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全员涉嫌（上）

“这个家伙，从一进门就压根儿没闲着。”祁时对着监控画面，搜索所有捕捉到徐其灵死前活动的镜头。到处都有他，这家伙的身影几乎出现在每个摄像头的每段记录里，祁时几次想要快进，却都因为他的突然入画，而不得不回切重看。

潘小棠用鼻子发出不屑的嗤笑。“像他这种人，谁知道在国外混得什么德行。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国参加宴会，还不借着机会到处巴结人？活像一只哈巴狗。”

比起留日归国的表姐，潘小棠倒不怎么稀罕远渡重洋的异国生活，不是因为害怕孤独，而是她不想被人贴上“多金”、“海归”之类的恶俗标签。她见过那么多留洋归来的富家子弟，人前全都一副见多识广的豁达，可骨子里不过是些继续啃老的蛀虫罢了。她一律瞧不起那些所谓的“名门之后”，当然了，严格来讲这也算是贴标签。

“他倒是忙的不亦乐乎，但好像没吃过什么东西啊。”的确，根据录像显示，徐其灵在中毒倒下之前一刻钟里，一直都在端着酒杯四处找人攀谈，中途虽然有换过一杯酒，但前后两只杯子都始终不曾离手。

第二杯酒是从酒塔上随机拿的，因此被人提前下好毒的可能性不大，除非这是一起无差别犯罪。祁时分析说：“宴会厅里总共有三座酒塔，以他满场乱窜的轨迹，和不从塔尖取酒，而是从十分平常的位置取酒的习惯，犯人在第二杯酒里下毒的几率很小。可他是在中毒前十分钟喝光的前一杯酒……”

“一般急性氰化物中毒发作的时间是在五分钟之内，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等鉴识报告出来，看看投毒剂量才能下定论。”潘小棠表现出了作为一名医生的专业与严谨。

“你……现在是医生？”祁时对她的事有点感兴趣了，很小声地试探了一句。

“可问题是，现在连毒物投在哪我们都不知道……”她好像没听见他的问话，“啊？你刚才说什么？你有跟我说话吗？”

祁时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哦我不是医生，毕业之后我就在公司帮忙，反正很闲。我爸妈不让我去医院工作。”她表情有点失落，毕竟一流医学院的毕业生，哪个不曾幻想过工作在救死扶伤的一线呢？

“哎你看这！他在吃东西！”突然，屏幕里徐其灵的一个举动，引起了祁时的警觉。他在一张圆桌前停下脚步，躬下腰，打开精致的铁盒，从里面挑选了一枚马卡龙放进嘴巴里，然后神色慌乱地快步离开。

“他转身离开的表情不太对。”夹谷突然从背后冒出一句话，聚精会神死盯屏幕的两人同时被他吓了一跳。

“我靠！你是鬼吗！”祁时回过头破口大骂。夹谷却乐呵呵地摸着他的头，像在抚摸一条受惊的宠物狗，那画面美得让潘小棠在一旁好不自在。

她决定让这俩人适可而止：“咳咳！谷先生，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夹谷接过鼠标，把画面的比例尺拉到最大，箭头指向了桌子上的席卡。原来，那并不是摆放公共餐点的圆桌，而是某位私人的专席。

“原来这白痴是吃了别人的东西，怪不得他会落荒而逃。”当时那桌旁边并没有别人，也难怪他会弄错。不过想想，吃完一抬头，就看见了写着人名的席卡，的确是挺尴尬的。

“叫老刘去检查一下那盒马卡龙。”夹谷用命令的语气对祁时吩咐，“还有，把他碰过的那两只酒杯也尽量找出来，如果可能的话。”

祁时：“如果可能的意思是，找指纹？如果还没被洗掉的话。”

“对。”夹谷的回答简洁又冷酷，祁时听后二话不说，飞快地推门而去。

潘小棠对这种命令与服从的关系有点费解：“你平时都是这么命令他的？”

夹谷满脸微笑地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讲给她：“是的，他是我私人的，小时工。”说完，他也大步朝门外走去。

潘小棠若有所思地“喏”了一声，“私人的？哦？只是雇来的小跟班啊。”

“余伯！您能过来一下吗？”夹谷来到摆有马卡龙铁盒的桌边，还把随时待命的余管家也一起叫了过来。

老爷子给潘家服务了几十年，可像今天这么混乱的场面，还真是累垮了这一把老骨头。他丝毫不敢懈怠，一路小跑擦着汗，赶上前来问侦探有什么吩咐。

“别慌，我就想问这里是谁的专座？”

