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洛都的通往宫城的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群官服者顾不得形象,粗声粗气地呵斥着道路上的行人,骑马飞驰而过,留下身后一群百姓小声议论着。
“廷尉的人,这么急,看来又出什么事了”。
廷尉的人进入宫城不过几炷香的时间,京城里消息灵通的府邸便知道了杨沃隆被杀一事。
“殿下”,巴管家看着来回踱步的燕王,事情已经完成,按理说燕王应该高兴才是。
“殿下,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妥么?”,巴管家小心翼翼地问到。
“廷尉只掌握了杨沃隆的罪状么?留在砀郡的郡丞和别驾呢?”,燕王停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巴管家。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廷尉确实只掌握了杨沃隆的罪状,但砀郡其余波及人员依然在本郡羁押,并未说如何处理”,巴管家皱着眉头说到。
听到巴管家这么说,燕王又开始踱起步来:“砀郡郡丞和别驾也是见过我的。若要做这等事情,砀郡郡丞和别驾不可能不知晓,顶多是涉案有深浅罢了”。
“若真是如此,那为何廷尉此次不将此二人一并送往京城?”。
“这你不知道么?若要定郡守之罪,需要中书省呈报陛下,陛下亲下谕旨才可定罪。而郡丞一级,按照品级则可由廷尉司自己查案。杨沃隆毫无疑问是主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主犯伏法,量小小的郡丞别驾能逃到哪里去?而快速地拿下主犯,勘定罪状,则可像父皇交代,也能显现出廷尉办案的能力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此案父皇也只会关注主犯,至于从犯么,想来即使看案底也只是看看便批了”,燕王摇了摇头,都说常册蹿升快,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说杨沃隆因为事发突然,咱们没有机会安排沟通。不过好在郡丞和别驾现已知晓殿下的意思,而且有人质在手,想来也不会说什么,殿下远见卓识,让小人佩服”,巴管家衷心感叹道。
“不”,燕王摆了摆手:“我思虑也并非周全。现在杨沃隆死了,主犯没了,你觉得廷尉会怎么做?”。
“提审从犯!”,巴管家突然明白,原本以为主犯死了,很多线索也就到此结束了,可是正因为主犯死了,从犯的地位就被抬升了,常册摔了这么大一个坑,想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巴管家此刻在想,还好那日燕王震怒之后,自己后迅速赶往砀郡,对二人交代得很清楚,只要不涉及燕王,燕王保证二人不会被处决,并提前将郡丞和别驾的家人接到京中秘密安置,想来此二人断然不会作出什么对燕王不利的事情来。
数日之后,大司农府。
“常左丞”,李农指着祁子牧介绍道:“这位是尚书郎祁子牧,多亏有祁郎中,砀郡贪腐一案才让世人所知,否则连老夫都要被这帮贪官污吏给蒙蔽了”。
“见过常大人”。
“祁大人!”。
等祁子牧与常册互相寒暄罢了,常册便迫不及待地问起祁子牧在砀郡的见闻,祁子牧平心静气地将那日原井村所见一五一十地跟常册说了一遍,常册听完后陷入了沉思。
李农见常册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果决,便淡淡地问了句:“常大人,杨沃隆被杀一事,当时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
常册听到李农的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面带羞愧地说:“司农大人,下官惭愧,在押送烦人过程中疏忽大意,以至于此,下官愧对陛下和大人的信任!”,说完常册便拜伏于地。
祁子牧与李农对望一眼,李农慈爱地说到:“常大人不必自责,容在下大胆猜测,即使大人有所防备,以廷尉之力,当日怕也难以招架”。
常册惊奇地看了一眼李农,旋即便恢复平静:“司农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因此案为陛下钦定,当日我廷尉押送犯人动用了约三百人,在下虽未向沿途官府借兵,但防卫不可谓不严密。可是谁曾想对方竟然两倍于我,更兼其中有十数位高手,从而得以冲破我廷尉外围防卫,在弩箭射程范围以*杀杨沃隆”。
李农听完后,看着祁子牧点了点头:“看来老夫推测的不错,这样的情况,即使常大人有防备,恐怕也难以阻止对方行动吧”。
祁子牧给常册斟了一杯茶,徐徐问到:“常大人可曾想过杀死钦犯的可能是什么人?山贼么?”。
常册摸着下巴说到:“一定不会是山贼,山贼不可能如此训练有素,也不会有众多高手参与。不瞒大人说,在下有所怀疑,但苦无证据,不敢妄言”。
李农微微一笑:“常大人有所怀疑而无行动,是因为此人位高权重,身份特殊,故而常大人心中有怀疑也不能传唤此人,加以印证,对吧?”。常册抬头看着李农,默不作声。
祁子牧双手抱胸,不紧不慢地说:“看来常大人与我们所怀疑的人一致,下面的就不必说了吧”。
“司农大人”,常册长跪郑重地对李农说到:“对于此案,下官一定追查到底!纵然前面有刀山火海等着我,下官也万死不辞!下官告退!”。
望着常册远去的身影,李农回过头,脸上不经意地略过一丝笑意:“你小子鬼点子真多,刺激常册这种方法你也想得出来”。
祁子牧对李农恭敬施礼道:“小侄肤浅了,原以为常大人会因为主犯被杀而沮丧。现在看来即使不激常大人,常大人也一定会彻查到底的,司农大人可以放心了”。
常册从司农府出来一路眉头紧锁,虽然夜已深,马车不住地摇晃,但都没有影响这位精力充沛的官员思索如何撬开砀郡郡丞及别驾的嘴。
“什么人?”,车外随从的一声大喝将常册拉回到现实。
“唰”,一支羽箭不偏不倚,正好穿过马车窗帘,钉在车厢内壁上,等到常册从马车内出来查看时,空荡荡的街道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偶尔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常册返回车内,仔细查看那支羽箭,见羽箭上缠着一块绢布,常册疑惑地将箭拿下来,发现上面写着有字,读完后常册不禁奇怪起来:“这写的是什么!”。常册将绢帛收好后问车外随从道:
“刚才看清楚是什么人没?”。
“回大人,天太黑,什么也没看清,只看到那人循着屋檐遁去了”。
常册想了想,对随从说:“去跟夫人说,今夜我不回去了,我要马上去提审犯人!”。
牢狱内砀郡郡丞此时正惴惴不安,虽说这些年砀郡上下给燕王上了不少的贡,燕王也答应了只要自己不说出燕王二字即可免于死刑,只要人不死,后面的事情便事在人为,但燕王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自己心里没底,而且一家老小正被燕王握在京城别苑,名为保护,实为人质。
“吱——”,牢房的大门被推开了,开门的声音在潮湿阴暗的过道内回荡开来,砀郡郡丞立马竖起了耳朵,这个时间点还有人来牢房,他心中掠过一丝不详的感觉,果然不一会儿牢头便过来将他从牢中提了出来。
等到提审室,昏暗的油灯下常册的脸色显得格外阴郁,这已经是第四次提审了,前三次自己都让这位铁面判官无功而返,这次深夜提审自己,莫非是掌握了新的证据?
