照片塞进档案袋。鉴定报告从文件夹的缝隙里滑落出来,潘小棠帮忙捡起,顺带扫了一眼。
“是那块点心的毒物鉴定吗?”她忽然问道。老刘木讷地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这就有点奇怪了。”她环顾众人,继续往下说道:“小祁子刚才说,死者是食用过马卡龙五六分钟之后才毒发的,但是,这个剂量的氰化物,是足以当场致命的。”
“你说什么!”夹谷从她手中夺过鉴定报告,上面写道,液态氰化物经由管状注射器注入食物内部,剂量浓度约为7.5毫克每千克,每份食物内均含有相当数量的毒素。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意味着,导致徐其灵丧命的剧毒,并非来自那盒高级点心。换言之,就在这样一场私人宴会上,进行投毒的人次,极有可能不止一次,这里的每个人,都曾经置身于察觉不到的多重危险当中!
到底是谁要了徐其灵的命?他还想要谁的命?或者还有谁想要徐其灵的命?亦或者还有谁想要其他人的命?施害者、受害者、加害的次数和范围,一瞬间被数量级地放大了,每个人都有可能再次面临危险,而每个人,也都可能是再次制造危险的人!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那副画。
潘小棠并没见过照片里的那幅画,但夹谷的第六感告诉他,这里总有一个人是见过的。“二小姐,如果我可以肯定这幅画与潘家有关,那你觉得除了你之外,最有可能见过它的人会是谁?”其实他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几个人选。
“我没见过倒还算正常,可如果连余伯都没见过的话,那恐怕就只有……”潘小棠心里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潘太太。“可堂姐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去惊动我婶。你最好还是先去问过她吧,没准她就见过呢。”
夹谷采纳了她的建议,于是直接去敲潘小榆的房门。
敲了两下,没人来应门,继续敲,还是没人应。
一股不详的预感直逼心头。人在某些时候,是会失去判断标准,而完全按照惯性去做事的。根本顾不得其它,夹谷已经在撞门了,门锁在巨大的冲撞下,开始逐渐松动。
“谷先生?您这是干嘛?”突然,田一凡把门从里面打开,夹谷收不住力道,直接冲进了门里。
“你媳妇呢?我问你,潘小榆人呢!”夹谷放声大吼。
“她,她就在隔壁啊,她在陪她妈妈,你找她……”
“谷未明,你找我?”
这可真是个让人安心的声音啊,夹谷长舒一口气。所以他刚才是怎么了?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