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春猎归来后,赫连娜就见祁子牧一副闷闷不乐,心事沉重的样子。赫连娜知道他是在担心那日与云中兴的冲突可能造成的后果,所以想趁祁子牧像往常一样在湖边散步时见见他,同他聊聊,但不想回来后祁子牧每日不是待在书房与冉闵一同用功,便是同父亲祁盛二人关门谈事,多日来竟不得见。
“小姐,小姐”,小珮兴奋地从屋外跑进东暖阁,一身配饰被她带得叮当作响。
赫连娜此时正在案几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父王飞鸽传来的密函,准备看看父王跟自己说了什么,乍听见小珮的尖叫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只见小珮全然不顾形象地跑进来,一边把密函收起来一边嗔斥道:“你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走路还是要注意形象啊!这跑起来衣袂飞舞的,成何体统!”。
“哎呀,小姐,你不要说我了!快点,快点,我们赶紧去西校场!”,小珮不管不顾地就拉着赫连娜要往外走,赫连娜看着这位强势的婢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感叹这些年来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好好好,我们去去去,但是你等我先把衣服换了啊!”。
等赫连娜穿上藕荷色的薄衫,小珮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赫连娜往西教场走,一路上赫连娜看着小珮手舞足蹈,努力地听着小珮在神采飞扬下的语无伦次,从小珮吐出的“潇洒”、“英姿飒爽”、“雄壮”、“气势”等不连贯的词汇中,终于明白小珮是要拉自己来看乞活堡的例行军演,赫连娜心里一下就泄了气,原以为是什么新奇的事物呢,这军演自己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别说这军演,就是真正的战争,自己跟随父王身经百战,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想到这里赫连娜感觉趣味索然。但赫连娜见小珮抑制不住的兴奋,突然想到小珮因为在秦国时军演是不让她参加的,应该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有这样一个机会肯定很想去看,想到这里赫连娜也只有心里长叹一声,算了,本主子还是陪婢女一起去看看吧。
等到了校场,赫连娜见周围的人都神情严肃,看来这是一场很正式的对抗,乞活堡堡主祁盛及各位元老均端坐在观礼台上,周围一干人等均凝神望着校场上一身戎装,端坐在马上的祁子牧和冉闵二人。赫连娜突然觉得这场比试还是很有看头的。
平时对彼此极为谦和的二人,此时却在校场中央摆出剑拔弩张之势。冉闵捋了捋马鬃毛,口气轻蔑地对祁子牧说:“子牧,你就不要负隅顽抗,你那套理论行不通的,放眼天下没有哪支步兵能对抗全力冲击的重骑兵,上次军演你最后的失利就是明证,你那套理论就是错误的,省省吧”。
祁子牧嘴角一咧,眼睛里充满肃杀,不过依然温润如玉地说道:“闵兄不要高兴得太早,此次不同往时,我对阵型进行了调整,我可以告诉闵兄,此次我准备了杀手锏。步兵到底能不能对抗骑兵冲击,请闵兄稍后尽管放马过来,结果自见分晓”。
冉闵听到这里已是毫无兴趣,对祁子牧所谓的杀手锏并没打算一探究竟,不屑一顾地摆摆手,潇洒地转身走向自己的阵地,去集合自己的两百骑兵去了。祁子牧看着冉闵如此信心满满,连听都不愿意听,想想平时他的性格,只好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向自己的两百步兵走去。
场边的赫连娜行阵经验很丰富,不用细想,乍一看这阵势就知道祁子牧处于绝对的下风,历来骑兵最厉害之处就在于冲击力,万马奔腾起来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将挡在阵前的敌人吞没在洪流中,而站在地上的步兵在骑兵强大的冲击下会像一群小树苗一样被掀翻在地,所以历来对抗骑兵最好的方法就是建设一支比敌人更为强大的骑兵部队,以骑兵对抗骑兵。
祁子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摸了过来,笑着冲着赫连娜喊了一声“娜娜姐!”。赫连娜很是惊讶,一段时间没见看到祁子放,祁子放竟像雨后竹笋一样又长高了不少,惹得赫连娜拉着祁子放左看右看。
“郝姑娘”,张不已被赫连娜的大惊小怪吸引过来,打过招呼后对赫连娜说道:“郝姑娘这场比试更看好谁?”。
赫连娜放下祁子放,看着张不已,这个当初死缠烂打才跟着自己进了乞活堡的无赖书生却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先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不见山救了自己,后面又不知道跟云中兴说了什么,竟然让这样一位骄横的纨绔子弟能够在占据上风时欣然撤退,本来自己想好好问问他的,一直没逮到合适的机会。
