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走下火车时,天色已黄昏。
高原的天空透彻明朗,星星月亮清晰地挂在头顶。
林峰边往站外走,边缩紧身子,他要在德令哈住一夜,第二天再坐汽车回矿上。
车站广场上,接站的出租车陆续走了。林峰拎的东西多,出站晚,上了最后一辆出租,心里踏实下来。
包着黑头饰的女司机说:“再等一下,看还有没有晚一些的,都拉上。”
“好。”林峰觉得头疼,微闭双眼,坐在后座位上打盹。
说话不到半分钟,车门打开,上来一个女子,大大的眼睛,细弯的眉毛,纯净的眼神。
“去市区。不等别人了吧?”女子问道。
“没别人了,不等了。”女司机回头望一眼女子。
“王妮?”林峰禁不住叫出声来。
“是你?”王妮显然也看出是林峰,惊奇又兴奋地望着他。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林峰定定地望着王妮。
“怎么不可以是我。”王妮眼睛里闪着亮光,静静望着林峰。
出租车开上公路,灯火打着王妮明净的脸颊。
林峰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笑着端详王妮。王妮还是那么亲切,入心入骨的温柔,没有一丁点距离。林峰忍不住攥住王妮的手,“你这是去哪里啊?”
“我来给爸爸找药材,他的腿不灵便,听说这里能找到治好他腿病的药材。”
“跟我去矿上吧,跟我去矿上,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找呢?你一个人出来多危险,抽时间,我带你去市场上寻,去戈壁找。”
林峰紧紧攥着王妮的手,生怕她会跑掉。
“这里真美啊,城市也不喧闹,那条河缀着灯光,让我想起来你去天津看我的时候。”王妮静静望着车窗外。
“这是巴音河,待会安顿下来,我们出去沿着河边绕绕走走。”林峰兴奋起来。
“这河的名字真好听,我想先去这里的药店、特产店转转,看看有没有治疗爸爸腿病的药材。”
“太晚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找。”
下了出租车,林峰找了个离车站近的旅馆安顿下来。王妮手里什么也没有,林峰诧异,也没多说什么。
两个人来到一家餐馆。林峰点了王妮爱吃的羊肉串、西红柿炒鸡蛋,点了自己爱吃的鸡肝、溜肥肠,要了两条酥鲫鱼。
“多吃点,尝尝和家里味道有什么不一样,这里的羊肉特别地道,吃完饭,我们出去绕绕。”林峰笑盈盈看着王妮。
王妮没说话,笑着点点头。
“好久没见你了,你们培训一直紧张吗?连假也不休,去了你家几次,都没见到你。”林峰关切地问王妮。
王妮只是笑,夹菜吃。
“下次你回家,你去哪里,一定告诉我,不能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让我着急。我一直惦记着你呢,没有你的消息,我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嗯嗯。”王妮笑望着林峰点头。
“要是有你在,我就不来这么远的地方。在家里,再多的苦,我都能忍,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知足,就别无所求。”
王妮笑望着林峰,两行清泪流了下来,灯光下晶莹剔透。
“别哭,别哭,不难受。”林峰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拭去王妮脸上的泪珠,他的眼底也蓄满了泪。
吃过晚饭,两个人从餐馆出来,沿着巴音河慢慢走。
“又想起去天津看你了,你带我到学校对面的餐馆吃的饺子,那饺子好香啊,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饺子。”
王妮抿嘴笑着。
“大桥上灯火通明,像是过节一样。见到你,我的心都是亮着的,也和过节一样。那时候,我们都那么年青,你就是我的中心,天天心里装的都是你。哦,现在也是,现在也是,嘿嘿。”林峰紧紧攥着王妮的手。
王妮只是羞涩地笑。
走了一会儿,王妮说:“我们回去吧,太累了,明天还得给爸爸抓药呢。”王妮停住步子。
“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说着,沿着河岸往回走。
这时,天空骤然暗了一下。河岸起了大风,天地昏暗,星星藏起身,巴音河的灯光混沌起来,河边的树木竖起头发,河水起了狂狼。纸片在林峰眼前狂舞着,停顿一下,又飞得无影无踪。
林峰紧紧拉着王妮的手,王妮的手冰凉。
大风“呜呜呜”吼叫着,细沙抽着两个人的脸颊。
“小心,跟着我慢慢走,别怕。”
冲上岸的浪涛,旋即在河岸观光人行道上结起了一层薄冰,坚硬光滑。两个人往前小步挪动,走两步,顶风就吹回来一步。天气越发寒冷,林峰打着寒颤,王妮的手越来越冰凉。
“我们再走走,就能找到下来的台阶,上到街道就没有冰了,就好了。别怕。”林峰拉紧王妮的手。
林峰打着趔趄,两个人怎么走,都找不到从河岸观光人行道通往主街的台阶。
气温还在降,浪花飞上人行道,落下来,已成了冰球冰屑,地面光滑,林峰不停打着趔趄。
又一阵狂风卷着河水的浪花上来,林峰已筋疲力尽,赶忙拉着王妮蹲下身,“等一下,风头过去,我们再往前走,休息一下。”
过了一会儿,林峰起身,拉王妮的右手已经冻得麻木,想换一下左手。右手刚一松开,王妮起身,站立不稳,顺着风势往后一闪,踉跄了几步,滑进浪涛张牙舞爪的河面。
“王妮!王妮!”林峰声嘶力竭地喊着,他伸出的左手已来不及拉到王妮。
河面狂涛如一张狰狞贪婪的巨口,王妮的黑发及面孔只一闪,旋即便没了踪影。
“王妮王妮王妮——”林峰呼喊着醒来。
列车飞驰,车窗外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