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住的房子与祁子牧的住所就隔了一间书房,院子里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两字两旁的墙角边摆放着两排武架,上面摆放着着冉闵惯用的几样兵器。虽然冉闵对读书不甚感兴趣,只是在陪祁子牧攻书或者心血来潮时才去书房用功,但是这院子里的兵器冉闵时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来挨个问候。
今天也不例外,所以当祁子牧从书房回廊转过来时,便看到冉闵赤着上身,露出浑身的精肉,手持利剑在院中挥汗如雨,祁子牧立于转角处观察良久,等到冉闵挥剑稍慢时,默不作声地抄起一把剑跳向了冉闵。
冉闵本来已是练了一会儿,身上已是汗涔涔,突然感觉背后有风袭来,急速转身便看见一把剑刺了过来,赶忙收剑一挡,错开了身子,来不及看对方是谁,反手便是一剑,没想到来人料到他有此一招,顺着剑势也是一剑,两剑竟在空中对上了,发出“铿”的一声。
冉闵这才看清楚祁子牧的来路,祁子牧不等冉闵开口,便大喊一声:“接招!”。说完身形一闪,便缠住了冉闵。冉闵知道祁子牧使的剑虽然力气稍逊自己一筹,但向来变化多端,总会出其不意。冉闵见状不答话,使出看家本领与祁子牧对了起来。
一时间冉闵住的院子里剑光四溢,两柄长剑如落英缤纷般荡开了小院的涟漪。两人剑术早年在并州之时都得到过名师指点,在南下至乞活堡的路上都多次经历过实战,二人在剑法上天赋极高,经过这么多年的淬炼,可以说是年轻一代中的一流高手。
今日二人对战突然,虽然双方没有打招呼,但是二人均心有灵犀,剑法运用都是极尽所学。一个好似蛟龙出海,一个好像猛虎下山。一方翻飞的凌厉剑影总是让人觉得对方无处可逃,但另一方看似平常的一剑却如平无声处起惊雷一般化解对方的攻势。祁子牧的剑悠长绵远,冉闵的招刚中带柔,二人出剑速度均是极快,身法变幻看得人眼花缭乱,转眼间二人已经拆到了一百余招。突然祁子牧反手一个虚晃,凌空而起,握着手中之剑,以剑为刀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剑带着强烈的穿破之气劈向冉闵。冉闵后一撤身,双手握剑,迎着来剑好不退缩地迎面一刺,二人手中的剑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祁子牧见此招被冉闵硬生生接下,不待落定,鼓起洪洞之气,剑锋直刺冉闵,冉闵平递利剑,二剑再次剑尖相碰发出一声低吟。
二人收剑跳开,喘着气看着对方大汗淋漓的样子,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祁子牧放下剑朗声对冉闵说道:“棘奴,你小子这些年剑法没什么进步嘛,现在打我都打不过了”。
冉闵故作轻蔑地一笑,拿起衣服穿了起来:“哼,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能全身而退?别自以为是了”。说完两人四目圆瞪,旋即又哈哈大笑。
冉闵招呼下人过来煮茶,二人倚着房屋门口的柱子快意地聊了起来。
“棘奴,你还记得不?”。
“什么”。
“小时候我们也这样,练完剑后相互不服气,互相贬低对方”。祁子牧眯着眼睛,用手遮着直射的太阳看着天,随意地说道。
“是啊”,冉闵整了整衣襟,嘴角浮出一丝笑意:“那个时候你气力小,老是打不过我,所以总在嘴角上下功夫”。
“切”,祁子牧噗嗤一笑:“我打不过你?你看你小时候那个笨拙样,挥起剑来又慢又没有章法,我三两下就把你整晕了,怎么,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学给你看”。说完祁子牧就作势要学冉闵小时候的挥剑动作。
“你少来”,冉闵毫不在意:“那次我拿木剑砍到你肩上,你瞧你那样,哭着鼻子就去找伯母了,让伯母替你撑腰”。
“唉,你这个人啊,哪里都好,非得要在武艺上好面子,承认你奈何不了我是件很丢人的事么?于你‘项王在世’这个称号何损?”。祁子牧揶揄道。
“嚯,明明是你自己耍赖好不好,非得要赖在我身上,你还有点廉耻没?”,祁子牧和冉闵二人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一聊起天来,总是喜欢互怼。
“哈哈”,祁子牧摆着手哂笑道:“不跟你争,大家都知道你武艺卓绝,连陛下都称赞不已,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本来就是嘛”,冉闵睥睨着祁子牧,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好好,不跟你争,算我占便宜啦,我知道你最擅长使用的是枪”。祁子牧看跟冉闵死犟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赶紧结束这个无聊的对话。
“唉”,冉闵伸出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说道:“好久没有在战场上用过枪了,不知道还像以前那么快么?”。
“暴烈之枪永远都不会慢下来,这一枪舒展开来犹如流星划破夜空,总能撕裂对手坚强的抵抗,刺穿敌人恐惧的心”。祁子牧叹道。
