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的气象与他处果然不同,除了让人印象深刻地高大城墙,城内熙熙攘攘地各色人等宛若让人置身汪洋大海般渺小,沿街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穿着各种民族服饰的人在街上随处可见,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赫连娜拉着小珮在街上到处游荡,二人新在洛都相好一处宅子,刚刚安顿下来二人便按捺不住心中对洛都繁华的躁动,换身衣服便来到街上购置一些家里所必须的东西。
“小姐”,小珮刚刚从人群中挤出来,气喘吁吁地对赫连娜说道:“想不到洛都竟是如此繁华,这人多得简直让人难以下脚啊,这与咱们长定比起来似乎更多一些喧闹呢!”。
赫连娜望着涌动的人潮,点了点头:“看到如此盛景,当是很难与乞活堡外遇见的那些人间炼狱相联系起来,任人看了都会被这喧嚣的街道所感染”。
“是啊”,小珮说到这里又黯淡起来了:“小姐,我又想起在原井村看到的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了,好可怜”。
“小珮”,赫连娜拉起小珮的手,柔声说到:“咱们遇见了,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情不是我们所能完全帮衬的”。
“我知道,小姐”,小珮抹了抹眼睛:“都怪这混乱的世道,都怪赵国的朝廷任由歹人横行”。
说到这里,赫连娜心头一紧,是啊,这吃人的世道平民要想安稳地活下来可没那么容易,而要想结束这旷日持久的世间纷争只怕是件更难的事情。前些日子在乞活堡,自己已经接到长定来信,哥哥在进攻蜀州时遇到连绵阴雨,大军困于泥淖之中,粮草辎重寸步难行,蜀州敌对势力凭借当地崎岖的山道分段阻击秦国大军,目前虽然依靠哥哥卓越的才能,保持住了军势,但延宕日久难免不会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岔子来,想到这里赫连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小姐”,小珮拉起一块布料来左看右看:“我们需要买的东西太多了,需要操持的东西也太多了,我们两个肯定做不完,我们需要买些下人!”。
小珮的一席话点醒了赫连娜,虽然人在外地有诸多不便,好在自己还是带了不少钱,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也不至于吝啬,下人当然是需要的,否则的话,诺大一个宅子,自己和小珮两个人可做不来。
“嗯,你说的很对,我们是该雇些下人,等明天我们问问闵公子,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可以雇的”。
“不用等明天吧,唔,小姐,你看那里不是么?”,小珮眼尖,指着远处一个台子说到:“你看台上好像有很多待价而沽的人诶,台下那么多人围着,想必是洛都的雇佣集市”。
赫连娜抬眼望去,真是很多人,看台下的人似乎各个热情高涨,应该错不了,二人当下便来到台前。
“来来来”,台上一个身材魁梧,腆着肚子老板模样的中年人用破锣嗓子对着台下唾沫飞溅:“走过路过的各位大爷不要错过啊,这是新从滨海贩来的奴隶啊,男的各个身强体壮,女的都是貌美如花啊。无论你家是缺个需要下力气的壮丁,还是各位老爷需要个晚上需要暖窝的娇娘子,这里都有啊!”。台上有几个半人高的笼子,笼子里面分别关押着男人、女人和小孩子,老板见这么多人围了过来,手舞足蹈地对台下说着,原本夸张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才是,可赫连娜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里原来不是洛都的雇用市场,而是买卖奴隶的地方,台上老板越说越下流,赫连娜二人听到都板起了脸,无声地看着台上唯一能动的人在人前兴高采烈地表演着。
“这次的两脚羊货色倒是不错啊”,站在二人身旁的一个穿着华贵的男子,摸着下巴猥琐地说到:“买回去既多了个下人,也多了个暖床的,就是不知这价钱几许啊”。
