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情路漫漫

听到了这个消息，程大林有些难过。确实，自己经常不着家，妻子贺芳经常开玩笑，说他长什么样，有时候她都快想不起来了。现在，妻子要做手术，自己又不在身边，这可真是说不过去。忽然，他的眼眶里涌现出了泪水。但是他没有给别人说什么，看到打假队员们，已经把一台隐藏在一座山包上的窝棚里面的烟机抓到了，他才决定，立即回到荔都市市立医院，看望自己仍旧在病床上的妻子。

在山下，通过电话，程大林直接给荔都市医院的冯院长说，不要耽误，立即手术，他马上赶过来，补上签字手续。程大林在荔都市也是一个闻人，影响很大，朋友众多，大家对他的人格都有钦佩，所以，冯院长同意了。再说，也是救人的关键时刻，家属签字也是一个程序而已。

司机小张开着程大林的那辆黑色丰田坐骑，快速地向荔都市而去。

这半个多月在云海市的蹲点打假，程大林已经瘦了一圈，他现在觉得，自己经常不在妻子贺芳的身边，妻子虽然有些抱怨，但是也从来没有对他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她真是不错。虽然结婚这么长的时间，两个人的感j晴说不上太好，但是这次妻子贺芳做手术，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赶紧赶到妻子的身边去。

“小张，开得再快一些!”程大林忽然有些着急了。

司机张驰理解程大林的心情，他说：“已经够快了，程局长你看，已经时速130公里了，我还要保证你的安全呢。”

荔都市离云海市不远，开得快的话，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所以没有过多久，汽车就回到了荔都市。但是程大林却觉得这一路十分漫长。他也奇怪，怎么过去不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这一次却很慢很慢?

一到医院，他立即心急火燎地赶到了病房跟前。此时贺芳的手术已经开始了。他又到了手术室门口，一个胖胖的女护士拦住了他。

这个时候，冯院长也来了。两个人握手之后，冯院长说：“老程，你爱人的手术，已经开始了。不要着急，其实，着急了也没有用，你先坐在这里，等等吧。我安排了我们医院最好的大夫在主刀，你放心吧。”

程大林看着手术室里面，依稀晃动的一些白大褂的身影，内心里觉得有些酸楚。

“冯院长，谢谢你的安排和照顾。”

“别谢我，到时候，还是谢那些主刀的大夫吧。你是不是最近非常忙?我看你的脸色也不好，像是没有休息好，你应该注意身体啊。这个年龄，是最容易出事情的了。”冯院长观察着他的脸色说。

老程笑了：“是啊，你说得对，这身体也是一台机器，如果不好好地保养，早晚要出事情的。”

“大道理你也会说，你就是不注意。”冯院长轻声责备他。

“以后我会尽量注意的。”老程答应道。

手术很成功。几个小时之后，手术就做完了。但是因为是心脏手术，程大林的妻子贺芳，还要在观察室里面观察几天，要静心修养，所以，不能够和亲属多接触，多说话，以免情绪激动。

最后，在院长的特许下，老程在玻璃窗外，和刚刚做完手术的妻子，神情地对望了一阵子，程大林向妻子贺芳挥了挥手，彼此看到了对方的面容，也是一种安慰。程大林的心情很复杂。他看见妻子被很多管子和医疗机械包围着，只能够用目光和他交流。贺芳那种目光的意思，是叫他放心，自己的感觉很好，没有问题了。

程大林还是有些愧疚，他用目光告诉妻子，他想陪她几天，但是贺芳摇头示意不用了。过了一阵子，程大林对小张说：“咱们走吧，立即回云海市。”

于是，程大林又连夜赶回了云海市。

在随后的一些日子里，打假专项行动在深化着。程大林和贺新年继续带领防暴大队队员和打假队员们，一起行动，继续寻找那些大目标。

他们就像是蚕吃桑叶一样，一点一点地啃掉了很多制假分子。一天，他们又得到情报，说上荔村有一个制假大户叶水生，现在正在转移机器。事不宜迟，要赶紧行动。于是，程大林带着手下的打假队员们，已经来不及通知防暴大队配合，就先期行动了，他们冒着大雨，沿着盘山路，来到了上荔村这户人家。程大林下了车，看见叶水生家也是一幢三层楼的豪宅，可是大门紧闭，里面还有狼狗在嚎叫。

