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清晰的目标（下）

白小川终于打电话来了。白震心里清楚，她是打来确认下一步行动的。

在接起电话之前，有那么一刻，白震真有点后悔了。他不是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因为那些都是白小川想要他做的。他是后悔，在女警察宣布他被释放的当时，他应该选择自首的，那样，他就可以揽下包括肇事逃逸在内的全部罪责。

他一心想要结束这一切，终止这一连环的报复，来保全白小川。

电话那头，小川在部署着接下来的计划：如何在那个警察的车上做手脚，让刹车失灵，把这一切伪装成一起意外。从头到尾，白震仔仔细细地听着，只是一声不吭。

“差不多就这样，没问题吧，哥？”白震没有回应，她又问了一遍：“哥？说话啊，技术上有什么问题吗？”

白震回过神来：“哦，当然没问题！”接下来，他犹犹豫豫，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于，他下定决心开口了：“小川，我说……我说要不让我一个人去吧。”

“哥，我必须跟你在一起。”白小川的语气却很果断，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白震离开床，走到了窗边，拉开一直紧闭的窗帘。午后，炽烈的阳光悍然扑了进来，瞬间把晦暗的房间照得透透亮亮，不给黑暗留下一寸藏身之地。

“小川，我的那个炸弹……我，已经杀过人了，所以就让我来吧。”这更像是白震的自首，他说出了这句积压许久的话。也许，他心里正期待着正义降罪于他。

白小川其实并不感到惊讶，要非说有那么一点，那便是白震死一般的语气让她心疼：“我知道，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知道吗，如果不是这样，这次我就不会带上你了。对不起哥，是我连累了你，你的手本该是清白的……”

原来如此。白小川的这番话，出卖了她真正的用意。

她早就意识到，自己苦心孤诣的复仇，并不是白震同样看重的使命。他全部的配合与支持，都是出于对自己无畏的爱。

但她不想看着白震，用生命去做一件他不愿做的事。于是，在第二次复仇计划之前的几天，她故意让白震多次开着被通缉的车出门，从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捕。她心里的想法是，一旦白震被抓，那之后的事情，就可以与他再无瓜葛了。

可惜，事与愿违。她昨天得知了那条最无法接受的消息：爆炸案细节最新曝光——有一名警察在袭击中丧生。这意味着，白震的双手，因为她的执念，已然沾染了罪恶的鲜血。

“哥，我要跟你一起去。今天过后，无论结局如何，我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然而白震还没有体会到她的用心。“不行！小川我求你了，你答应我，爆炸案，坠崖案，还有那起交通事故，包括今天的事情，这些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行吗，啊？算我求你！”

他在电话里近乎咆哮着，恳求白小川接受他的提议。这个时候，良心，理智，这些对他而言都已不再重要。自从他决定帮妹妹完成心愿的那刻起，他就抛下了所有的顾忌，他只不过天真的以为，凭他一己之力，就可以保护白小川全身而退。

“好，我答应你。晚上见。”白小川挂断了电话，她竟然答应了。面对电话那头那样一个失了心智，乱了方寸的人，除了答应，她还能怎么样呢？

可笑还是可悲？这些苍白的词语，早已无法诠释她此时的心情。那就索性抛开一切吧！她决心，最后一次地，向着她心中的公道飞奔而去。

“你说什么？有人要求保护？”老刘一行人刚回到警局，就听王直报报告了最新情况。

“是什么人，警察吗？他是怎么说的？”祁时急切地追问道。

王直说，那人电话是直接打给局里同事的，据说是个已经转业的老警察。他在电话里的语气十分紧张，口口声声说自己可能会遭到攻击，要求立刻和负责袭警案的同志联系。

夹谷：“转业的警察……比交警更不符合‘警察这个’特征。可无论如何，他曾经也是个警察。如果下一个目标真是他的话，那白震他们这个擦边球，打的可真是漂亮。”

“王直，你带人赶紧去这个人家里，把事情原委问个清楚。如果觉得可信，务必派人寸步不离地盯着。”老刘当场变得斗志昂扬，从他眼睛里，好似能看到破案的曙光。

徒弟在遇事时的反应，果然跟师傅如出一辙，王直也兴奋地说道：“这回要是真的对上了，看他往哪跑！我们还接着守株待兔，等猎物自己送上门！”

