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累了吧?我这就差人去烧水”,一行人告别原井村回到乞活堡已是子夜时分,经过长途爬涉,一众人等均是疲惫不堪。云中燕前脚刚跨入屋内,翟管家便跟在后面问到。
“唔,是有点累”,云中燕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次来乞活堡所带的这帮人会武功的不多,在原井村遇到那么多要命的狼在眼前窜来窜去,心中还是不寒而栗,要不是冉闵及时赶到,,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毕竟数匹狼都已经攻入大门了。自己平时对这种舞蹈弄剑的事情嗤之以鼻,觉得用刀剑的都是头脑简单的莽撞之人,现在看来平时认真练武艺也许真的有用。
“先不忙烧水,你先去把张先生请过来,我要同他谈点事情”,云中燕放下手中的折扇,倚着茶几,闭着眼睛说道。
“喏!”,翟镇转身便出门去了。
云中燕眯着眼沉思着,这一段时间在乞活堡的生活与自己在云州的生活可谓云泥之别。来之前听长兄说上次与乞活堡对峙的情形,心下颇有嫌隙,想着乞活堡如此莽撞地与云中家冲突,想着这群人不过乡下人而已,定是野蛮粗鲁之人。
但这些时日来看,祁子牧和冉闵跟自己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冉闵身为朝廷高阶武将之子,不在父亲身边享天伦之乐,而在乞活堡受教,原先以为是冉良想染自己儿子远离洛都那个是非之地,所以自己初来时,还出言讽刺。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是想让自己儿子跟着祁府多见识一下,从接触的情况来看,冉闵这些年的修为确实有过人之处,特别是武艺和胆量。
虽然贵为乞活堡堡主,按理说应该署理乞活堡,堡中大小事务应该由堡主裁决,但这么多天跟祁堡主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他总是推脱说老迈昏聩,将事情交由儿子祁子牧去办理。自已一度以为是祁盛不愿将真才实学展现给自己看,不过从这些天的接触来看,祁子牧此人非同小觑,如果将来进入朝廷,与冉闵一道结为呼应,当为云中氏不可不正视的敌手。
想到这里,云中燕不由得想起云中家的抱负,心下觉得沉重了不少,要光大云中氏的门楣,在国中压倒对手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家中母亲与兄长一向不合,母亲担心日后对自己不利,因此对自己寄予厚望,希望自己能闯出些名堂来,让云中氏那帮老臣看看自己的实力。每每想到母亲在自己面前哭诉,自己就不免觉得心痛如绞,如果自己能再努力一点,让母亲不那般难做便好了。
“燕公子”,等云中燕回过神来,张不已已经坐在堂下了。
“哦”,云中燕施施然看着张不已道:“张先生这次在原井村可看到一些耐人寻味的场景?”。
张不已略一犹豫,装作不知道的回答:“原井村此行所遇事情颇多,饶是在下行走江湖,却也不免有许多惊讶,不知道燕公子说的是哪件事?”。
云中燕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竹简,研起墨来,淡淡道:“听说张先生是跟暖阁的郝姑娘一起来的乞活堡?”。
张不已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这位云中氏心机深重的公子所问何意,当下斟酌了一下说到:“在下在来乞活堡的路上遇到郝姑娘,故而一起结伴到乞活,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如此甚好”,云中燕拿起一片竹简,运起笔来,与他父亲飞龙走凤刚劲有力的书法不一样,云中燕的笔法极其细腻,柔弱中带着变化,原本平实的字在他的笔下显得充满了魔力。待一片写完,云中燕放下笔,对着竹简轻轻哈着气,然后慢慢悠悠地说到:“听说在原井村这位郝姑娘大展神威不仅救了车队,还救了慕容霖?”。
“此事在下略有耳闻”。
“略有耳闻?”,云中燕睥睨着张不已道:“张先生对这位郝姑娘都知道些什么?”。
“知之甚少,只知道她带了个很有个性的婢女从远方来”,张不已想起小珮,皱着眉头说到:“还有就是此人武艺了得”。
“恩,正是如此”,云中燕笑眯了眼,捋了捋衣袖,拿起另一片书简,饱蘸墨汁:“她为何能在乞活堡待这么久,难道乞活堡如此好客么?”。
“呃,应该是郝姑娘来乞活堡时为乞活堡立下汗马功劳,祁堡主特地邀请郝姑娘长住乞活堡”。
“你不觉得这正是奇怪的地方么?方今天下远未到太平时候,战乱绵绵,一个女孩子家不守在父母身边,而是老远的跑到他处待着。并且一个弱女子竟具有如此高武功,这就更奇怪了”。
“公子,此言何意?”。
“我想让你查下这个郝莲娜到底什么背景,为何要来乞活堡”,云中燕头也不抬,将刚写好的竹简晾放在一旁。张不已听完默然无语。
“怎么,有难度?”,云中燕见张不已不说话,歪着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到。
