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成立的自首(上)
9月11日9:30,警局的更衣室。
祁时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到了墙上的电子时钟:“911,这日子选的,真够晦气。”他忽然反应到了什么,一把甩开夹谷的手,站起身来面对着他。
“晦气啥,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夹谷看着祁时的裸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哎你说,那孙子该不会就等着这一天犯罪呢吧?”
“啊?你说什么?”夹谷使劲憋住笑,“哦对,那孙子!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从信里就能看出来,他是个仪式感很强的罪犯。你说对吧?王警官。”
王警官?祁时这才意识到他现在是警官王直,他俩现在是在第二天。而这也就意味着,现在他是光着身子站在夹谷面前的!
“我靠!”祁时仓皇逃窜到衣柜后面,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年轻帅气的警官,昨天刚刚见过。此时他正身穿制服,这可圆了他多年以来的一个梦想:有朝一日扮演威风凛凛的警察,一身正气,惩奸除恶。他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反复欣赏着这身装扮,心想要是能再换上自己的脸就更好了。
不过现在还真有人看到的是祁时本人的容孔,可是很遗憾,他又看不见这身衣服。
“喂,我那遮羞的白袍呢?”
夹谷装作听不懂:“什么白袍,这身衣服多帅气啊,我还没欣赏够呢。”说着,他从衣柜那面探过头来,结果脑门狠狠挨了一巴掌,随后就是一顿人字拖连环踢。
“306,王直的柜子里。”夹谷极不情愿的交代道。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啊?”夹谷担心,开启记忆兼容的祁时会不会思维混乱。
“你说我是谁,我是祁时。不过,我也是王直,26岁,警察学校毕业,重案组最年轻的二级警司。管他呢,总之王直该知道的我现在全知道,并且,我还是你爷爷祁时!”
夹谷从两节衣柜的夹缝中间,偷窥祁时穿衣服,他一边偷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提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问什么。
“你爱问什么问什么,但我有权保持沉默。”看来祁时入戏挺快的,他现在讲话俨然是一个警察的口吻。
“你还真把自己当王直了。那好,王直我问你,你信任我吗?”对于夹谷而言,这一问是例行公事,他每次来到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明确同伴对自己的信任。然而,他虽然还是那个他,可人家祁时现在可是开了挂,再没那么好糊弄了。
“老子信你个邪!跟我走。”说完,整好衣服的祁时径直朝门口走去,夹谷还优哉游哉的躺在长凳上,等他反应过来,人都已经出了更衣室了。
“喂!等等我啊王警官!王警官!祁时!你个小兔崽子……”
“头儿!人我给你带来了。”直到进入办公室,夹谷都没跟上祁时的步伐,他刚才全程一路小跑,现在气还没喘匀。他正用怨恨的瞪着祁时,随便跟老刘打了声招呼。
“小王,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老刘不是第一次跟这位来自昨天的侦探合作了,是他吩咐王直去更衣室接人,他以为这两位第一次见面。当然,原本的确应该是这样。
“我们认识。谷未明嘛,臭屁又啰嗦的侦探先生,初次见面多多关照!”祁时嬉皮笑脸打断老刘的话,说完还使劲拍了两下夹谷胸口。
夹谷没空跟幼稚鬼打哈哈,他直接切入正题:“老刘,昨天,或者说前天,你已经把情况跟我说过了。今天是预告的最后一天了对吧,你有什么打算?”
祁时有点搞不清状况。按照他的理解,他们来到明天,不就是来看看这儿的情况,预知一下谁死了,恐吓信有没有应验吗?那只要安静的看着,天黑之前把情报带回去就行了,何必要管人家怎么应对。于是,他趴在夹谷耳边提出了疑问。
“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虽说我们的委托人是昨天的老刘,可来都来了,这个老刘的麻烦我们也不好袖手旁观吧。毕竟都是老刘。”说完,他让刘警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老刘清了清嗓子:“嗯……这次恐怕没什么需要了,辛苦你们白跑了一趟。”
夹谷和祁时面面相觑,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只听老刘继续解释道:“是这样,已经有人自首了,就在王直去接你这会儿功夫。”
9月11日9:00,夹谷和祁时到达的半小时前。
老刘派王直去更衣室接祁时,自己快步走进办公室。“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放下电话,兴冲冲地往侦讯室赶去。因为交通科的警察打电话给他,说刚才他们那边拘留的人中,有一个声称自己和半个月前的警车爆炸案有关。
“你说爆炸案是你做的?”老刘眼神往上瞟,视线越过耷拉下来的镜框,审视着面前这个敢于自首的男人:
这是一个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年轻男子,同样也戴着副黑框眼镜。长发凌乱,看得出过去几天过得很是狼狈。他眼神涣散,神情略带倦意,衬衣扣子最上面的三颗敞开着,衣衫褴褛之下透露出散漫不羁的性格。
“问你话呢!是不是你干的!”老刘突然拍案而起,高声咆哮着问。作为一个办案无数的老警察,突袭、冷战、威逼利诱,这些审讯的常用伎俩他皆可信手拈来。
那男的原本翘着二郎腿背靠在墙上,经他这么一咋呼,二郎腿被吓得弹到地上。他白了老刘一眼,把戴铐的双手摊在桌上,语气不屑的回答:“我刚才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我让你再说一遍。”老刘坐下来,态度冷酷地要求他再交代一遍。
“说什么?”
