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剧毒的舞步
晚上7点半,夹谷开车赶往堇公馆的路上。通过电话,田一凡向他讲述了事发时的情况。
等了那么久的贵宾终于来了,舞会在七点钟准时开始。虽然潘小榆提议再试着联系一下“晴溪”,但其他人都建议她不要这样做——因为彼时的局面,已经是最有利不过的了。
“徐其灵好几次来找我们,询问遗产捐赠仪式几点钟开始,小榆说要等舞会进行到一半。可我们原本是计划在舞会之前进行的。”
“所以她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对,她想请徐其灵跳支舞。她说舞跳完,才可以安心地把遗产交给他。”
原来,潘小榆曾经听潘刚提起过,当初他在国外学习交谊舞的老师,就是方蒲。
方蒲除了跟潘刚一样,喜欢收集研究古玩字画,还有一个专注的爱好,也可称为一技之长,就是跳舞。从华尔兹到探戈、快步,摩登舞的各种技术门类,他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还在国际大赛中斩获过奖项。
接触的时间长了,你会被他的情趣和魅力所感染,当然,他也会非常乐意给身边的人指点一二,因为那可是一个热心肠还懂得分享的好人——潘刚在评价这位朋友时,是这样说的。
所以如果是他最中意的弟子,那对他挚爱的舞蹈,也应该不太陌生吧。虽然这完全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但潘小榆还是不想放过任何机会,也许在她心里,就认定了这个徐其灵是来路不明的冒牌货。所以,她觉得必须要和他共舞一曲。
“说来也巧,他竟然和小榆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最后一次端着酒杯来找我们,竟然是来邀请小榆跳舞的,他弯腰伸出右手的时候,我俩都懵了。”
“然后他俩就一起跳了舞?”
“是啊,小榆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就跟接受宣战似的,拎起裙子就去了。紧接着就出事了……”
维也纳森林的故事,在逐渐调暗的灯光下奏起。舞池里,牵着女伴的先生们,恋恋不舍地松手,站成一排,注视着转过身去的背影,欠身,再伸手,低下了高贵的头。
一如森林被第一缕晨曦唤醒,藏在白纱里的标志性的女人的手,伴着缓慢回首的上身,降临在那些垂涎而恭敬的男人面前。
一对,两对,三对,一男一女,两男两女,男男女女,都已为起舞做好了架势。潘小榆也伸出了手,可她的舞伴,却并没有立刻将她牵住。
徐其灵应声倒了下去。伴随着音乐响起的第一个拍子,在男人们卖出极具侵略性的第一步那一刻,痛苦地倒了下去,毫无征兆。
“他应该是被毒杀的。”田一凡说,舞会现场刚巧有位医学背景的人,她已经对死者的状况进行了初步查验。
夹谷听后勃然大怒:“胡闹!在警察赶到之前,任何人都不许接触尸体!”
田一凡却很委屈:“谷先生,你是知道的,潘家的女孩子们,可不是一般人能拦得住的。”
“潘家的女孩子?潘小榆不是学美术的?”
“可潘小棠是学医的,她也来参加舞会了,她是小榆的……”
“堂妹。”夹谷脱口而出。
“您怎么知道?您知道也好,免得介绍了。而且,也不算是完全没有警察在场吧,市局的张局长现在就在这,他是潘家的老朋友,是受邀来参加舞会的。”
“张局在的话,我猜你们暂时不打算报警了吧。”
“是的。”田一凡的语气也很为难,“毕竟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过早的惊动了媒体,造成的影响恐怕会很严重。不过张局已经叫人过来帮忙了,他听说你对这次舞会的情况很了解,还特意要我们把你也请过来,怎么,你们认识啊?”
夹谷很不愿承认:“是认识。不过,认识他可对我一丁点好处都没有。”
夹谷蹲下身,从老刘那里接过手套,掰开死者的口腔,进行了简单检查。“嗯,看样子的确是中毒,症状是典型的服食氰化物中毒。”
“是谋杀吧。”祁时不小心说出了声。在恪守镇定与严肃的人群中,他随随便便的穿着本来就很抢眼,再加上旁边有好几位警察在场,他从一进门就规规矩矩地一言不发。
刚才那一句话,引来了旁人的目光,还引发了远处那些看客们的一阵议论。听到有人说这是“谋杀”,高贵的气场圈里,泄漏出了微弱的慌乱和怯懦。而他们此时,竟不约而同地把矛头指向了说这句话的人,就好像是因为他的多嘴,才导致了现在的人心惶惶。
祁时随即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他不甘又委屈地低下头,再也不吭一声。
总会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的。夹谷拍拍裤子上的褶皱,扶着膝盖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转身对所有人说道:“是啊,我也觉得这是谋杀,要不我们报警吧!”
