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我想跟你在一起!

叶西涟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她梦见自己有了孩子，而孩子的父亲，就是秦川。在梦里，她隔着门窗看见他和孩子在草地上一起玩耍……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只有床头柜上一张纸条：“俺要上班去了，今天总公司要来营业所看账。电话联系。”

她把纸条揉成一团奋力扔了出去：这个营业所的小经理，一点儿温柔劲儿也没有了!以后再不见他了!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不想动。她突然对她和秦川的交往方式感到了后悔。在开始认识的时候，她就没有打算跟他以一种男女之间感情的方式交往的，他在一开始就赢得了她的信任，但是这种信任更让她少了忌讳，让她几乎忽略了他的性别。

他们把男女之间应该有的感情完全压抑住了，除了信任之外，他们之间不再有别的。他们有时候在一起嘲笑男女之间的感情，认为他们之间的友谊比什么样的男女感情都要伟大，都要纯洁。

她和他其实都明白，他们之间的交往，毕竟还是、而且确实是男女之间的交往。男女之间的交往，如果两情相悦，就会有情欲的冲动。但是在伟大的友谊面前，他们却都感觉，在具体的这两个人之间，男女之间的感情——他对她的“想法”或者她对他的“想法”，都有点龌龊。

他们都有责任不让男女之间的感情亵渎了友谊，亵渎了所谓的纯洁；他们也都有责任不让对方陷入男女感情的泥沼。于是，他们两个人都足够矜持。当一方不够矜持的时候，另一方就应该格外地矜持。

她侧身倒到了床上，紧紧抱着被子蜷缩着。她开始流泪。

她嘶声呼喊着他的名字：“我们不要矜持了好吗?我想跟你在一起!在一起!你别计较我的过去好不好?你说你一点不在乎好吗?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无论我怎么样都喜欢我，无论我怎么样都爱我……你没看出来吗我爱你不想让你走，我不要你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她昏昏沉沉地爬起来。洗漱完毕，她给自己煎了两只鸡蛋，热了一杯牛奶。她打开电视开始用早餐。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笑了笑：我哭了吗?我好像没那么脆弱啊……

秦川的上班地点在胜利南路十八号。

盛华有限在胜利南路的营业部是两层楼房，也是秦川的小小王国。这栋欧式风格的建筑物，一层是营业所，二层是办公区，秦川在二层办公区占有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也就15平米。这里的办公室都一样大小。

秦川赶到营业所5分钟之后，总公司的审计人员到了。他跟他们寒喧了一会儿，秦川和副手梁昆带着他们到了财务室。总公司审计人员要对上个季度的账本进行封存，然后用车运走。看着他们把一个账本核对好然后装到一只黑色的皮箱里，他长长松了口气。按照惯例，审计人员运走账本之后就没他什么事情了，大概一周以后，他和梁昆会到总公司参加季度审查通报会。他和梁昆把他们送上车，然后在营业厅走了一圈，跟营业厅主任说了几句话，就和梁昆一起上楼了。

走到梁昆的办公室门口，梁昆打量了几眼，说：“看你脸色不太好啊，你夜生活别太丰富了。”

秦川笑了笑，一挥手，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他和梁昆关系很好，但是梁昆对他的个人生活一直非议多多，所以他最好的回答方式是什么也不说，免得梁昆又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训他。

他泡了一杯浓浓的咖啡，闻着咖啡的浓郁的味道，他感到自己清醒了很多。前一晚上陪叶西涟喝了太多的酒，他感到精神疲惫，四肢疲软。

他的副手梁昆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样秦川可以安心坐在办公室里放松地先休息半小时再下楼。秦川被任命为这个营业所的经理之后，挑选自己的好朋友、检验部技术职员的梁昆做了自己的副手。

梁昆已经45岁，是公司玉器、珠宝鉴定方面的专家，但是一直没有行政职务。秦川在公司有两位恩师，一名是担任公司副总的典当行业的经营专家，另一名就是梁昆。只要有梁昆在，秦川工作起来轻松了许多，他每周一次在联大的兼职讲座也有了充裕的时间。他喜欢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让下边听课的学生无限崇拜的感觉。

典当行的经营和投资是一门很新的学科，也是让秦川入迷的领域，他在专业上花费的工夫比个人感情上多得多。

不是他不喜欢女人，他喜欢女人，但是他一旦走近一个女人就没有了自信。他有很多次机会都错过了，所以他才会被惠玲抓得牢牢的。

他正想到惠玲的时候，惠玲的电话就到了。

“你快下来，我就在你办公室门外。”惠玲在电话里嚷嚷。

秦川瞪大了眼睛，她在电话里传递的消息让他一头雾水：“真的假的?你不是要下周才回来吗?”