赫连娜盯着张不已,笑着露出了两个酒窝,又将问题抛还给了张不已:“张先生好雅致,没想到军演张先生也喜欢啊。那么张先生怎么看场上的对决?”。
张不已笑了笑,也不推脱,看着场上正在聚集自己部队布置战术的两位英俊少年,像是自言自语道:“自从发明马镫后,骑兵对抗步兵就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所以正常来说,拥有骑兵的一方应当获胜”。
赫连娜听到这话中有话,便饶有兴致地问:“那不正常呢?”。
张不已向祁子牧努了努嘴:“喏,不正常的就是这位,明知道对抗处于绝对下风,却依然坚持对抗,我倒是很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招数可以使出来。不过这种类型的军演一般不是要模拟实战么,为什么要将骑兵和步兵分成两队进行对抗,这不符合实情啊!”。
赫连娜望着场上的阵势,也知道这次军演非常正式,确实如张不已所说,很可能是为了实战准备的,实战中确实一般都是步骑兵协同作战,没有谁会笨到使用步兵应对骑兵冲击,除非……赫连娜突然想明白了,转头对张不已说道:“张先生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个军演确实是为将来实战准备的,一般确实不会有步兵在无骑兵帮助的情况下单独对抗骑兵,不过不要忘了这是乞活,我想当年他们颠沛流离时应该没有什么骑兵吧,所以-----”,赫连娜转身看着场上刚毅的祁子牧,若有所思地说道:“他才选择了步兵方阵,唉,当年他一定没少吃过骑兵的苦,所以才想结合乞活军少马的实际情况,演练步兵对抗骑兵”。
张不已很是同意赫连娜的这个分析,扭头坏笑着对赫连娜说:“没想到郝姑娘不仅在喜欢男人方面独树一帜,在军事这种纯男人的世界里也颇具慧眼啊!”。
赫连娜知道张不已在打趣刚才自己拉着祁子放翻来覆去地看,冷笑一声,一个擒拿手就将张不已按到在地,张不已吃痛顿时嚎叫起来,引来场边众人侧目。赫连娜附在张不已耳边,冷冷地说道:“本小姐不仅审视男人与别人不一样,手上功夫也与其他女人有所不同”。
场上的祁子牧和冉闵都在专心致志地调整自己队伍的阵型,完全没有注意到场边发生的一切。冉闵很快地将自己的队伍排列成两行,他的战术很简单,就是让骑兵奔跑起来进行线性冲锋,他了解自己带领下的这支骑兵一定会冲垮所有防线的。
冉闵冷冷地大量着祁子牧在对面来回指挥队列排布,并不时遮掩着地上的一对东西,扭头对着自己的部下吼道:“弟兄们,虽然今天只是演习,你们手中拿的不是长枪而只是蘸着石灰的木棍,今天站在对面的不是你们朝夕相处的伙伴,而是敌人!是需要被我们击败的敌人!拿起你们手中的木棍,把石灰都狠狠地戳到对面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身上去,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让他们再领教领教我们的厉害!让他们以后想起我们就感到害怕!”。
“吼!吼!吼!”,冉闵的骑兵听到冉闵的这番战前动员都情绪高昂,拿起手中的长棍,很有节奏的拍打着自己的铠甲,一群人看着冉闵高举的右手,发出摄人心魂的低吼。
冉闵见观礼台上令旗一挥,便用力地放下自己的右手,指着祁子牧的阵地,咆哮着吼道:“进攻!”,说完他和他身后的骑兵便像饿狼扑食一样冲向祁子牧。
祁子牧见冉闵带队向自己冲了过来,不察觉的微微一笑,然后迅速躲进自己的阵中,两百人均举起自己的长盾,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迎着冉闵缓缓地向前移动。冉闵见祁子牧又使用老方法来对付自己,不禁轻蔑的一笑:“又来乌龟阵!”,他对着后面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便挥舞着蘸着石灰的长棍,大喝一声带着身后的战士如潮水般,瞬间就冲到祁子牧方阵跟前。冉闵正打算提起马,像上次一样用马蹄踩跨盾牌阵,突然见原本顶在前面的盾牌往后一退,从后面伸出一片粗大木棍来。说是木棍,不如说是将碗口粗的树木砍掉头尾后,一头由后排士兵压在身下,一头直接扛在前排士兵的肩上。冉闵眼见无法冲破如此重装之阵,勒马从斜刺里抹了过去,可是跟在他后面的骑兵则无法像他那样技艺高超,只好直挺挺地撞在了木桩上,纷纷落马,祁子牧布置在后面的枪兵则如砍瓜切菜一般在冉闵所带骑兵的身上留下了代表被枪刺中的石灰印记。
场边的赫连娜等人见冉闵带着人如蛟龙出海一般扑向祁子牧时,本以为又会是骑兵压倒性的获胜,但等到祁子牧亮出自己的杀手锏将冉闵的人全部掀翻在地时,场边的一干人等都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常识就这样被颠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