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闪烁的目标(中)
“局长跟你说什么了?”夹谷挂断电话后沉思了好一会儿,祁时见状,焦急又耐心地等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
“他说我猜得对,不过具体情况没法细说。”张局长印证了夹谷的猜测。
“那你都问了他什么啊?”祁时不知那通短短两分钟的电话里,究竟包含了多少信息。但他能够明确感觉到,这一通电话过后,夹谷又离事件真相,迈近了一大步;而他自己呢,他则是被远远甩在后面,摸不着头脑。
“我问他,那个人有没有在执行秘密任务。”夹谷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此时此刻处在王直保护之下的那名警察。按照他的分析,这名警察现在所面临的危险,与白震设计的连环案并无关联。这样一来,预谋作案并栽赃嫁祸给爆炸案嫌犯,就成了最合理的解释。
夹谷继续解释说:“他是名校刑侦专业的毕业生,去年从外市的刑警支队调到市局挂职锻炼。也就是说,寻仇报复的几率不大。究竟有没有可能是这种个人恩怨呢?”
“不会。”祁时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没人会在警察执行公务期间上门寻仇。”
夹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对。除非是想栽赃嫁祸给白震他们,或者……”
中午,城乡结合部宽广无人的马路;马路左侧新建的商铺,右侧独栋的破旧大楼;
人行道边停靠的桑塔纳警车,敞开的车门和摇起的车窗;熄火导致无法使用的对讲机,前座抽屉中配有枪套的手枪;
右侧车头上喷射状的血迹,从车内滴到车内,凶刀在车盘底下被找到;还有被丢弃在两个路口之外的,属于被害者却没有染血的手机;以及后车玻璃上那枚模糊不清,被水稀释过的血手印……
发生在“那个”9月11号正午时分的警察遇害案,现场遗留的证据中,存在着太多太多古怪的疑点。想必那个案子已经成功告破了吧,夹谷内心是这么希望的,然而,那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真正需要他解决的,是眼下的难题:谁要夺走那个警察的性命。
“或者说,那才是凶手下手的最佳时机!”夹谷说得干脆果断。显然,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不好,得赶紧让老刘联系王直,赶快!”
“我已经联系过了。” 老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听到了夹谷最后那句话。
祁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虽然他还不知道有什么可紧张的:“联系上了吗?那边情况怎么样?”
“电话没人接,怎么了?有什么发现?”老刘接着说:“你让我查的那个,关于25号前后有没有其他警察遇害,我……”
夹谷打断了他的话:“先别说那个!我们现在马上去他们蹲点的地方,快去开车!”他的双瞳被焦虑所充斥,那脸色和神情,比在档案室里的状态还要让人担忧。惶恐交织着愤怒,这在这位大侦探身上真是不常看到。
“好我马上去。”老刘依旧对夹谷无条件的信任,“但你能先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见夹谷没有回答,便知情况紧急,没空从头道来。他把手插进裤袋,快速抓两下,摸到了钥匙,转身就往停车场奔去。祁时和夹谷紧跟在他后面,也是一路小跑。
又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两人飞奔的身影,已经从“明天”蔓延到了今天,变得昼夜不分,如影随形。明日报社的伙计们每天都在干着同样的事情,为着同一个目标。
“我们忘了,我们都忘了,要把全部的情况都汇报给委托人。”夹谷一边奔跑,一边自言自语,语气疲惫中带着自责。
“你说什么?”祁时从喘息的空隙里费力地挤出四个字。
“那么多疑点,只是因为与白震无关,我们就忽略了。可恶!”跑到警局大门口,老刘的车已经发动好,等在那里了。
看见二人出来,老刘倒车到正门口,迎他俩上车,这样做可以节约大概十秒。“我可以把警报装上吗?这样不用等红灯。”老刘在征求夹谷同意。
“可以,我只怕已经来不及了。”夹谷平复了呼吸的节奏,开始解密第二起案件的真相。“杀害那第二个警察的凶手,就是和他交接的前一班警察,只有他。”
“什么?!你把话说清楚!”祁时的反应十分强烈。也难怪,这样的案情发展,在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跟班看来,难免无法接受。
“你让他说,我继续给王直打电话。”比起多重违章,救人还是重要许多。
“还记得案发现场的环境吗?”夹谷用手机调取了上次明日旅行的监控录像,血案发生时的场景,在小屏幕上清晰再现出来。
桑塔纳警车是停在马路右侧的,车上的警察原本在执行监视任务。
夹谷提问了:“告诉我,他监视的人住在哪里?”