“事情都办完了，没别的事了，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怎么了?你不想见我啊?我回来就想见你，所以刚下飞机就过来了!你是不想见我吗?你不想见我我立刻就走!”惠玲有点发嗲，也有点火气。

“那……你到拐角那个咖啡屋等我，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马上到!”

他不想他们在一起的情景被同事看到，如果同事看见了问他：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情况下他一般都把惠玲支到那家咖啡屋去。所以他也要在办公室撑几分钟，这样才不会一出门就跟她面对面。

5分钟以后他到了咖啡屋。路上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惠玲为什么会提前回来了，原因太简单了：昨天晚上他们通电话的时候他跟叶西涟在一起。

他走进咖啡屋的时候果然看见惠玲一脸阴沉坐在那里。

一股烦恼涌上心头，他几乎想转身就走。

直到他坐下，惠玲的脸色也没变，这让他的脸色也有点晦暗起来。

“看见我，你不高兴是吗?”惠玲冷哼一声问。

我是不高兴，他想，但是他不能这么说。

他说：“没有，可能是我太累了吧。”说完他就后悔了，他的话里有把柄。

“你为什么累啊，是一晚上没睡好吗?”惠玲的话里暗藏杀机。秦川的话，果然被她抓住了。

“睡得还好，就是酒喝得有点多……”他没说完，因为这句话好像还是有漏洞。

果然，惠玲又抓住了他：“呵呵，喝了不少酒吧?听说酒能乱性!”

“你说什么呢?你知道的，我跟她没什么。”他知道自己的辩解让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又没亲眼看见，我怎么会知道?看看你这个样子，看看你这么疲惫的样子，你是不是在她的床上忙成这样的?是不是她一晚上都在要，你一晚上都在给啊!”惠玲说着眼泪已经下来了。

秦川叹了口气。他们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惠玲从来不这样说话的。她说话从来不会这样直接，而是随着他们交往下去，交往得越深，她说话越肆无忌惮。凭着他对她的了解，凭着他的直觉，他知道她原先不是这样的女人。她含蓄，矜持，娇羞，但是现在，她成了什么样了?但是，这能怪她吗?不能!这是他们交往的结果，她在任何人面前都会遮掩自己，包括在丈夫面前，但是，在他面前，她没有了任何遮掩。她认为跟他在一起，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做。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别这样了，好吗?” 秦川的口气中略带责备，但却是那种关切的责备。

“我成这个样子，不都是你害的吗?”惠玲一边说一边掏出纸巾擦拭自己的眼角和脸。

秦川语塞。

惠玲偷天换柱，把两个人的责任说成了他一个人的。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他们在探讨两个人的变化的时候，她经常把自己变化的原因扣在他头上。秦川在认识惠玲之前有过一次恋爱，那一次恋爱中那个女孩子也是这样，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他头上。这是让秦川惧怕女人的最重要的原因。认识惠玲之前和之后，他错过好多次机会，就是因为他害怕那种所谓的责任都要由男人一个人来扛。

为什么女人总是这样的呢?还是自己运气不好总碰见这样的女人?叶西涟是这样的吗?可能也是的。叶西涟颐指气使惯了，是不是更比惠玲有过之而不及?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当初与惠玲好上，是因为在他们共同的朋友苏梅的撺掇下，惠玲有那种想法的，不全是他主动啊!而他呢?如果不是因为孤独和寂寞，如果不说有那种需要，他会跟她走近吗?答案不明。

“你说话啊!怎么了?你后悔爱上我了吗?”惠玲已经不哭了，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非要从他的眼睛里找到她不喜欢的答案。

“我没有啊。”秦川小声回答，“我真的没有。”

“我们好的时候，是你主动吻我的……”惠玲肯定地告诉他。

“是的。”他说。那也是你让吻的呀，你要是不愿意，我能吻你吗?秦川这么想着，心中有点不满。

“你要是后悔了，我们可以分开。”惠玲很认真地说。

秦川摇了摇头。她的这个“提议”他听了太多次了，结果呢?他们分不开，分开仅仅一天他们就开始寻找对方；而且，每一次分开，她都哭得死去活来。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她哭得快背过气去的样子，那会让他的心很痛。