“堂下何人?”。
“罪臣砀郡郡丞汤又之”。
“上次你跟本官说,砀郡赈灾之事,具有郡守、你、别驾、主薄四人所为,此言可属实?”。
“罪臣不敢欺瞒,句句属实”。
“所涉及钱粮数额,你可有异议?”。
“回大人,前次罪臣已如实交代所涉贪污金额,罪臣并无异议”。
“好,很好”,常册离开坐席,并不看汤又之的脸,在囚室里来回踱起步来,房间里只剩下油灯发出的噼啪声配合着常册低沉的步伐。汤又之奇怪地看着常册,等了很久都没见常册说话,奇怪逐渐变成了疑虑,疑虑逐渐演变成了一丝丝的害怕,随着牢房的窗户透进来的午夜冷气,浸入到汤又之的骨髓里,常册这来回地踱步声,逐渐变成了敲击在了汤又之的心里。
就在汤又之的怀疑逐渐强大起来,正要压倒原本的坚持时,常册停了下来。
汤又之盯着常册不动声色地向自己走过来,伏在自己耳边轻轻地对自己说:“阁下现在不肯说出背后隐藏的人,不过就是希望是那个人来帮助你对吧?你觉得你妻儿老母都在京城南边巴管家的院子里就一定安全了,他也会对你百分之百的信任?”。
听到巴管家,汤又之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感觉自己原本被攥紧的心好像被人戳了一个洞一般,瞬间跳不起来了,感觉手脚的冰凉很快传递到自己的胸口。燕王将自己的家人接到京城,自己知道这是件保护与质押共存的事,但是因为自己被困囹圄,外面的情况自己完全不知情,巴管家是否会信守诺言,讲真自己完全不能确定。巴管家当时保证自己会得到妥善安排,前提就是要家人住到他那里去,这样隐秘的事情是如何被眼前这位常大人知道的呢?汤又之惊恐地看着这位打了几次交道的铁面判官的脸,原本看起来就不善良的样子,越发让人生畏。
深沉的夜在黎明的照耀下,消退得很快。人们开始了一天的活动,有像常册这样彻夜未睡的人从阴暗的牢狱里匆匆跳上马车的,也有像赫连娜这种一大早就起来赶往洛都最好吃的桂花糕小店的。
“小姐”,比赫连娜更想吃那家店桂花糕的人莫过于小珮了,天刚亮便穿好了衣服跳到床前,将还在酣睡中的赫连娜一把从舒适的被窝里拽了出来,一路上还不断地催促赫连娜:“你走快点好不好,我们还要穿过两个巷子才能赶到那家店呢,我可不想像昨天那样等上两个时辰,最后告诉我卖完了”。
赫连娜本来还想呵斥小珮着急忙慌地样子有失体统,但一经小珮提醒最好吃的桂花糕可能买不到的时候,便不顾小巷子里堆放的杂物碍事,也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站住!站住!”,主仆二人心里正充满了对桂花糕这种美好的软糯糯的事物的向往,被前面巷子口突然传来的呵斥声给吓了一跳。一群官差在背后死命地追着几个蒙面黑衣人,那几个黑衣人身上或多或少受了些,但身手极为矫健,躲避追赶极有章法,故意推倒周围对方的杂物阻挡追赶。
黑衣人显然事先安排了撤退路线,特意挑选了一些偏僻的小径小巷,但没料到事先规划好的逃跑路径上出现了这两位为了大饱口福,一大早便穿梭在小径中的两位少女,其中一人在躲避赫连娜时打了个趔趄,脸上的蒙巾有些松动,电光火石间赫连娜见此人面相约三四十岁,相貌峻逸,眼神极为坚定。
“是他!”,赫连娜稍加思索便想起这坚毅的眼神是谁了,集市上奴隶买卖那件事情给自己留下太深得印象,那位管家的眼神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那是饱经沧桑,但又心中又有坚定信念的人才有的。还没等小珮反应过来,赫连娜一个跨步便追了上去。
出城后,蒙面人见赫连娜在背后紧追不放,便打了个唿哨,一群人迅速地进入到一片树林,凭借茂密的树丛,在赫连娜眼前几个闪躲便没了踪影。赫连娜站在林间大口的喘着气,扭头见廷尉的追兵此时才赶过来,显见是找不到那些人的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