“小张，你翻进去把门打开。”老程大林命令道。

司机张驰既是司机，同时也是烟草局的打假队员，他人很瘦，有个外号叫“山羊”，因为行动非常敏捷，所以，他一下子就从大铁门上翻了过去。大铁门顶端的尖物，对他没有什么威胁。他跳下去，从大铁门的后面，拉开铁栓，把门打开了，打假队员们进去了。小张又给那只吠叫的狗，扔了一块萝卜，它也不叫了。

他们直扑三层楼的大厅。叶水生的房子，是刚刚盖好没有多久的，进来才看见，竟然是两幢连在一起的三层楼，装修十分豪华。程大林听说他制假已经有很久了。这个叶水生性格暴躁，过去是街上有名的霸王和泼皮，没有人敢碰他。但是程大林敢碰他，这不，程大林现在只带了十几个烟草局的打假队员，就进来了。他们很快发现，肯定是走风声了，主人叶水生已经逃走了。空旷的大厅里，除了一些家具，别的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

“线人说，他家有地下室的，机器就在地下室里面。”小林一边给线人打电话，一边告诉老程。老程和小张、小何，四处寻找地下室的暗门，找了好长时间，终于，老程发现了在门板上的一个液压开关。可是，这个液压开关的线路被切断了。程大林判断，机器一定在下面，可是就是无法看见。

“拿钻头来!”老程说，“直接在这个水泥地面上打洞。”

很快，打假队员小何拿来了钻头，开始钻水泥地面。地面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人的身体那么大的洞。程大林高兴了：“我敢打赌，烟机机器就在下面!”往洞中看，下面很黑，也不知道有什么机关没有，可是程大林没有犹豫，就带着一把螺丝刀和手电筒钻了进去。

“程局长，小心一些!”大家都很担心，小林赶紧跟在了后面，也下去了。

在黑暗的走廊里，他们走了几步，黑暗中又发现了一个暗门。这个暗门是直接通向地下室的，小林一脚踹开了门，地下室出现了。

老程一阵高兴，很快，在这个地下室里，他们找到了两台机器，一台的机身还有些发热，说明刚才还在转动。另外的一台，已经被拆了一半了。

他们后来接着发现，在门口停着的那辆轻型卡车上面，散落着那台烟机机器的主要零件，说明他们正在转移烟机。程大林立即联系云海市打假办派人来，接着给贺新年也打了一个电话：“又有收获了，你赶紧过来吧。”

很快，老贺也带着他的防暴大队来了：“怎么样?抓到人了没有?”

“很可惜，人跑了。”老程说。

“我们下追捕令，继续搜寻。”老贺说，“这个叶水生，他的哥哥叶水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是云海市有影响的政协委员，也是省里面的领导准备树立的民营企业家的典型，他弟弟的这个房子，拆不拆?”

程大林没有犹豫，果断地说，“拆，我们现场抓到机器了，而且是两台，按照规定，立即拆!”

挖掘机也来了，拆毁房屋的行动开始了，但是有意思的是，这次拆房子，就没有发生现场群众围攻，他们只是三三两两地在不远处看着，不敢上前起哄围攻了。程大林知道，打假的环境在迅速改观了。那套连在一起的豪华三层楼，被挖掘机迅速地拆毁了，一下子就在大家的跟前，变成了一堆扭曲的钢筋水泥垃圾堆。

这一招果然厉害，当随后的两天里，防暴大队队员们连续在第四套豪华别墅里面，找到了制假的烟机，并且拆毁了这个别墅之后，老百姓知道这是来狠的了。他们现在知道，至少，政府是不会保护靠制假得来的私有财产的，只要是在你的家里发现了制假的机器，就扒你家的房子。他们感到了很大的震动。