“不是”。
“哦,那是担心酬金的问题了”,云中燕捋了捋长袍,笑着说到:“贵堂收取的酬劳确实不低,这个在下早有体会。不过我想这件事情相对来说容易得多吧,做起来难度应该相对没那么难吧。至于酬金这个问题,张先生请放心,这点钱财在下还是给得起的”。
“客人对我罗织堂有所求,此乃我罗织堂的幸事,说明客人信任我们。在下方才只是思索公子应该在总堂订单还是我这里”,面对云中燕语中略带逼迫的意思,张不已不卑不亢地回答到。
“原来如此,在下不知罗织堂还有此款曲,是在下唐突了”,云中燕笑着拿起另一块竹简,也没有问到底应该去找总堂还是直接在张不已这里下单。
总归是生意,张不已当然得主动提到:“按照本堂规矩,客户需在总堂收取酬金以后,由总堂分配任务给各织造。但燕公子乃我堂贵客,能为公子效力乃在下幸事,在下就斗胆先接下此任务,容后再禀报总堂”。
“哦?如此,那就麻烦张先生了”,云中燕专心致志地在手中的竹简上运笔写了起来,这块简的笔锋颇有父亲云中归的味道。
“那在下就告辞了!”,张不已向云中燕施了一礼,便飘然走了出去。
“翟管家”。
“公子”,翟管家听到云中燕的呼唤,急急忙忙跑进来:“有何吩咐?”。
“去吩咐下人准备好热水吧,我要沐浴”,云中燕将写好的竹简放在锦囊里,对翟镇说到:“把这个递回云州,我们差不多要回云州了,先让母亲知道,也让她高兴高兴”。
“哦?我们要回去了?”,翟镇不解地问到。
“是啊,再待在此处也没意思了,不如早点回去!”,云中燕懒散地回答到。
“那公子此行来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恩,罗织堂不愧为天下第一暗组织,办事还真是神速”,云中燕拿起银剪剪掉散开的灯花,油灯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说起来,原本也没有这个机会进到乞活堡来认真观察这群将来一定要铲除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陛下竟然下旨让云中和慕容来乞活堡,真是天赐良机,我当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公子英明”,翟镇俯首称赞道:“公子定不会负夫人所望,将来一定会为云中氏立下不朽功勋”。
“唉,人世间最的便是这功名利禄,但偏偏世人又趋之若鹜,寤寐求之。有人为之黯然,有人为之心碎,而功名利禄于我看来不过过眼云烟罢了”,云中燕示意翟镇把柜子上那套茶具拿过来。
翟镇赶忙过去,轻手轻脚地拿过来放在桌上。云中燕打开盒子,拿起其中一只杯子就着油灯端详着:“这尘世间的纷纷扰扰,总是让人操碎了心,让人得不到一刻的宁静,不若这茶道让人宁静。你看看,这细致的笔画,渲染的事物真是栩栩如生,想必这位匠人在做此杯时,定是耗尽了自己的心血,真乃稀世之品啊!”。
“公子情趣高雅,老奴不及远矣。不过看公子的神情,当是很喜欢此物”。
“嗯,确实喜欢”,云中燕感叹着说道:“要是没有这许多事情烦扰,能专心品茶修心那该多好”。
“公子淡泊名利,实在让人佩服”,翟镇讨好地说到。
“翟管家,你不用这样”,云中燕将被子放在盒子里,用绸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你跟了我们家这么多年,家里的情况你还不知道么,我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公子也不必过于伤感”,翟镇当然知道讪讪笑道:“夫人不过是疼爱公子,想让公子有出息罢了,有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夫人也是为了公子的长远作打算”。
“好啊,我算是知道母亲为何要你跟我来乞活堡了,原来是做说客的啊”,云中燕轻描淡写地说到。
“不敢不敢”,翟镇笑嘻嘻地说到:“夫人疼爱公子这是家中人所尽知的,老奴也不敢妄言”。
“唉,母亲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来看待,以前从来没在外面待过这么久,所以先给她捎个信吧”。
“唉,那个做父母的不疼爱孩子的呢。不瞒公子说,老奴承蒙家主厚爱,这些年来所得赏赐也不少,我也是在乡下置了几亩薄田,也想着等以后老奴填了沟壑以后,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留点产业,不至于饿死”。
“做父母的真是用心良苦啊,做儿女的也要自己努力才行啊”,云中燕微笑着说道:“翟管家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我已经向父亲和母亲为翟管家申请恩命了,相信等我们回去,父亲的赏赐应该已经送到翟管家家里了吧”。
“谢公子!”,翟镇听到云中燕为自己邀功,心下感动不已。
“翟管家不必过于客气,快去吧,再晚堡门就关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