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处于仲春与暮春之交。往年的清明乞活堡周围的山水间少不了祭奠亲人顺带游历的人,毕竟身处战乱年代,各家都免不了有些故人需要缅怀,有些景色需要留恋。
今年也不例外,乞活堡街道上一早时候便有贩卖祭品的商贩,各家也或多或少的准备自家的祭品。乞活堡人多为当年从并州难逃而来的人,一路历经各种磨难乃至妻离子散,生死离别的不在少数,悲惨遭遇从堡周腾起的烟雾中便可以窥探一二,往者已矣,唯有清明祭奠聊以慰藉存在于世的破碎的心。
清明郊祭乃国之重典,以往时候,赫连娜时一定会陪着父王带群臣到长定郊外的皇陵祭奠先祖和母亲,今年身在乞活堡当然是没办法参加郊祭。不过她还是早早起床,跟小珮交待了一声,便独自到街上采办了祭品。顺着乞活堡的大道来到依山傍水之地,举目望去尽是在水边遥祭埋骨他乡至亲的人,就着清明之机,向逝者诉说世事沧桑以及思念情深,其声哀切,令人堕泪。
没有了父王和大臣在身边,赫连娜也无需遵从郊祭仪式所固有的繁文缛节和讲究的服饰,更不用待在严肃得不容半点疏忽的场合里。此时,她只想好好地找个地方祭奠一下逝去的母亲。她不想与一众哭的死去活来的人一起,于是循着蹊径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放下手中的篮子,将祭品一一摆放整齐。
盯着这些祭品,赫连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亲那慈爱的面庞。小时候自己调皮,像个男孩子一样,喜欢跟着哥哥到处疯。那个时候的母亲总是担心自己在外跌倒了,从马背上摔下来,亦或者遭遇敌对部落身陷不测,每次从外面疯完回来被母亲知道了,总是免不了一顿训斥,等到训斥完了,母亲却又心疼自己满身脏兮兮的样子,问自己饿不饿,那个时候的自己总是委屈地含着眼泪吃完一大盘母亲做的羊肉烙饼,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想到这里,平时坚强的赫连娜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母亲,女儿想你了”,赫连娜呆呆的看着祭品,喃喃自语道:“女儿现在再也不调皮了,虽然没有像母亲希望的那样能安分地在阁楼里学习女红,阅读先贤教诲,但女儿现在可以为父亲和兄长分担忧愁了”。说完赫连娜睫毛轻颤,几欲掉下泪来。
赫连娜母亲出身中原世家,早年机缘巧合嫁给赫连勃勃,虽然身处游牧部落,但她没有忘记向女儿灌输中原的诗书礼仪,一双儿女虽然顽皮,少不了像草原上的其他小孩子一样骑马射箭,撵兔走鹰,但其开阔的眼界和获取的知识一直被部族里的人所认同,这些都是母亲教导有方的功劳。故而时人常说,赫连首领家的家风与同为游牧部落首领家的大不一样,其他首领家的孩子只知用武力解决孩子间的争端,而赫连家的孩子却能通过谈判,用说理和计谋让别人臣服。
一番思绪万千后,赫连娜收敛了对母亲的思念之情,起身到四周转了转,猛然发现灌木丛中似乎有条隐蔽的路,于是便弯着身子顺着路穿过灌木丛。等到她小心翼翼地穿过杂乱伸出的灌木枝丫,抬头一看,差点吓得一跳,没想到靠近河边的石坎上还有人一袭白衣倚树而立。
再一细看,这不是祁子牧么,这倚树抱肩的惆怅之态还颇有魅力。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看这地上的祭品,赫连娜心下略知一二,但这样的日子不是应该一家人都来的么?赫连娜冲着祁子牧喊了声:“牧公子!”。说着便走向祁子牧。
祁子牧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抬头一看原来是赫连娜,遂向赫连娜施礼道:“郝姑娘!”。
“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子放呢?”,赫连娜奇怪的问到,祭拜逝去亲人的话,祁子衿女孩子家可能不方便来,但是一向喜欢跟着哥哥子牧到处跑的祁子放当跟着一起才是啊。
“哦,他们昨天已经来过了,我今天想一个人来看看”,不知道怎的,赫连娜感觉到祁子牧略微有点慌乱。已经来过了?那为什么祁子牧要自己一个人再来一遍呢,不过看祁子牧的样子,赫连娜当然不好再问。
“恩,我正想找你说呢”,赫连娜换了个话题,眨着那双明眸看着祁子牧说到:“那天你干嘛要对子衿发那么大火呢?”。
“哪天?”,祁子牧故作不知,淡淡地回答到。
“就是那天你我……从不见山上下来,看见子衿和冉闵那次”,赫连娜对这个问题摆出一副一定要深究到底的样子。
祁子牧听完后脸上轮廓变得有些扭曲,一语不发,转身朝着蜒溪负手而立,赫连娜奇怪地看着他,过了好久,方才听到祁子牧长吁一口气,低头轻声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赫连娜走上前去,正欲拍一下祁子牧,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没想到一脚踏空从岸上扑通一声栽到了蜒溪里!原来因为现在已是暮春伊始,岸边杂草丛生,赫连娜注意力都放在祁子牧身上,没留神脚下。不过赫连娜当时心里想的全是,完了,这一摔的姿势一定很难看,连身形都来不及调整,祁子牧还在旁边看着呢,肯定囧死了。
祁子牧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扑通一声,再看时就见赫连娜掉在溪中扑腾起来了,蜒溪的水近些日子已经涨了起来了,水流比较湍急,祁子牧来不及细想,一头便扎进蜒溪中。赫连娜见祁子牧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心里突生一股温暖,不过还没来得及等温暖传遍全身,就见祁子牧从水中露出头来,大声喊叫着:“救命啊,我不会游泳!”。赫连娜当场愣了一下,原本还指望祁子牧过来救自己呢,此刻只有无奈地摇了摇头,划开水向祁子牧游了过去。