余伯掏出记事本，口中还在碎碎念道：“通常啊，像这种有专门座位的客人，谁坐在哪桌，我都能记在脑袋里，毕竟都是常来家里做客的熟人嘛。可你问的这桌，那客人我还真是从没见过，据说是……”他似乎是找到了，拿笔指给夹谷看。

“你看，金百川，还有他家公子，金焕斌。听说金家是潘氏收藏品的新晋合伙人，在古玩字画圈子里，也可谓是显赫家族呢。”他合上本子，摘下眼镜挂在脖子上，“这两位住在西楼的202，您找他们父子有事吗？”

“暂时还没什么，您去忙吧， 我有需要再叫您。”夹谷说。

祁时正带着老刘和鉴识人员走过来。还别说，平时看惯了这些人穿制服戴警帽的样子，今天穿着便装在犯罪现场随意行走，瞧上去跟看热闹的小老百姓倒也没啥差别。

不过一开口差别就出现了：“盒中食物连同包装，作为证物一起带回局里化验，两小时之内务必出报告。你还有你，立刻到厨房阻止佣人们清洗餐具，根据录像和口供找出死者生前使用的酒杯，找到了也给我拿去化验！”

接着，老刘照例要向外行人请教下一步行动：“夹谷，辛苦你了。然后咱要干什么？”

“等着。”夹谷随口一说。“局长大人都回房间躲清闲了，我也该歇会儿了吧。”原来他是在为这个生气，张局长自从所有宾客回房休息之后，就再没现身。

“你也不能这么说，他也想下来帮忙啊，可是潘家那位二小姐，硬说他也是嫌犯之一，排除嫌疑之前必须在房间里禁足，不许随意走动。你说这潘小榆怎么会有个……”

“我觉得她说的没错。”说话的人是潘小榆，她换好衣服，在田一凡的陪同下到楼下来。“其实不止是张局，就连我、一凡以及所有有机会接近徐先生的人，都有可能是罪犯。”

田一凡一听，连忙开口阻拦：“小榆，你胡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如果他真的是被食物中的毒害死的，那我们每个人不仅都可能是罪犯，也都有可能是罪犯想要攻击的目标。”潘小榆的情绪十分激动，她冥冥之中觉得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这场看似因利益而引发的闹剧，还有太多内幕没有被揭开，她甚至在担心，危险随时可能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夹谷看出了她的异状，便决定让她冷静一下再说。“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请你们夫妻俩也待在房间里吧。我正好也要去客房那边询问点情况，祁时，你跟我来。”

潘小棠请求加入：“我可以一起去吗？”

夹谷还没来得及拒绝，祁时就一口答应了。他不好当面驳回祁时的意见，于是阴森森地丢了句话：“但你可别忘了哦，你也是嫌疑人之一。”

堇公馆是座两层楼的建筑，从外面看，整体外观呈绝对的左右对称结构。东边半栋是潘家人的住所，楼下是老爷的书房和贮藏室，楼上则是其他家眷的私人房间；而西边半栋则是客房，两层总共有20间，每间都是独立套房，供平日到访的宾客起居之用。

上楼之前，夹谷先到位于宴会大厅正下方的一楼那片区域转了转。和头顶上那种惬意、慵懒的生活节奏不同，这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堆满各类食材的厨房，井然有序的工作间，布局紧凑的休息座椅，和永远忙上忙下的十几个佣人。正是这样一个世界里的这样一群人，才支撑起了楼上那片醉生梦死的天堂。

“相比之下，这里才更像真实的人生吧。”不远处传来老余的感叹。“你听听，反倒是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才会真正在乎一个人的死活。”

原本在洗餐具的女佣们，接到了警察的命令，不得不放着堆积如山的碗筷不洗，无奈地坐在椅子上，一面搓着手，一面和拖地的小伙子一起，议论着刚刚死掉的男人。而那些躺在房间里休息的人呢？他们这时满脑子应该只有一件事吧，那就是如何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是啊。”夹谷附和道，“不过那个姓徐的，应该不会对他们这感兴趣。”

“可不是，能让他感兴趣的主儿，都住在楼上。打算上去和他们聊聊了吗？”老余是在问他要不要现在上楼去问口供，其他人都已经上楼等着了。

“不急，我猜他们都编的差不多了。那些只会对自己有利的证词，晚点再听也罢。我现在，想先跟这些人聊一会儿。”说完，夹谷往系围裙的那些人当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