看着王直兴高采烈地跑步离开，祁时和老刘相视一笑。虽然才只是一点点苗头，但相较于此前的一筹莫展，还是难免让人喜于言表。

“哎，我觉得这回有戏！”祁时凑到夹谷耳边，刻意放低了音调，却难掩内心的雀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这种交流方式，或许在这位出色的峡谷神探面前，小时工还多多少少有些不自信吧。

竟然如此，夹谷也模仿着他的方式，对他窃窃耳语：“为什么这么说？给我分享分享呗。”夹谷异常温和的语气吹得他耳根一软，他一把将他推开，让他有话好好说。

老刘实在见不得这两人打情骂俏，一大步迈到两人中间，像座山一样把他俩隔开。“你俩有什么话都大大方方说，别跟串供似的！”

祁时：“我觉得这人应该就是下一个被攻击目标了。你们想想看，这城市总共有多大？警察总共有多少？怎么会那么巧，昨天刚爆出爆炸案有警察遇害，他就知觉告诉自己有危险？这样的人还能有几个，说白了，他一定做过什么亏心事，预感到有人要找上门。”

“所以你认为，他是根据爆炸案推断出自己有危险？”夹谷问话，祁时点了点头。

“哎不对！”刚点完头，他马上就反悔了。

“把刚才的话重新说。”夹谷背着手，像极了古代抽查课文的教书先生。

“是坠崖，他更可能是听说了那个交警坠崖，才联想到自己身上的。因为白震的爆炸是假的，是掩人耳目，混淆视听用的。所以，所以我们也一起跟去？还是……”

夹谷觉得他分析得差不多了，便接过他的话：“我们先不急着去。老刘，知道申请保护的人姓名吗？我们还得去趟档案室，查一下他的背景，以及他和坠崖交警的关联。这次如果幸运的话，兴许就能大功告成了。”

“知道，姓孙。”老刘话说到一半，面露难色。“非得去档案室啊？咱直接去问他本人不成吗？”

夹谷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恐怕不成，他未必会说实话吧。辛苦你您了，刘先生。”说完，他和祁时一起，堆满一脸的坏笑。

一番死缠烂打之后，老刘被迫留在外面挨骂，这才给夹谷和祁时，换来进入档案室的宝贵三十分钟。

“喂，你以后娶老婆可别娶这样的。”祁时一脸嫌弃地回头望向门口，“想想就吓人。”

夹谷一边查资料，一边接着话：“哦，那我应该娶个什么样的？”

“你得娶个温柔贤惠，知书达理，重点是还支持你工作，对你朋友同事都很友善，会做饭又顾家，但是还不能太粘人，就像……”

“就像谁？”夹谷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祁时，盯得他都有点不自在了。

“我？你看我？”祁时手指着自己，反问他。

夹谷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嗯，我觉得还不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句话的结果就是祁时走到一边独自喝茶，留夹谷自己对着屏幕狂刷档案。

“我找到了。他当年转业的原因！”听到夹谷一叫，祁时赶紧凑过来看。

“这个姓孙的本来是个警察，有一年他开车追捕逃犯，经过盘山路的时候，不慎和一辆小轿车发生追尾，导致轿车翻车后自燃，造成两死两伤。之后，他因执行公务操作不当，被停职反省，不久后就自动申请了辞职。”

“喂！你看这个时间！”祁时突然惊呼着打断他的话。他手指着屏幕上，关于交通事故日期的记录，正是8月25号。

“是啊，所以你去用旁边电脑，给我查关于当年车祸的详细报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当年白震一定就在那辆轿车上。而且，他的同伙，多半就是那车上的另一个伤者。”

可是，这起事件和交警坠崖案又有什么关联呢？等等！夹谷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坠崖，那名交警坠落的地点，不同样也是公路旁的山崖吗！这不会是巧合的，他迅速调出了那个交警的个人资料，试图发现他跟当年车祸间的关联。

“祁时，你有什么发现吗？”

“嗯，事情的轮廓好像是清楚了，虽然具体的动机还不是特别明确。”

“是复仇，可这样的话，实在太可悲了。”

“可悲？你那边都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