“有什么说什么!从头到尾!”老刘突然又暴跳如雷,刚坐下又站了起来。他这么一惊一乍,连陪审的其他警员都被吓着了。
“至于吗,不就再说一遍吗?成,听着。上个月25号,新街口那起警车爆炸案,就是我亲手制造的。那条街上人多,每天不都有辆警车在那巡逻吗?我那天就趁着车上没人,后窗也没关,把定了时的炸弹扔进后排座。然后,我就闪得远远的,躲在人群里等着,等着看好戏……‘崩’!啪啦啪啦……”
他口中模拟出爆炸的声响,同时还配合手上的动作,把铐在一起的双手高高举起,手指模仿着火苗的抖动。
“我就眼看着那车着火了,烧啊烧啊,旁边的人跟群鸭子似的,一边叫啊一边逃啊。哎你说,里面那警察也真够倒霉的,我扔炸弹的时候他明明还没在车上。呵呵,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就钻进去送死了。这就是命,命啊。”
这个人的言行,如同一个丧失理智和人性的疯子。站在一旁的警员全对他嗔目而视,甚至有的已经摩拳擦掌。他丝毫都不在意周遭的危险气氛,还不停地抖着腿,时而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冷笑。然而大家暂时没有动他,他们在等一个人的反应。
“动机?”老刘却表现得异常冷静,冷静得让那男人怔了一下。
“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动机。”
那人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因为我讨厌警察。不然呢?不然我袭警的目的还能有什么?我最看不惯你们这群打着扬善除恶的旗号,整天不务正业,还满嘴仁义道德的条子。何止,我讨厌这整个社会。你们最好是把我抓起来,因为我这人厌恶什么就会报复什么。对,最好把我抓起来,你们这群蛀虫!”
负责押送他的警察终于被激怒了,一脚踹倒了他坐的凳子,他人也跟着翻滚在地。另一个警察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他扶正了眼镜,然后竟然朝这个警察撇嘴笑了一下。果然,这一笑,他鼻子上挨了重重一拳。
“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他开始大呼小叫,整个审讯室一下子混乱起来。
“放开他,让他坐下。”老刘命令他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然后丢给他一包纸巾。
他接住纸巾,说了声谢谢,一连抽出好几张纸,堵住流血的鼻孔。
“这就是你的动机?”
“嗯?”那人用力捂住鼻子,然后朝门外洗手间的方向比比划划,意思是得去拿水冲冲。因为鼻子受伤,他呼吸变得急促,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照这样看来,审讯很难正常进行下去了。
老刘半天不出声,若有所思的盯着这个血流满脸的家伙。终于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留他和这个人单独在房间里。
众人集体犹豫了片刻,然后才陆续撤了出去。那人转着眼球观察着局面,直到最后出去的人把门带上。
“你有种。我相信你。”
他听了老刘这突如其来的六个字,骤然语塞了。两人就这样对坐着,坐了好一会儿。那家伙的眼神在躲闪,他不敢直视老刘的眼睛。他不再是嚣张得不可一世,还不时往门外张望,似乎是盼着那些会动手打人的警察,赶紧回来。这些反应,老刘一一看在眼里。
终于,老刘开口了:“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恨我吗?看着我回答。”
“恨!我恨所有警察。”这回答斩钉截铁。
“是这样啊,那好,来人!带他去厕所吧,结案了!”
外面的警员进来,一左一右押着这名嫌疑犯走出侦讯室,可刚走出门口,就又被老刘给叫住了:“等一下。能告诉我你的大名吗?”
“白震。白昼的白,震颤的震。”白震背着身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