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全员涉嫌（下）

“真是的，这人干嘛去了。”一群人在走廊里等得不耐烦了，意见最大的人开始抱怨。

“你不是很听他话的吗？”潘小棠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搭着呛。

祁时非常不屑地“哼”了一下，没作声。自从到明日报社上班以来，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心性都变了，变得能对一个人的命令言听计从了，虽然嘴上还是在不停地犟，但却能够完全按照别人的指示去做事。难道就因为拿了人家一月五万的工资？还是有时候那家伙说的确实有点道理？

“没办法，谁让我是给人打工的呢。”他嘴上是这么回答的。

潘小棠开玩笑说：“他一小时给你多少钱？嘿嘿，我雇你给我打工，保证比他给的多。”

“我一个月给他开五万块，试用期已过，下个月准备涨工资。怎么样，潘小姐真的打算从我这挖人吗？”夹谷总是这么神出鬼没，或者说，总是在这么富有戏剧性的时刻登场，就像神或鬼一样。他沿着楼梯上楼，口中继续念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问问他，能不能付得起合同规定的违约金。”说这句的时候，他脸是朝向祁时的。

“你看着我干吗？人家潘小姐就是开个玩笑。”祁时第一次觉得他这么不解风情，连人家随口一句的玩笑都要当真。而他自己心里呢，却对这份工作有着说不出的满意，虽然直到现在他都没能完全适应，不过看得出，想让他离开明日报社，也是不现实的。

“原来是开玩笑啊，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有人要你跳槽的话。”夹谷凑到他耳边说话，说吐出的气息吹得他脖颈一缩。

想也知道，祁时是不会说心里话的，他给出了最官方的回答：“那我会做综合考量。”

“哦，是这样。”祁时听不出这算是什么语气，但接下来一句他听得很明白，这个人准备开启工作模式了：“你还有老刘跟我进门，做好录音和记录，不该说的别说。”

“是！老板。”祁时快语答道。

他们首先来到了金家父子的房间。这是一间朝南开的套房，处在和潘小榆夫妻的房间相对称的位置，可见潘家人对这两位的重视程度。房间自配的家具陈设一应俱全，只有立在衣橱里的两只行李箱，是属于这对客人的私人物品。

夹谷四下打量了一周，最终把目光定格在那两只大箱子上。

“虽然不知道您在找什么，但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配合检查。”金焕斌坦然地看向了行李箱，随后直接把头转向夹谷，请示他是否需要开箱查看。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老刘嘴上礼貌地推辞着，眼睛却总不由自主地往衣柜方向偷瞄。

“你们想找什么？”靠在床头的金百川有点烦躁了，他直起身来，问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您先别激动，我们只是来随便了解点情况。顺便……顺便看下您这边有没有，有没有那种能够……”祁时终于知道进门前夹谷为什么让他不要乱说话了，因为一到这种时候，他的嘴就会止不住地跑火车，跑到哪里连他自己都跟不上。

“有没有能装毒药的容器？”金焕斌一脸无语地苦笑，“你们是想找那种东西吗？如果真有这个必要的话，那就请在屋子里随意搜查吧，就从我的行李箱开始。”说着，他把箱子从衣柜里拎出来，平摊在地上。

“不必了，想必不会有人把那玩意留在身边。”夹谷说话的功夫，已经帮他把拉开一半的箱子重新拉上了。

“是这样的金先生，我们其实只是想来确认一件事。”老刘只负责开了个头，之后他向夹谷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请他亲自来问。

金家父子齐刷刷转向这个年轻的侦探，只听他犹豫了半秒，开口问道：“请问二位喜欢吃甜食吗？”

“什么东西？”金老爷子当然是用了那种语气，而且他还又重复了一遍，用以强调：“你说什么？”

“我爸有糖尿病，不能吃甜。我还好，倒还挺喜欢的。”这位公子爷真是好性子，面对如此不着边际的提问，他竟然还耐着性子答了上来。

“哦，那想必马卡空这种东西，令尊是一定不会吃了。”夹谷终于把话扯到了正题上。

金焕斌茅塞顿开，原来他是想说那盒进口马卡龙。他直截了当地回应质疑：“我们桌上那一铁盒的甜点，本来是打算送给潘小姐的伴手礼，因为听说潘小姐很喜欢甜食，可不知什么时候被谁打开吃掉了一块，我也就不好再送了。请问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老刘连忙解释：“啊，不是，这个现在还不清楚，要等到鉴定结果出来。”

可惜，“鉴定结果”四个字，果然还是惹得老爷子不快了。他嗖的站起身，走到几个人面前，义正言辞地发出警告：“你们听好了，既然在怀疑我带的食物里有毒，那就请拿出证据来说话。还有，就算那里面被人下了毒，我们爷俩也只可能是受害者，你们要找的罪犯不在这个房间里，请你们出去。”说完，他对儿子下达了“送客”的指令。