祁时的大脑飞速转动,“难道是马路左边?”他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按照习惯思维,马路右侧是人员构成复杂的老旧公寓,十分有利于不法分子藏匿,而左侧则是新盖的独栋商铺,入住的商家屈指可数。更何况,警车还是停在马路右边的,这样一来,包括祁时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惯性思维控制了。
“应该是左边,这样既保持了一定距离,又便于观察。”开车的老警察插了句话。
“一定是。那栋大楼有12层高,而且由5个单元组成。把车停在靠近大楼的一侧,根本不可能监视到整个大楼的情况,不信你现在看窗外。”夹谷用手压住祁时的头顶,拧向车窗的方向:果然,从车内最多只能看到近处楼宇的三层。而当他把头转向另一边,窗外两栋十多层的大楼均可一览无余。
但这个问题的用意,祁时还没有搞懂。“所以呢?”
夹谷继续发问:“被害者的帽子,手册和配枪,是在哪里找到的?”
祁时:“我记得,副驾驶位前面的抽屉里。”监控录像也是这么记录的。
夹谷:“那死者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想要爬回到哪里呢?”
祁时:“副驾驶的座位,可能是他原本坐在那里吧……”回答到这里,祁时突然张大嘴巴,瞪圆了眼,惊慌错愕地看向夹谷。
“哦,原来是这样。”老刘也发现了其中的异常,“如果他监视的对象是在马路左侧,而他把车停在了马路右侧,那为了便于监视,他人就应该坐在驾驶位,而非靠右的副驾驶位。除非……”
“是啊,除非那个位子原本坐了别人。”警车里坐了其他人,夹谷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就是上一班的警察了。
“可惜了,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我之前完全被白震的案子牵绊住了,根本没注意到这些指向明确的讯息。其实证据真的有很多,比如说……”接下来,夹谷对众多疑点,逐一展开分析。一条条,一件件,这些证据,全都把真凶牢牢锁定在那个警察身上。
很多外行人也可能认为,停车在马路右侧,是因为右边人行道旁有树荫。但现场车辆的状况,足以否定这种判断。
在炎热的天气里,那辆车的四扇车窗,全部都是关闭的。这就表示,这名警察坐在车内执行任务时,正在吹空调。
残留在右后车窗外壁上的那枚手印,也足以印证这一点:血手印有被打湿的迹象,原因就是车内外温差导致玻璃外侧水蒸气液化,血液与水滴混合被稀释,才使得这枚血迹的轮廓模糊不清。
然而,据当时报案的人表示,发现尸体时,车辆处于熄火的状态。那么问题就来了:是谁熄灭了发动机又拔掉钥匙,将钥匙扔在了驾驶座上?
之所以能肯定,拔掉钥匙的人绝非被害者本人,是因为悬吊在半空又沾有血污的对讲机,说明了一切。被害人拼尽全力爬回车内,就是想要拿对讲机求救。但作为一名警察的他应该很清楚,车辆在熄火状态下,对讲机是不能使用的。换句话说,把车熄火的人,绝不是他本人。那还能是谁呢?最大的可能无非就是,原本坐在驾驶座位上的人,下车前故意或者顺手做了这个动作。
再说到下车。车头上的喷射状血迹和血迹移动的轨迹表明,被害者遭到攻击的第一现场,是在车头附近的位置。可是原本待在车上的他,好端端为何会下车呢?在当时那个时间和地点,不太可能出现什么特殊情况或是闲杂人等,迫使他必须下车查看。如果是他跟踪的目标有所变故,那他应该第一时间向上级报告,之后再采取行动,但他并没有。
这样的话,按照前面的推测,他被人邀请,无意中自愿下车的可能性最大。同时,这也为他既没有配枪,又没有防卫,提供了了最佳的解释。
“还有那只手机!”祁时多少还是记得一点事。“凶手为了防止被害人用手机求救,所以带走了他的手机。但后来鉴识人员没在手机上测出血迹反应,这就表示手机是在凶杀发生前,就转移到了凶手手中!可这个手机又是在路边被捡到的。什么人能够轻易取得被害人的手机,事后又不怕自己的指纹出现在上面?那一定得是个和他很熟的人。”
“嗬!分析得不错。”得到老刘夸奖的祁时,摸了摸后脑勺笑笑。可此时的夹谷,依旧还是紧锁眉头。他是在替王直那边的处境担心?要不就是在想白震的下个目标究竟是谁?总之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他解决,在事件平息之前,他都没心思傻笑。
就在这时,老刘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