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最喜欢秋天,阳光明明透透满城,县城周边的大河小沟,水位回落,稻田融金,周围的排水沟断了水流,这是小县城最美丽最富魅力的时候。金子一般的叶子铺满路面,金子一样的天气,爽爽朗朗。
几个小伙伴端着铁盆,赤脚到北面的稻田地里捡干锅。河沟里的小鱼小虾聚在低洼处,吸吮着仅剩的一点点泥浆,呛得直翻白眼,转个身都困难。河沟里的小鱼,湖泊里的小鱼,命运截然不同,位置多么重要。
这些濒临死亡的小鱼,如果没人捡,再过几天,就会剩下一堆鱼干。之后,随着雨水漂浮到田野地头。干锅下的淤泥里,暗藏着滑溜溜的黑杆黄杆泥鳅鱼,缺失了水分,不知这些泥鳅能不能在泥土深处挨到雨季,挨到又一年春风。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大自然给予人们的馈赠最丰厚。秋天里,要捡的剩落儿也有许多:沙土地里的花生,菜园子里断根的胡萝卜,稻田地里田鼠洞里的粮草,冬天生炉子遍野的枯树枝。收割完稻子,稻田地里的田鼠洞就显现出来。周日,肩上扛着把铁锹,拎个篮子,走向田野。遍地稻茬之中,找寻田鼠洞。用铁锨沿着洞迹深挖下去,就能挖到田鼠准备过冬的粮仓,收获一捧捧饱满沉实的稻粒。田鼠都是选稻专家,比人精通稻穗的成熟情况。有人还挖到粮仓里肥硕的田鼠,在田野里烧烤着把肥头肥脑的田鼠吃掉,不仅从田鼠嘴巴上夺粮,还从田野里夺掉田鼠的命。善良的人说过,打了就不要罚,罚了就不要打,连打带罚,是不是有些残忍?
说到庄稼,林峰就又想起在乡下老家的日子。老家就是庄稼围拢的记忆,就是故事匣子。在老家,就会慢慢体验体悟到健康幸福的人都是辛勤劳作的人。劳动回报给了人们丰衣足食,给了人们健康的身体和乐观向上的品性。林峰爷爷就是个热爱劳动的人,从骨子里就喜欢侍弄地里的庄稼,还有他的烟叶,还有他的大葱,还有他的田间地头。田地里有他的乐趣,有他的期盼和收成。
林峰清晰记得那年夏天,爷爷去田里劳动,到了午饭时间还没回来。母亲叫林峰和弟弟去田里喊爷爷回家吃饭。林峰和弟弟到了村西头,看到西边的田地里影影焯焯,都是忙着收割庄稼的人。一个一个猫腰忙碌的身影,老远望去身影相似,根本没法辨认。林峰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哪块是自己家的田地,于是,两眼茫然,不知所以,又不可能走遍田地一个一个去找。明晃晃的阳光当头照,他眯起眼,急中生智,提示弟弟说:“看看地里,哪个脑瓜最亮”。爷爷年龄大了,脑袋秃了,这是爷爷的一个特征。林峰想,这样再找,就能缩小范围,减少盲目,准确定位。他们和爷爷一起回到家,饭桌上,叙说着找爷爷的经过。林峰的那句话还是被弟弟当乐子揭出来,一家人边吃饭,边数说林峰“不懂事”。林峰又不善辩解,只好闷头扒拉米饭。
一年放假,林峰回到村里,村子里的人都在收割庄稼,乡村路上,独轮车来回奔波。已是傍晚时分,他和弟弟也加入收割庄稼的队伍中。黑魆魆的夜空,挂起一枚硕圆的白月亮,奔忙的乡村路上,都是忙碌的乡亲们的剪影。林峰推着满车高粱,弟弟在前边用绳子拉。从村西庄稼地到当街自家院外,有很远的距离。平时没下过地没参加过体力劳动的兄弟俩,肩膀被麻绳勒出了血印,汗水湿透了衬衫。
晚饭时分,村里大喇叭反复喊播通知,让大伙儿抓紧时间抢收庄稼,别耽搁,赶上阴雨坏天气,就损失了。广播里还批评有的人家收割进度慢,跟生孩子似的。并且表扬说,有的人家,孩子休假回来,刚到家,就帮着家里抢收庄稼。
喝着大米粥,吃着红咸菜条,听着大喇叭透亮的表扬,林峰和弟弟的心里比高粱甜杆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