“两脚羊?”,赫连娜奇怪地看着这位男子,又看看台上,这里只有一群衣衫破烂的可怜人,哪有什么羊啊。
“易公子,你还买啊?上次买回去几天你就把别人折腾死了,不怕浪费钱么!”,另一人看来也是经常在这集市出没的人,似乎对这位易公子的口味很是熟悉。
“老子有的是钱,不能出去自己打猎,买点来自己玩玩有什么不可以,老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位看起来除了猥琐点没有什么其他不妥的易公子,听到别人这么揶揄自己,心下不爽,对着那人突然发起火来。赫连娜皱着眉头,拉着小珮到了另外一侧。
台上的老板见这位易公子发起火来,便连忙笑脸招呼道:“易公子,您又来了?您看看这次这批货多好啊,你看看那个,青衣披着长发的那个,皮肤多爽滑白嫩啊,这个我知道适合您的口味,赶紧买下来,回家好好耍”。这易公子看来真是常客,老板对这位老主顾的喜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易公子顺着老板指的方向过去,围着半人高的装人笼子左看右看,还试图伸手去够那位女子,想拉近看一看,那女子慌张的躲开了这只白净的手,蜷着被困的双腿,缩到笼子后面人堆里,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躯体,意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哎哟,还害羞”,易公子高兴的拍了拍手:“我就喜欢有羞耻之心的,这样逗起来才有意思”。
“易公子,您瞧着还喜欢?你看这细皮嫩肉的多好,摸起来手感一定不差”,老板谄媚地笑着。
“嗯,我还挺喜欢的!把她带出来我看看”,易公子舔着嘴唇兴奋地说到,眼睛里释放出毫不知耻的贪婪。
那老板见易公子首肯了,便打开笼子,身手像捞鱼一般去捞那躲在人丛中的女子,不料那女子反抗得意外激烈,不断地拍打着试图将自己拎出来的手,并趁老板不注意在老板手上咬了一口,这下便惹得老板恼羞成怒。
“妈的,小贱人竟敢咬我”,老板伸手将腰间的鞭子取了下来,照着笼子狠狠地打了几下,笼子里面的女人个个都噤若寒蝉,唯独这个女的把脸一扬,一副任人处置的样子。那老板正准备扬鞭打下去,突然便把手放了下来,阴险地笑着:“嘿嘿,你这娘们儿就想让我打你,这样你身上有伤我就不好卖了,好继续白吃白喝我的是不是?”。说完那老板便一把把隔壁笼子里的一个吓得脸色惨白的小男孩抓在手里,冷笑着说到:
“你要是还敢反抗,我就打这个小孩子,直到你不反抗为止,反正是个小孩子也不怎么值钱”,说完那老板就在那小男孩的身上落了一鞭,虽然这鞭其实并不重,但小男孩明显心里很害怕,当下便吓得哭了起来。
那位被点名的女子明显犹豫了起来,显然自己不愿意向老板屈服,乖乖就范,但看到无辜的人因为自己而受累,心下却是很是不忍。
“哟呵,看到别人因为你而受罚,自己却无动于衷,你于心何安?看来今天这个小孩子是只有被打死在这里了”,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挥起鞭子,鞭鞭入肉地打在手下那个弱小的身躯上,鞭子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已足以让周围的人变色了,而鞭子打在肉上发出清脆响声更是让小珮难过得不忍心再看了。
老板长期做奴隶买卖生意,显然很有经验,知道对付什么样的奴隶用什么样的方法,这一路从滨海过来,这些奴隶的习性,他都了解得比较清楚。眼下这个女子尽管深陷囹圄,但是在来的路上却是尽量帮助需要照顾的人,所以虽然看起来刚烈,但是却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受苦,特别是因为自己,这位人贩子老板算准了这个女的受不了这样的内心煎熬。
那女子果然慌张了,凌乱的头发未能遮住的眼睛有看得见的惊恐,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着笼子婆娑着。等到老板再打到小孩子身上时,这位女子流着泪站了起来。
“哈哈”,老板捋着袖子,粗声粗气地说着:“我就知道没有我王五治不了的奴隶,你给我出来!”。那位女子含着泪,高昂着头颅,无声无息地垫着步走了出来,冷漠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再没有一丝的情感。