而且，荔都市市公安局的干警，在贺新年的部署下，到浙江杭州抓到了在逃的制假分子林富贵。接着，云海市很快举行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公判大会，最后，判处制假分子林富贵10年有期徒刑。同时，还公开判决了一批顽固的制假分子。过去，无论是烟草怎么打假，都从来没有抓过人，现在，云海市的制假分子发现，不仅要拆房子，还要抓人判人，这么大的惩罚力度，这造假看来是不能干了，这个行业看来也快不行了。

这个行动确实很有威慑力。加上云海市新市长黄东华同时加紧做群众的思想工作，也产生了一些效果，一些群众开始交出来一些原材料、成品假烟和制假的机器，还有的人，在晚上悄悄地把那些机器转移走了。一些制假分子投案自首了，他们交出来一些烟机，还有大量的原辅材料。被收缴的烟机和一些制假分子交出来的烟机，一起放到了广场上，一共有三十多台。

云海市准备市里举行一个销毁制假机器的现场群众大会。在这个大会上，要用大铁锤砸掉那些机器。但是，在上万名云海市当地群众的注目下，谁来砸第一锤?那天，所有的当地人，都远远地注视着，看看究竟是谁，敢来砸这第一锤。

这个时候，还是要烟草局的人出面。程大林没有犹豫，拿起来一把铁锤，这个时候，群众中开始骚动，有人在喝倒彩。

在大家的注视下，程大林走了过来，对云海市烟草局的局长牛春龙说：

“老牛，咱们是烟草局的，来，咱们来砸这第一锤，给他们看看!”

“好，咱们上!”牛春龙也没有犹豫，拿着铁锤，跟在程大林的后面。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烟草局长一前一后，来到了机器的跟前。人群中似乎静默了几分钟，大家屏住了呼吸，要看事情怎么发展。只见程大林挥动铁锤，狠狠地砸在了一台机器上，那台制假的烟机摇晃着，发出来一声痛苦的哀号，烟机关键的零件脱落了。人群又在发出了惊呼。他们总是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就是真的，就是要他们接受的现实。

接着，牛春龙的铁锤，也砸在了另外一台机器上，人群发出了惊呼。接着，防暴大队队员们和烟草局其他打假队员们，也上前开始销毁机器了。

当天晚上，在烟草局的宿舍，程大林和牛春龙就收到了快递过来的威胁信：“你们最好不要上街，小心你们的脑袋!”程大林接到匿名信，对牛春龙说：“你看，他们在威胁咱们呢。”

牛春龙看完了那个纸条：

“哈，他们根本不敢署名。”

“你怕不怕?”程大林看着自己的老部下。

“我不怕。”牛春龙说。

“那好，老牛，咱们上街逛逛去。”

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一起走到了灯火通明的云海市的大街上，走到熙熙攘攘的闹市里，结果，没有人对他们下手。

程大林对牛春龙说：“你看，他们不敢动我们吧!这就叫邪不压正，他们毕竟是底气不足啊!”

说实话，程大林的心里也有一点紧张，因为敌人在暗处，你在明处，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他们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会不会在人群中突然冲过来，刺你一刀，或者让一群人围住，用砖头把你砸死。但是，程大林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够服软，绝对不能够有任何害怕的表示，毕竟正义的举动，是可以压住邪恶的气焰的。

其实，在他们逛街的时候，程大林也悄悄地布置了十几个打假队员，叫他们跟在两个人的后面，以防不测。

两个烟草局长不害怕报复，亲自动手销毁制假机器的行动，使当地群众陷入了反思当中。他们陆陆续续地把一些假烟成品交出来了。几天下来，程大林非常高兴，因为群众多少被震动和感化了，他们交出来了大量的假烟制品。

打假专项行动开始搞了一个月之后，行动的战果累累。群众交出来的那些东西，成箱的假烟成品和各种原材料，在后山脚下面的一片空地上，堆得像是小山一样高。

对收缴的这些假烟，烟草局一般采取的措施是，一律就地聚集焚毁。绝对不能从收缴后的渠道流落到社会上去，必须焚烧掉。焚烧假烟的日子，将是云海市的人们值得记忆的一个日子，假烟燃烧起来的熊熊火焰，是刺痛他们的记忆的永远的视觉印象。

