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府内除了名目众多的花卉外,种的最多的便是这柳树了,当初乞活定居时,乞活堡这一片沿河边原是有几棵柳树的,乞活人定居于此后,剪切枝条遍插于堡内,由此以来已有十年光景,堡内便是绿树成荫,云中燕下榻的客馆门外也不例外。
这一日已是日落时分,乞活堡内众多建筑在夕阳的映衬下发出灿烂的金光。云中燕随行管家翟镇站在门口望着客馆通往牙城的道路来回张望,良久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撩着衣服从远处跑了过来。来人跑得很急,到翟镇面前时已是气喘吁吁,但翟镇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还是忍不住责备:“怎么现在才来,小主人都等急了”。来人贴身取出已被汗水浸透的锦囊递给翟镇,气喘吁吁地说到:“来的路上遇到大军行进,不得不避让,耽搁了”。翟镇见状也不便再责备,拿着锦囊转身进了大门,一路急趋至云中兴屋内。
云中兴此时正在把玩几件新得的茶具,听见脚步声,向门口瞟了一眼,见翟镇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便懒声懒气地对翟镇说到:“翟管家,凡事要讲究风度,失了体面便犹这破损了的茶具般,不好看了”。
翟镇见自己主人如此训斥自己,本已诚惶诚恐的他更加惊慌:“都是老奴无能,害得公子枯坐一天,请公子责罚”。
“东西放这里吧,把窗边桌上的那套茶具收起来”,云中燕风轻云淡地对翟镇下了命令。
“诺”,翟镇将锦囊放在云中燕的手旁,转身去到窗边,轻手轻脚地将散放在一起的茶具收了起来,等到他转身过来时,云中燕已经展开锦囊里的绢帛看了起来。
翟镇见屋内光线暗了下来,便找来火种,将屋内的烛台点燃,等到他忙活完,云中燕已将内容看完了,翟镇见便小声问到:“战报如何?”。
云中兴把手中的绢帛递给翟镇,起身负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良久站定说到:“彭城王不负众望,击退来犯之敌”。
“哦?”,翟镇高兴地打开云中燕递给自己的信看了起来。
“彭城王接到命令后,从驻地滑台帅所部急行军至井阱关后接手关隘防御,敌人数次搦战不出,等到入夜后,彭城王帅军分三路进袭敌军,战至天明敌人力不能不支,匆忙撤退了,彭城王获取敌人旌旗战马颇多”。
“公子”,翟镇眼中放出矍铄的光芒:“陛下当对此结果满意吧”。
“恩,应该满意吧,我想陛下的嘉奖令应该很快便会下来吧”。云中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接着说到:“这件事还没结束,接下来的事情也比较棘手,功劳的确是彭城王的,要将燕王殿下知人善用这一节说进去,不能太明显却也不能不说,当需让朝中支持三皇子的大臣向陛下暗喻此事才行”。
“公子当下可有人选?”。
“恩,这是自然”,云中燕不紧不慢地说道:“还需向燕王殿下说明,等彭城王回京复命后,当第一时间恭贺彭城王,在以后的日子里,当与这位皇族中的重臣多走动,取得彭城王的信任。燕王殿下以后要想有变化,少不了这位干将的鼎力支持”。
“燕王殿下如果能获得彭城王这样的宗室兼邺城军统帅的支持,想必在朝中的威望当会日增吧”。
“话是这样说,但是彭城王此人虽为陛下亲侄,统帅邺城军,可谓地位非凡。但为人正直,不善于交际,或者说,有意不与他人交往,恪守自己作为臣子的本分,从来没想过要凭借自己特殊的身份来获取利益,要让此人驯服地跟随燕王,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翟镇听到云中燕所说便知此事并非开始所想的那般容易,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难色。
“不过,事在人为嘛,燕王不是储君,要获得储君这个地位,当然要付出很多努力才能达到的”,云中燕呡了一口茶继续说道:“眼下太子在军中拥有很高的威望,打起仗来,太子与当年的陛下无二,都是杀戮暴虐之人。太子临阵对敌,身不披甲,手持战斧,怒发冲冠,带军冲锋的样子就像一头野兽,敌人往往未战先怯,转战多地立下军功无数”。
“所以,即使彭城王难以收服,但是还是要燕王殿下去结交,争取收服的原因就在于,燕王有了彭城王的支持,才能在军中有强有力的支持者,进可在朝中增加威望,退则一旦事情有变,彭城王便可引为外援”。翟镇自己一边想一边说。