“易公子”,那老板见驯服了女子,扭过头来讨好地问着易公子道:“你看着腰肢,这身材还好?”。
易公子可不管老板动用什么手段,只要这位可人儿跟着自己走便是,他见这女子身形俏丽,纵然沦为奴隶,举止之间也颇见修养,当下很是高兴:“好好,很好,就她了,就她了,老规矩,五两银子”。
那老板弯着腰正要答应,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慢着,老板,这女的我要了”。
老板扭头一看,赫连娜分开人人群来到台前,一脸阳光地笑着:“老板,这女的我看上了,价钱好商量”。
“哦?”,老板那双鼓着的眼睛滋溜着转了一圈:“感情这位小姐府上缺佣人?”。
“是的,正因为这样我才来街上逛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这个合我眼缘的人了,老板你开个价吧”,赫连娜举止洒脱,老板一看赫连娜这样就感觉来了个可以狠宰的冤大头,心下高兴得不得了。
不过明面上,老板当然不能得罪易公子,当下便作出为难状:“哎呀,这位姑娘,易公子,二位都看上这个奴隶了,这让我怎么办啊”。
“那当然是价高者得呗!”,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当下见易公子和赫连娜同抢一个奴隶,一下子看热闹的心便被激发了,你一言我一句把竞争气氛推了起来。
“诶”,那位易公子当下急了,伸手抓住老板的衣服边喊道:“王老板,这人是我看上的,加钱都谈好了,你不能反悔吧?再说了,凡事也要有个先来后到啊”。
这位王老板是何等聪明之人,懂得将自己的商品买到高价才是一个商人该做的事,反正这位易公子的爱好独特,隔不了多久便会到市场上来买人,自己也不怕没生意可做。
“易公子,您是先来没错,但是这个价格我没答应啊”,王老板摊着手,作出衣服无可奈何状:“您看您是客人,这位姑娘也是客人,这叫我如何处啊?”。
“这样吧,老板,我出六两银子带走这女的”,赫连娜操着手,向台上那女的努努嘴,干练地说到。
“哎!”,易公子有点愤怒了,自己还没说完,赫连娜就出起价来,当下杠上了:“那我出七两银子”。
“姑娘,易公子出七两银子”,老板笑着询问赫连娜道。
“八两!”,赫连娜没有任何犹豫。
“唉,你这人真是跟我杠上了是不?!”,易公子气急败坏地吼道:“十两银子!我出十两!”。
周围的人都轰动了,平时这市场的价格,一个女子也就四两银子左右,品相好的也不过五六两,易公子是市场上的熟客,对价格那是很清楚,所以易公子刚才直接喊价五两。现在同样的一个奴隶,自己本来都已经拿下的,现在要花一倍的价格才能拿下,易公子是前天吃的饭都要气得吐出来了。
不料,赫连娜极为淡定地轻吐莲花:“这样吧,老板,我出二十两,连同你刚才鞭打的小孩子一起买了”。
本来小孩子力气小,又需要喂养才能长大,本身卖不起什么价格,老板也正愁小孩被打后身上有伤不好卖,但是赫连娜竟然愿意出数倍的价格同时买下两人,老板喜出望外。
“易公子,这位姑娘愿出二十两买下两个人”,老板把压力施加给易公子。
“我买个小孩子做什么!”,易公子攥紧了拳头,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老板”,正当赫连娜与易公子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位身穿绸缎,不胖不瘦,年纪约莫三十余岁的男子徐步走了过来。
赫连娜看来人,步履稳健,举止中透露着上位者的从容,让人一看便知此人很有身份。
那老板见了来人,一下便收起嘻嘻哈哈混不吝的状态,整好衣冠,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施礼。那位男子根本看都不看王老板,径自围着这几个笼子转了起来,然后看了一圈后,走到王老板身边立定。王老板赶紧欺身过去,把耳朵支在来人的身边,来人面无表情地轻声说了几句,其他人根本听不清内容,只见王老板连忙点头哈腰,那人说完便独自回到马车上了,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对不住了二位”,王老板向赫连娜和易公子施礼道:“这两位奴隶都已经有主了,还请二位改日再来”。