老刘从背后拉扯他的袖子,让他住嘴。“喂,我们不是已经来了吗?”
“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可以肯定这里发生了恶劣的毒杀事件,我们就应该赶在情势恶化之前,把局面交给警方全权控制,而不是依靠我们几个毛头小子,和几位没穿警服的警官朋友。各位当中不乏名流巨擘,谷某人以朋友的身份劝大家,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报警吧。”
“谷社长,要报警的话可以,但我必须先行离开。”一个胖子高声说道。
许多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我们绝不能被误解成和这事有牵连,我们得先走了。”
“谁都不准走!既然是毒杀,在揪出真凶之前,你们个个都是嫌疑犯!”说话能够如此硬气又毫不避讳的人,除了潘小榆,也就只有她妹妹潘小棠了。
她义愤填膺地指责:“比起他俩大老远赶来帮你们洗脱嫌疑的举动,你们这个时候就只顾着保全那点可怜的颜面,还在背后指指点点,不觉得害臊吗你们?”
田一凡虽然适时阻止了她,但却小声对她说了句“说得好”,看来,耿直的行事风格在潘家是被一致认可的。他叫老余先安抚众人的情绪,带所有宾客回房间休息,自己则留下来,跟潘小棠一起,协助警方调查案情。
潘小榆躲在丈夫身后,探出头,瞧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又赶紧把脖子缩回去。她看来吓得不轻,以至于有些胡言乱语:“是,是我的问题吗?”
“别瞎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跳舞之前,你都没有接近过他。”田一凡细声安慰着。
祁时这时候走过来问道:“那谁有机会接触他?我的意思是他吃过的东西。”
田一凡:“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他的食物里下毒?”
“应该是这样没错。”潘小棠从背后环住潘小榆的腰,趴在她肩头解释说:“记得吧,刚才那位侦探先生只是稍微查看了一下,就判断出他是死于氰化物中毒。因为死者的嘴唇、皮肤和颈部静脉血管都呈现鲜红色,并且嘴巴里还有苦杏仁的气味,这些都是氰化物中毒的临床症状。急性氰化物中毒根据剂量不同,潜伏时间为十几秒到五分钟不等,根据当时的情况推断,他应该是来邀请表姐跳舞之前的一两分钟内服下毒物的。”
讲到这里,她微微抬起头,问祁时:“你是这个意思吧?”
祁时敬佩地直点头,没想到这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竟然对医药化学方面的知识如此精通。“挺厉害的,这些我也不懂,我只是觉得似乎应该检查一下他吃过的食物。”
“这,还真是不太容易啊……”田一凡指着大厅各处堆积如山的餐食,无奈地摊开手。的确,想要在这个以吃饭喝酒为主要活动的宴会上,在众多自助餐点里找出被下了毒的食物,难于大海捞针。更何况,中毒的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中毒的只有他一个人,把这些食物一盘一盘检查,也是没什么必要吧。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不是吗,这是一起目标明确的谋杀。”原来他那时候是这个意思,他并不是想强调在场的人里有杀人犯,而是想强调这个人是早就被人瞄准的特定目标。
“所以呢,我们要怎么找出被下了毒的食物?”潘小棠饶有兴致地问他。
祁时:“潘小姐,这栋公馆里,应该到处都有那样东西吧。”
潘小棠:“啊,你是说那个啊,那个当然有了!你是说平日里用来防贼,特殊时刻还能派上特殊用场的摄像头对吧。”说完,她一副很默契的样子,俏皮地挤了下眼睛,然后带着祁时往监控室走去。
“这小丫头,该不会是?”同为女孩子,潘小榆果然敏锐地看出了些小心思。
“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自己也会有分寸的。倒是你啊,瞧你这一身的汗,吓坏了吧。”刚才的惊魂一舞,虽然没有真的舞动起来,但潘小榆着实是被吓得不轻。想到邀请她跳舞的男伴,在自己面前面色狰狞地倒下,她被当场吓出一身冷汗。
田一凡带着潘小榆去换衣服了,祁时跟着潘小棠去查看录像了。躺在地上的人,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而蹲在他身边忙碌的人们,却被热得汗流浃背。
老刘:“你不用跟过去看看吗?”
夹谷:“不用,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