“正是如此,燕王现在在朝中文臣中有不少支持者,再加上我云中氏的暗地支持,甚至可以说略胜太子一筹。但军旅之事非我云中氏长项,而燕王若要获取最终的胜利,无论以哪种方式,军队统帅的支持必不可少。眼下彭城王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所以一定要燕王殿下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位族兄纳入麾下”。云中燕说起话来轻描淡写,但翟镇却从他的话中听到一些危险的意味,无论哪种方式?还要军队支持?难道眼前这位少主人打算非常之时……翟镇不敢往下细想。
“那公子以为此事燕王殿下胜算几何?”,翟镇起身给云中燕倒了一杯茶。
“太子目前虽然身处高位,作为国之储君拥有无与伦比的优势,太子三师也都是当朝重臣。但太子也有太子的问题啊,虽然老师很好,但是要学生肯听才行啊”。云中燕嘴角泛起了一丝狡诈。
“哦,对了”,云中燕说到这里,转身向着翟镇说到:“你将此信抄录一份,连同今日要寄出去的家书一起寄回云州。虽然捷报会由朝廷快马加鞭报知各地,但彭城王获胜的消息应该明后日才会到达洛都,等到发到云州,估计要四日以后了吧,我们这边发出去,父亲和母亲应该能更早获知此消息。况且捷报不会说的太细,而父亲和母亲都应该迫切地想知道彭城王此行的细节吧”。
“诺,老奴这就去办”。
等到翟镇走后,云中燕又拿起桌子上的茶具摆弄了起来,也不知道摆弄了多久,只感觉一阵风从背后飘来,桌子上的灯一闪,柱子边便多了一个抄手而立的黑衣人。
“你来了”,云中燕放下茶杯,端坐在位置上。
来人应了一声,便走上前来,云中燕抬头一看:“咦,原来是你,你不是……”。
张不已笑了笑:“在下从总堂接了燕公子的单子后,便一早来到了乞活堡,上两次见面因一些事情还没有最终确认,在下心中有愧,无颜面对雇主,请公子见谅”。
“哦?那意思是现在事情现在有定论咯?”,云中燕盯着张不已的脸看,张不已脸上还是擎着笑意,只有烛光照在他脸上印出的深浅不一。
“是,在下在接到公子给的订单后,说实话,心里惊了一下,说来惭愧,行走江湖多年这样的订单在下倒是从来没见过,孤陋寡闻了”。
“哦?”,云中兴眉毛挑的老高:“我的单子很特别么?”。
“不瞒公子说,罗织堂以帮人料理事情而立于江湖,承蒙江湖上朋友垂爱,得到‘天下第一组织’的美誉。说起来罗织堂所涉及的事物极为繁杂,但客人下的订单最多,罗织堂做的最多的,当属暗杀任务”。
云中燕听到这里轻轻一笑:“暗杀最多?大约是在这个乱世中,人经历得太多,总有那么些人不愿意再看到吧”。
“呵呵,公子见解真是精妙。正是因为有这么多客单,所以罗织堂在江湖上最有名的便是杀手,这点公子想必有所耳闻”。云中燕微微一颔首,算是认可了。
“可是公子这一单却要复杂得多”,张不已盯着云中燕说到:“公子意欲颠覆我赵国三大支柱之一,这远非暗杀一个人那么简单。公子这一单需要有极高的谋略,对全局事物进行把控,谋定而动,牵一而发动全身”。
云中燕用他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画着圈,听到张不已这么说,笑了笑说:“贵组织对这一单索取的报酬也不一般啊,老实说那些报酬都可以买下整个邺城了”。
张不已职业的笑了笑:“非常事情当然是非常代价了”。
“我当时对贵组织的要求是,此单必成,贵堂也答应我要派遣最得力之人来完成此事。我想贵堂派遣阁下来接手此事,想必阁下必有过人之处”。
“呵呵,不敢当,在下不才,窃以为有尺寸之长,承蒙堂主垂青,忝列罗织堂织造。其实以身手来定,在下未必是罗织堂最好的,所以上次我来才会说进这个屋子的方式雕虫小技,在堂内比我厉害的人还是有的。但公子此事精在设计,而这正是在下所擅长的,所以堂主委派在下前来”。
“那阁下一定是有妙招了?”,云中燕拿起茶杯,静待对方说下去。
“乞活堡乃当今皇上钦定,若要让乞活堡不再存在,不外乎两种方式,一种是杀光所有乞活堡的人,虽然这个事情比较有难度,但是以罗织堂的实力费些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我想燕公子应该要的不是这样”。
“对,这样只会激起陛下对乞活堡的同情,即使今天没了乞活堡,明天便可再建。而且此事重大,切莫说以陛下多疑的性格,乞活堡乃我赵国第一大堡,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一定会彻查此事的,到时候免不了会招惹许多麻烦”。云中燕思路很清晰,这件事他早就想到了,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找到罗织堂来做这件事情。
“是的”,张不已点头赞同道:“公子所言极是。所以在下采取了第二种方法”。
“第二种方法?”,云中燕对这个方法充满了兴趣,一动不动地看着张不已。
“是的,其实第二种方法的根源刚才公子已经说了”。
“哦?”,云中燕作为上位者端出了自己的架子,等着张不已细说。
“是的,公子刚才说陛下性格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