金焕斌一看老爸生气了，主动送他们出门，还不停地赔笑。关门前，他特地对夹谷说：“您慢走，我爸的脾气还请不要放在心上。如果有需要的话，您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检查行李，我随时恭候。”他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在抗辩，而像更是十分友善的邀请，这也许才是名门子弟该有的风范吧。

刚被逐出门的祁时，在门外表达了他的判断：“那个老头儿虽然脾气暴，但看这样子，这爷俩还算是心胸坦荡。”

夹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向一直候在门口的余管家，询问起另一个房间的情况。他们接下来要去的房间，里面也住了一位老人，姓姜，是潘刚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了。

“姜老爷，我可以进来吗？”老余叩响房门，这次换成他陪夹谷进门了，刘警官被留在走廊，独自吸着烟。

听到一声“请进”，老余推门走入，微笑点头。

这个房间就位于刚才房间的隔壁，同样也是朝南的套间，里屋的门关着，姜老先生坐在外厅的沙发上读着报。之所以要来这个房间了解情况，是因为监控里显示，这位老先生是唯一一个与徐其灵有过耳语交谈的人。

“老先生，您听力如何？”夹谷又是从这么奇怪的问题切入的，他见老人带着助听器，便刻意升高了嗓门。

“哈哈，不怎么样，但是你不也用喊！”老爷子指着自己耳朵上的设备，得意地回答。

夹谷不管不顾，仍然在用过高的音量讲话：“我听说，耳朵不灵的人，常会误以为别人也有听力困难，所以不是说话声音很大，就是习惯扒着别人的耳朵说。您也有类似的习惯吗？”

祁时听到这里，开始心想：“这家伙真够阴险，不露声色地逼近要害，问得防不胜防啊。”

兴许是年纪大了的人反应就会迟钝，老人依旧神情自若，似乎还没觉察到其中的真实动机。“我可不会，你觉得我现在的说话方式不正常吗？”

“但您刚才和那个人说话的方式的确不正常，像是在说小话。”话风骤变，夹谷突然变得犀利直接起来。“就是刚刚丢了性命的那个人。您那时候，在和他讲些什么呢？好像还说了不止一两句啊。”

不知是太过意外，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姜老爷慌了神，支支吾吾好半天。警方竟然在录像里发现了他和死者的过密交流，那些交谈的内容，一旦被人知道了，恐会对他颇为不利吧。

“姜先生？我们并不是在怀疑你，只是希望您说出实情，这对我们了解案情可能会有帮助。”夹谷不疾不徐地劝说。

可无论他怎么劝，这位姜老先生就是不肯开口，即便是难得开口了，说出的也都是些难以令人信服的谎话。他分明是在隐瞒什么，就连相识多年的老余，都开始产生了怀疑，在旁边帮他捏一把汗。

刘警官一直在门外监听着屋里的一举一动，他这时忍不住推门走了进来，对这位犹疑不决的老者发出最后通牒：“姜先生，如果您不肯配合调查的话，那我只好把您纳入嫌疑人名单，采取强制措施了。”说完，他向对方出示了警官证。

就在老姜起身，准备跟警察走出房间的时候，里屋的门忽然开了。门是从里面被打开的，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的年轻男人，耷拉着头从屋内走出来，手里还攥着眼镜。

“你出来干吗？给我滚回去待着！”老姜拎起年轻人的耳朵，把他塞回里屋，关上门。可门又自己打开了，姜老爷有点气急败坏。

“这位是？”夹谷和祁时几乎同时问出。

老余赶紧上前：“我来介绍，这位是姜老爷的公子，姜滔。可姜老爷，今天您不是一个人来的吗？姜少爷怎么会？”的确，在来宾签到册上，也并没有出现姜滔的大名。

老姜刚才一直在隐瞒的，原来就是这位姜少爷的到来。所以他才宁愿跟警方去外面说话，好把他一个人锁在屋内。“他是偷偷跟来的，我今天并没打算带他一起，老余，你也知道……”

“嗯，我理解，您不用说了。”老余接过话音，转而对夹谷说道：“这里面的情况有些复杂，不过和这件案子没有关系，如果您想听的话，稍后我可以讲给您。”

夹谷看得出一言难尽，也就没再追问。“行。那么刚才姜老爷隐瞒的事情，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姜滔代替父亲回答了：“那个人看见我从侧门溜进了公馆，又进了我爸的房间，呵呵，我当时也看见他了。他那时应该是在找我爸问这件事吧。”姜父点头表示肯定。

“所以你就杀了他？”

没听错，夹谷当时就是这么问的，问得所有人都怔了一下。“你又在胡说八道！”祁时赶紧叫他住嘴。

他却噗嗤一声笑了：“哈哈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真是的，神经病啊你。”祁时和老刘一边数落他，一边赔礼道歉，推着他退出房门。

门锁“咔哒”闭合的那一刻，门外的人们，隐约能听到姜滔说了一句：“他可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隐约？他们分明是贴在门上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