“你跟叶西涟真的没有发生性?关系吗?”她悲悲切切地问。

“真的没有。”他认真地回答她。他的眼睛一片清澈，他知道她会相信他，因为他没有撒谎，他不会因为撒谎而心慌，他不会因为心慌而表现出来心虚。

“你发誓。”惠玲柔声哀求他。

“我发誓!”他诚恳地说。

他们本来是面对面坐着的，他发完了誓，她站起身来坐到了他的身边，头靠在了他的肩头。

“我好想你，你想我吗?”她问。

“我也想你。”他说。

“你爱我吗?”她问。

“我爱你。”他说。

“无论怎样你都爱我吗?”她问。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更是一个陷阱，但是他无可逃避。

“都爱。”他说。

但是这一次，他不甘心，不甘心完全顺从她。

他问：“那无论怎样你也都爱我吗?”

“不行!”惠玲的头骤然离开了他的肩头，她直愣愣地看着他，“那我得看是什么事，有的事可以，有的不可以。”

“那不公平!”他的抗议有气无力。

“就不公平!”她搂着他的脖子，“就要不公平，谁叫我爱你呢!谁叫你也爱我呢!我就要不公平，你是男人!”

我是男人怎么了?秦川不明白这是什么逻辑。

“我不高兴了你得让着我，我要悲伤了你得哄着我，好吗?就像我们刚刚好上的时候那样，那时候你老让着我，老哄着我。”要求不低。

“好的。”

她笑成了一朵花：“你真好，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秦川苦笑。

“你别蒙我，你对那个叶西涟也蛮好的，甚至有时候比对我还好。”她噘起了嘴。她这已不是真的生气了，只是有点点不满意，“你们关系那么好，真的让人有点嫉妒。我不愿意你们那么好，这算什么呀?我警告你啊，你们的关系只许到这一步，不许再近了，好吗?”

“好的。”他很认真地点头。

“你吻我……”她命令道。

“啊!”他看了看四周，犹豫了。

虽然这个时候咖啡馆人很少，但是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毕竟有人会看见的。他不喜欢在公共场合两个人那么亲密。

惠玲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她已经跪在了椅子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她碰起他的脸，然后嘴唇压到了他的嘴唇。他们无所顾忌地亲吻起来。

很长的时间，之后，惠玲突然放开了他。她坐了下来，说：“不能再亲了，再亲就想了，想死了。”她的脸通红。

惠玲的美丽在这一刻更加惊人，秦川看着她，惊呆了。

“我漂亮吗?”惠玲问。她对自己的容貌有绝对的自信。

“太美了……”他把她搂着，“你先到我那儿去，好吗?我得回公司一趟，看看有什么事，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找个借口出去，我去找你。我们今天就在我那里好好在一起，好吗?”

“那你最好多请几天假，你以为人家这么早回来是为什么呀，就是为了跟你好好住几天呀。”惠玲拉起他就走，差点都忘了给面前的两杯咖啡结账了。

他知道她不光是为了跟他住两天才回来的，她是查岗来的，但是，看着她笑靥如花，一想到她的身子，一想到她这一个特意的安排，他什么都不想计较了。他知道她其实是不放心他才回来的，他也知道，她是在乎他的。而他，根本就离不开她。这就足够了。

aa跟秦川成为朋友以后知道，这个叫惠玲的女人和那个叫叶西涟的女人，把他的生活彻底搅乱了，甚至把他毁了。但是，秦川始终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

这个固执的傻瓜!

一周以后，惠玲来到了“摩登”。

一直到此为止，惠玲并未进入他们关注的范围。她是这个案子中最末端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包括海菲、蓝蔻等等，欧阳轩之流更是末端的末端了。他们后来关注到她，也不是因为她跟案子有什么牵连，而是她那个在城市商业开发公司的丈夫……

她是来拜访叶西涟的。叶西涟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惠玲盼着见叶西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出差期间想过，她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叶西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回来了好几天，她都没有决定下来是否真的过来。鼓足勇气需要时间。她的很多朋友都到过“摩登”，并且都是“摩登”的会员，就她没有来过。她有点忌讳这个地方。

其实两个女人都害怕这次见面。叶西涟听南莺通报要见她的女人名字叫惠玲，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甚至她还有点头晕。海菲前一天告诉她要在这里拍戏，还邀请她上镜，她心里正是猫抓心似的兴奋着，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惠玲登门了——这让她更加不知道该站着还是坐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