赫连娜游到祁子牧身后,一把抱住他,然后观察着岸边的情况,看周围有没有人,伺机找个水流平缓的地方,把祁子牧给拖上岸,不曾想因二人都嫌清明祭拜的人过多,一开始便挑选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这顺着水往下游就更远离人群了,赫连娜好不容易找了个浅滩,将祁子牧拉出水来,祁子牧已经呛得不清了,上岸后就躺在河滩上吐着水,赫连娜赶紧上前扶住他给他拍着背。
祁子牧被水呛得不清,在赫连娜的帮助下终于恢复正常,正打算向赫连娜道谢,转头便看见赫连娜被水浸湿的衣襟下玲珑毕现的身躯,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祁子牧愣住了,感觉过往的岁月里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一股热气从脚底逐渐升腾起来,此刻的赫连娜下巴上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透出不一样的色彩,那种色彩给祁子牧的感觉就像他从赫连娜湿透的外衣下看到她胸前的那片绯色一样夺目。
“你往哪里看啊,看什么看!”,赫连娜一把把祁子牧推倒在地上,祁子牧尴尬不已,还好此刻身上发冷,脸上即使在烧得慌也红不起来。
“那个”,祁子牧笑嘻嘻地转移话题:“多谢姑娘相救!”。
“无赖!”,赫连娜坐在一旁,两臂交叉护胸,大声向祁子牧吼道:“不会水跳什么跳啊,你一个大男人还要我来救!救起来还……还乱看!”。赫连娜话越说越小声。
“我没有!我没有”,祁子牧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只是下意识……”,话还没说完祁子牧便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
“下意识?!”,赫连娜指着祁子牧瞪着眼睛,话都说不出来,差点没气晕过去。
祁子牧赶紧爬起来说:“我真的没有看!唉!”。
“你欺负我!”,赫连娜委屈地蜷着腿,把头埋在手臂中。
祁子牧无可奈何地看着赫连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气氛有点凝固,祁子牧想了想只好心平气和地对赫连娜说:“郝姑娘,我真的不是有意看的,在下行为有失检点,在下向你赔罪”。说完祁子牧毕恭毕敬地向赫连娜施了一礼,见赫连娜还是埋头不搭理自己,便说道:“你看我们俩现在身上都湿了,这里里乞活堡还有段距离,湿衣服穿在身上容易着凉,我现在去找些柴火来,咱们就地烤烤如何?”。祁子牧说完见赫连娜一动不动,不置可否,便起身去找来岸边的干树枝,好在他野外生活惯了,生火一事对他来说并不难,很快便升起一堆篝火,祁子牧将外衣脱下来,架在火上烤,听赫连娜没动静,便知道她还在原地没动,便温柔地说到:“郝姑娘,在下行为有失,还请姑娘恕罪,在下并非有意轻薄。现在咱们隔着衣服,我看不见你,这里没有其他人,姑娘可将衣服烤一烤,以免着凉”。
祁子牧说完便盯着奔腾的蜒溪,不去看赫连娜那边:“姑娘刚才问我为什么对子衿发火,我其实当时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刚才姑娘落水时,我突然想明白了,我想我可能是怕失去吧”。
“我们乞活堡从并州一路过来历经艰险,饱尝世间沧桑,失去一些至亲之人,失去一些心中难以想象失去后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祁子牧忍不住想起今天祭拜那人,声音有点哽咽。
“所以,我变得很有戒备心,害怕再失去亲人”,祁子牧仰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能我犯了个错,我以为要是棘奴和子衿在一起的话,我就失去了这个妹妹,棘奴从我身边夺走了她”。
“你这个就是心胸狭窄”,衣服那边传来赫连娜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移了过来,还把衣服搭在祁子牧的衣服上一起烤着:“看不出牧公子原来是这样的人”,赫连娜这句话说得有点饱含情绪的味道。
“哦,我都没感觉到我是个怎样的人”,祁子牧见赫连娜不再生气了,语气便欢快了起来。
“喂,我刚才摔到蜒溪里面的姿势是不是很不雅?”。赫连娜顿了一下,小声的问到。
“还好吧,我没看见”。
“你没看见?”。
“是啊,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你在水里扑腾了”。
“……”。
“那你不会水,你瞎跳什么溪啊!”。
“我,我只是觉得我下来可能能帮助到你”。
“少来,我还没原谅你呢,你欺负我!”。听到这里赫连娜心头一暖,但嘴上还是不饶人。
“我没有”,祁子牧无奈地说到。
“少来!”。
“我真的没有!”。
“男子汉大丈夫,看了便是看了,有什么抵赖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祁子牧下意识站了起来向赫连娜无力的申辩着,但却看到赫连娜只着亵衣,一手捂着光洁白皙如丝绸般的身体,一手指着自己带着哭腔说:“看,你还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