“子牧,你过誉了,我哪有那般厉害”。冉闵抱着手,靠着柱子笑着说道。
“我可是见识过很多次的哦,我这也不是赞扬你,你这年来的刻苦我也看到的,这也是努力的结果”,祁子牧掏着耳朵说到。
“呵,我是努力啊,你是想说某些人就靠天分咯”,冉闵摇头晃脑地回道。
“是啊,有些人天分就是那么高,不用每天都挥汗如雨,可是就是那么厉害,真是没办法”,祁子牧摇着头,假装无可奈何地说道。
“行了啊,差不多就得了,冉闵对祁子牧翻着白眼。
“怎么,被我强大的辩论说服了?”,祁子牧上前搂着冉闵的肩,挤着眼说道。
“我只是懒得跟你争而已”,论口才和机变自己确实比不过祁子牧,所以冉闵懒得跟他说下去:“子牧,其实我一早就想跟你谈谈,但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赫连娜已经把问题点透了,自己也清楚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祁子牧才过来找冉闵说这件事的,但是冉闵这么一说,祁子牧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咯应,不觉轻轻放开了自己的好兄弟。
“你看”,冉闵这么多年对祁子牧非常熟悉,祁子牧脸上的微妙变化当然读得懂,原本爽快的他也小声嘀咕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是不接受,唉,是我不对”。
祁子牧看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哑然了,怎么是冉闵不对呢,这当然是自己心里过不去,其实跟冉闵和子衿都没什么关系。
“棘奴”,祁子牧拍了拍冉闵的肩,撩起衣服,坐在了台阶上,低沉地自责道:“这件事情怎么能说是你不对呢,你和子衿原本没有错,两情相悦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我应当高兴还来不及呢”。
冉闵瞪大眼睛看着子牧,然后也坐了下来,捋着自己的指甲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当时就怕你不同意,子衿太了解你了”。
“是啊”,祁子牧坦荡地笑了笑:“你知道自从孟津渡以后,我对家人在一起特别看重,我无法接受再失去任何亲人,大哥的逝去是我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痛,母亲也因此整日以泪洗面,早早地离我们而去”。
冉闵点点头:“我知道,大哥的离开是我们所有人的痛,大哥那个时候是我们所有孩子的楷模啊,总是很有耐心地带着我们这群孩子转来转去,有他在身边,总觉得他能搞定所有事,能给你带来安全感,让人觉得他无所不能,像是太阳般耀眼。失去他,没有不惋惜的,这其中母亲尤甚吧,每想到这里,我总是难以入眠,为什么苍天总是要对好人如此吝啬”。冉闵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轻声叹道。祁子牧的母亲养育他多年,他已经把祁子牧的母亲也视为自己的母亲了。
“也许就是这样的原因吧,让我觉得,如果有人要追求子衿,或者要娶子衿的话,就是要把我妹妹从家人身边夺走,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发火了”。祁子牧无比纠结地说道。
“子牧,是我做得不好,我应该先征询你的意见的,也许这样会好一点,子衿夹在中间也没有那般难处,都是我不好”。冉闵见子牧如此表述,自己难过地绞着手说道。
祁子牧侧身微笑地看着这位从小玩到大的今生最要好的朋友说道:“好朋友,是永远不用说抱歉的。这件事情上你唯一的错就是没告诉我,让我这个做兄弟和哥哥的祝福你们俩”。祁子牧用无比真诚地眼神看着冉闵,平静地说道。
“话又说回来,子衿总归是要找到自己的幸福的”,祁子牧整了整衣襟,起身拿起下人送上来的茶,递给冉闵一杯,自己也拿了一杯呷了一口:“这是她的幸福,我对她嫁人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而且这也并不意味着我失去了一个妹妹,相反应该说我又得到一个妹夫才对,而如果这个人是你,是我这个竹马至交,是我如此熟悉,知根知底的人,我们又能加深一层关系,我有什么好感到不高兴的”。
“子牧”,冉闵把手搭到祁子牧的肩上:“谢谢你能理解,你放心,我一定会对子衿好的”。
“必须要啊”,祁子牧给了冉闵一拳:“要不然我肯定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剑术到底有多厉害了”。
“放心,我一定会对子衿好的,一定会的”,冉闵严肃的对祁子牧说道:“我一定不会给你机会,让你知道这么多年比剑我都是让着你”。
“呵呵,看来你还是不认输啊,来来来,我们再练练,都出全力啊,看看谁更厉害”。
“哟,输了不要哭鼻子哦,我可是真的要下狠手咯”。
“来来来,比比才知道,别光说不练”。
“练就练,谁怕谁啊”。
庭中的草木看着这俩人故作正经地相互戏谑,笑得左摇右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