焚毁这些假烟那天，很多当地群众都来围观。省政府也派来了宋有法副省长，还带着省烟草局的周立局长，前来观战。石云耀副市长带着荔都市市政府的一干人，大家都来观看，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也来人了。场面十分的壮观。

防暴大队害怕群众抢烟，把整个销毁假烟的现场给围了起来，然后用汽油把假烟浇注了，点着了火。火焰熊熊，拔地而起。火焰飘摇的时候，有着一种奇特的味道和声音，香烟完全被点燃之后，会散发出来一种浓重的使人头晕目眩的气息。一瞬间，被点燃的成箱的假烟和半成品，都在燃烧。大火燃烧得特别猛烈，风声夹杂着香烟燃烧的毕剥声响，烧灼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非常壮观的一幕，非常漂亮的一幕，它预示着打击假烟制造方面，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石副市长说。

“你看，这和当年林则徐的虎门销烟，是不是有些像?”贺新年问程大林。

“是啊，多少有些一样的。”老程说。

“可是，我们公安局的人马，在这个销毁行动之后，马上要撤离了，今后又要靠你来打假了，制假分子会隐藏起来，打假工作会不会因此更加艰难了?”

“老贺啊，知难而进，才是我们工作的方式啊。”程大林说。

’

“老程，需要我配合，你随时说。”贺新年对他说。

经过一个多月的专项行动，具体来说，一共经过了38天连续不断地作战，云海市和临近的西来县的造假烟的势头，在贺局长带着的防暴大队和程大林局长带领的烟草局的打假队员们的努力下，终于被遏止住了。

背对着那些燃烧着假烟的火堆，一个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对着拍摄镜头说：

“一个最明显的标志就是，现在你到云海市，你在大街上走，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可以闻到强烈的烟草气息了。那么，是不是就没有人造假了呢?当然，仍旧是有的，就像是走私贩毒，只要有利润的存在，有快速致富的机会存在，这个造假是仍旧可能的。所以，最关键还是要找到使当地老百姓能够致富的渠道。请听云海市市委书记洪书记怎么说。”

“云海市正在引进台湾的一个水果加工工厂生产线，准备吸引几千当地人就业。”市委洪书记告诉记者，

“当地的一家民营企业，也正要投资。我们还兴办了一个民营企业创业园，还要出台很多项鼓励到云海市投资的措施。同时发展我们的优势种植业、水产业等等。”

记者问：

“但是，仅仅靠传统的种植业，种植各种果树，其获得收益的速度和效果非常低，非常慢，根本就没有办法和制造假烟相比。你们有信心叫老百姓彻底告别假烟吗?”

“确实，你承包果园的收益，还比不上造假烟收益。”洪书记说，

“可是，我们必须要给他们找好退路，大力发展我们的优势，就是果林和水产。”

记者：“那么您的意思是，烟草打假是一个长期的行为?”

“当然了，毕竟，造假带来的利润很大，不是轻易可以摆脱诱惑的。我们要常抓不懈。现在，造假烟的人，已经悄悄地把烟机转移到了山上，就像是当年共产党打游击那样，进入到了隐蔽的阶段，可以说，今后的打假工作，将从此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也因此变得更加艰难了。但是我们仍旧要打下去。”洪书记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当荔都市决定用重拳打击制造假冒伪劣香烟的专项行动一展开，其声势浩大，力度之大，一开始的确使云海市很多人都没有想到。一直到销毁和焚烧假烟成品，以及销毁制假机器那一天，他们才知道了，政府下的决心有多大。尤其是制假大户林富贵的房子被扒掉，对所有制造假烟的人，都是一记惊雷。

叶水根当然也有些害怕，虽然他都是由弟弟叶水生出面，来打理他的假烟生意，他躲在背后，但是叶水生的房子被扒掉以后，他也开始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