“诶,王老板,你做人怎么能这么言而无信!”,易公子指着王老板吼了起来。
“公子莫急,请二位移步帐后,等在下忙完过来亲自说明”,说完王老板指着台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招呼两边身强力壮的大汉,按照刚才那人所点的人,悉数装车运送。
赫连娜和易公子来到后台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这易公子虽然刚才叫嚣厉害,很恼怒赫连娜抢人,但是此刻却显得很有风度,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两位久等了”,王老板忙完后赶忙走了进来道歉道:“真是对不住了二位,今日之事,却是在下无理,给二位道歉了,若二位有其他看上的人,价格好商量好商量”。
“王老板”,易公子皱着眉头说到:“刚才那人是谁啊?如此强势”。
“易公子”,王老板满脸堆笑着,甚至让人觉得他原本粗犷的外表和公鸭子一样的声音都不那么让人憎恶了:“您有所不知,这位爷地位尊贵,你我都惹不起,在下是个生意人,很多地方都要靠一些关系,因而有些人得罪不得,只能讨好”。
“呵”,赫连娜冷笑道:“看不出王老板是这样一位有规矩的人”。赫连娜当然知道王老板的生意肯定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地方,比如刚才那位女子,很明显家教甚好,明摆着是劫掠而来的,至于是不是如王老板所说的从滨海来的,那就不一定了。
“呵呵”,王老板却是一点也不恼:“看这位姑娘说的,这个世道都是有规矩的,在下不像二位贵人是有身份的,在下还靠各位贵人肯给面子才有饭吃。这个世道有些规矩不是我能改变的,在下便只好遵守,还请姑娘见谅”。
“王老板,你说了半天也没说这人什么背景啊”,易公子有些不悦,这王老板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枉自己还是个老主顾,刚才第一下就把人卖给自己,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易公子”,王老板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请宽恕在下不能直言,还望公子见谅,以后公子若肯赏面子再照顾生意,在下一定价格从优,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赫连娜白了易公子一眼,从先前的对话中可以看出这位易公子在那方面有特殊癖好,对买来的奴隶一定是各种折磨,老板的这句话也让易公子尴尬不已。
“老板”,赫连娜毫不留情的问到:“你们这虐杀奴隶不犯法么?没人管么?”。
王老板和易公子对视一眼,惊讶地看着赫连娜道:“这位姑娘,您不知道奴隶就是两脚羊么?杀羊犯了我大赵哪条法律?我大赵只要有本事,杀几个奴隶算什么?”。
赫连娜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惊讶。她也没有再去看老板和那位易公子,独自走了出来,看着被驱赶上囚车的那些奴隶,心中情绪难以平复。
“走,快走”,一位王老板手下裸着上身的彪形大汉,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对着上车的奴隶们吆喝着。刚才那位倔强的女子,上车前回身看了一眼,正好与赫连娜四目相对,赫连娜心里不由得紧了一下,那眼神充满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而刚才还在车上的那位过来点人的大管家模样的男子,听到吆喝后,从车上走了下来,立于车外一动不动地看着对着奴隶挥鞭的人。赫连娜从远处都可以感觉到此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不可抗拒的霸气,更不用说那位挥鞭的壮汉了,他不知不觉地就放下了鞭子,只是小声催促着奴隶们乖乖上车。
“这人是谁?竟让人不不自觉便臣服在他脚下的感觉”。赫连娜对这位衣着华丽,却有不着痕迹的管家充满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