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大雪，雪满长安道。

月色皎洁，映着连绵积雪，几乎渗出片片银辉。

叶瑾站在雪白的道路中央，身后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热闹宫殿；身前是深幽阴暗、寂静无声的小径，心里有些疑惑，不知自己怎么会出现在皇宫之中。

她还来不及细想，步子下意识的便朝着小径而去。

周围静极了，没有一点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脚踏在雪上发出的簌簌声响。

沿着小径走近，便见一处破旧灰败的宫殿。

却听见里面传来的轻微哽咽声。

叶瑾秀眉微蹙，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猫着腰窝在宫门口，朝里面望去。

一眼便见到有一个人躺在床上，那女子嘴唇惨白，脸色却通红，显然是风寒发烧所致。

看那模样，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而她身前的丫鬟单膝跪在地上，伺候着床上躺着的女子。

叶瑾收敛了神情，将身子往里又探了一点，想要听清两人的对话。

“娘娘，您没事吧？”丫鬟手上拿着一只缺了口的破瓷碗，瓷碗上满满当当装着一碗药，这药还散发着袅袅的热气。

被唤做娘娘的女子摇摇头，

被唤做娘娘的女子摇摇头，只虚弱道：“我没事，只是你这药，从何而来？”

丫鬟拿着药碗，一边将药喂进女子嘴里，一边解释道：“娘娘，您放心，这药是奴婢从太医那里买来的。”

女子秀眉微蹙，恹恹的面容上更是添了几分病态，“你哪来的银两？”

话音才落，便是好一阵咳嗽。

白色手帕中染了鲜红血迹。

这艳色，几乎刺痛了丫鬟的双眼。

“娘娘，您别说话了，先喝药好吗？”丫鬟心中焦急担忧，恨不得将这碗药都喂进女子口中，恨不得自己代替女子生病喝药。

然而女子却更是乏力，将药咽下去，几乎都是一件十分痛苦之事。然而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喝下。

尽管她知道，即使她将这碗药喝完，她大概也活不到今年开春了。

可是，看着面前辛辛苦苦替她买来药材，喂她喝药的杨瑾。

她……

“咳咳。”女子咽下药，却剧烈咳嗽着，仍然不忘叮嘱丫鬟，“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我走了，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他，好不好？”

丫鬟抿唇，“娘娘，您忘了您说过，咱们要一直在一起，您怎么能先走？”

声音中带了些哽咽。

其实她也明白，娘娘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即使现在还能喝药，也只是缓解娘娘的病情而已，治标不治本。

女子听着丫鬟所言，却忽然伸手，用力握住丫鬟的手腕，咳嗽着恳求道：“咳咳，我从来没有求过人，但今天我求你。若是有朝一日，我先行一步，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他，答应我？好不好？”

手腕被女子捏的生疼，那丫鬟却好似浑不在意，只是用力点头，答应了女子的恳求。

女子这才放下心来，乖乖喝药。

终于一碗药喝完，丫鬟这才松了口气，额上已经溢出一层薄汗。

丫鬟随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将女子扶回床上，盖好被子，叮嘱道：“娘娘，您好好休息，奴婢出去看看。”

说罢，便转身从侧门出去了。

叶瑾见那丫鬟离开，这才轻手轻脚的走进殿内，便见到那女子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休息。

只是瞧她眉眼紧皱的模样，看样子，睡得并不大安稳。

叶瑾蹙了蹙眉，便伸手想要去探一探女子的脉搏，却见自己的手从女子的胳膊处滑过。

她心中微微讶异，又尝试着触碰女子，却发现自己并不能碰到女子。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中有些疑惑。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与说话声，叶瑾抬眸望去，正是方才离去的丫鬟。

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发现并无可以藏身之处，眼见着自己就要被人发现了。

像是惊醒一般，从梦中醒来。

叶瑾大口喘气，额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缓了好久，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做了个噩梦。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拍拍胸口，便又躺下去了。

只是她翻来覆去的，始终不曾入睡。

脑海之中一直不断盘旋着方才梦中所见，她为何会梦见那些？梦见完全不相熟的人？

这厢叶瑾花费了好久，才令自己沉沉入睡。

另一厢的百里擎却也做了同一个雪夜的梦。

深色的夜，森冷的雪。

不远处有个男孩蹲在地上，似乎是在堆雪人。

有一女子走上前去，唤了一声，“大皇子，您蹲在这里做什么？”

百里擎正巧用将雪人堆好，听见身旁传来的声音，转头瞧见那女子，唇角立刻露出一抹笑容，“姐姐，你看我堆的雪人，好不好看？”

被唤做姐姐的女子摸了摸百里擎的头发，笑道：“好看。”

目光却在一旁转了转，从地上捡起三颗石子，装在眼睛和嘴巴的位置。

女子拍了拍手，问道：“看，这样是不是更像一个雪人了。”

然而，百里擎却皱着眉，指着雪人鼻子的地方，轻轻一点，疑惑道：“可是这雪人没有鼻子诶？”

女子脑子一转，瞬间想到方法，从一旁树枝上折了一段小枝丫，插在鼻子位置。

这样，雪人便大功告成了。

百里擎瞅了一眼女子，见女子并未注意到自己，便打算将雪人搬进殿内。

然而手才刚刚伸出去，却被那女子握住，“殿下，您的手好冷，奴婢先带您进殿内吧？”

百里擎对那雪人，有些依依不舍，“那这雪人怕冷，怎么办？我能将它一起搬进屋子吗？”

杨瑾拒绝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见百里擎可怜巴巴的瞅着自己。

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露出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

杨瑾有些心软，但是想到这雪人被搬进殿内，定然会融化。

这样想着，杨瑾便温柔哄道：“殿下，这雪人若是进入殿内，会融化成水，您若是真喜欢雪人，明日一早再出去看雪人也不迟。”

百里擎憋着嘴，最终还是点点头，牵着杨瑾的手，朝着殿内走去。

不过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那雪人。

颇有些依依不舍。

然而放在雪人眼睛位置上的两颗石子却忽然变成了真的眼睛，朝着百里擎眨了眨眼睛，那幽深双眼中似乎透露出一股冰冷的味道。

百里擎尖叫一声。

猛地睁眼。

从梦中惊醒。

额上细汗层层叠出，背后冷汗涟涟。

此时此刻，天仍然有些灰蒙蒙。

而他却从床上坐起，靠在床沿，再无任何睡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关于五年前的往事了，好像那些过往都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这还是五年来，第一次梦见那时候。

那时候的雪，可真美，却也真冷啊。

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胸口，时至今日，仍然能感受那时候的痛意。

不知为何，他此刻忽然想去见一见叶瑾。

抿着唇，不动声色的潜入叶瑾所在院落。

新婚红烛已经燃烧至尽头，只余下最后一点星火，仍然绽放着余光。

百里擎坐在叶瑾床沿，一双漆黑双眸紧紧盯着叶瑾，黑眸中似有浓郁情绪。

即使在睡梦中，叶瑾也只觉得有一道灼目目光刺痛着自己，忍不住蹙了眉头。

百里擎伸手，朝着叶瑾脸上探去，似乎是想要抚平她紧蹙的秀眉。

最终却还是收回了手，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