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景敛下眉睫,遮住了心绪,侧首微微点头:“是,主上。”
面上恭敬的上前,即使脸被完全的掩映在面具之下,他也不忘做出最完美的表情,甚至于连眼中都带着微微的敬意,将丝巾从袖中抽出,他对着重姒轻声道:“劳烦阿姒姑娘将手伸出。”
重姒朝着他微微勾唇,将手从被子中伸了出来,她可不信,有人可以治好她亲自下手‘废了’的腿,她可是直接将金针打进腿中的,只有亲手触碰她的腿,一寸一寸的摸过,才有可能发觉不对,而来人就算察觉异样,澹台觉也绝对不许别人触碰她的腿。
唐纪景将丝巾置于重姒手上,两指轻轻扣上重姒的脉搏,渐渐的他双眉皱起,两指又用力的撵上重姒的脉象,奇怪,很奇怪,非常奇怪,她的脉搏时盈时虚,那是只有垂垂老矣的人,或者濒临死亡,回光返照的人才会有的脉象。
而连着双腿的脉象,却如同石沉大海,一片虚无,什么都探不到,所能发现的,只有一片‘迷雾’,若不是可以看见被子下她腿部的隆起,他几乎就会以为,那是一个没有双腿的人。
这种脉象,除非!
“阿姒姑娘,我可否为你推腿”不等重姒说些什么,唐纪景又低声道:“在下明白男女有别,可医者不避医,若是姑娘想治好双腿,这推腿,便就绝对必须看上一看。”
说完,他紧紧的盯着重姒,观察她的任何一丝表情。
重姒抿了抿唇,转首看向澹台觉:“澹台,我听你的。”
毫不犹豫的朝着澹台说道,重姒的面上无懈可击,心下却有些坠坠,这人很危险,一旦被推腿,也许会暴露,是她大意了。
“主上,阿姒姑娘的病情不容小觑,若是一个不慎,那一辈子便就只能躺在床上了。”唐纪景出声道,明面上他的话实在关怀中重姒,可实际上,他是在提醒澹台觉,重姒这个人不容小觑,一旦有一丝一毫的处理不慎,那么他们便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唐纪景的话,澹台觉听得明白,重姒也听得明白,丝丝的危险感如有实质的密密麻麻扎入肺腑,就如同被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上,一旦一朝不慎,便就满盘皆输。
重姒猛地缩小瞳孔,她眨了眨眼,嘴角的弧度依旧保持不变,静静的看着澹台觉,任由澹台觉的阴影笼罩在自己的身上,面容恬静。
“阿姒,既然有希望,那我们便就看看吧”澹台觉低垂着头,沙哑占了他的整个嗓音。
重姒的心里一个‘咯噔’顺着向上的视线缓缓注视着澹台觉的眼,他的眼低垂,薄长的睫毛在他的双眼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霾,削薄的嘴唇紧抿,带着不明意味的神色回视着重姒。
“好,那就麻烦阁下了。”笑着对唐纪景微微示意。
唐纪景微微点头,道:“冒犯了”慢步坐上重姒的床沿,缓缓将杯沿掀开,因着被雨淋湿,所以重姒的外衫已经脱下,现下只余单薄的衬衣贴着重姒的肌肤。
看着重姒的穿着,澹台觉的瞳孔猛地收缩,抿了抿唇,猛地俯下身子伸手将被子紧紧的拉上,又细细的替重姒将被角掖好,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复又站的笔直。
“男女毕竟有别,虽为就医但也不得不担着男女大防。”
唐纪景看着司靳桦,被包裹着的脸上,一时猛地紧绷,他默了很久,站在重姒的床边,他刚刚是被迫离开床沿的,他的主上在重姒的被子被他掀开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无视了一切,甚至于无视了坐在床沿的他,毫不犹豫的将他从床沿推开!
这样的主上,在那一刻几乎失去了所有理智,太过陌生。
他转身,将遮住脸的面罩取下,直直的看着澹台觉:“主上,真的不用给阿姒姑娘看吗?”
澹台觉一愣,反首看向唐纪景,抿了抿唇:“腿,自然是要治的,只不过男女有别……”
恶狼披着羊羔的皮囊,站在阳光下,对着一群羔羊露出善良的微笑,而它的獠牙,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喉结滚动,迈着优雅的步伐靠近一无所觉的羔羊。
重姒的目光很暖并且充满信任的看着澹台觉,手慢慢的抬起握住澹台觉的手,她的手冰凉,在触碰到的那一瞬,澹台觉几乎立刻就下意识的皱起了双眉,将重姒的手包裹在他自己掌心,用内力蕴着,给与她温度。
澹台觉看着重姒,面前的人对他笑着,信任无比的笑意,她甚至给他一种她并不在意刚刚唐纪景的失礼和试探,因为——她相信他,她相信他会保护好她。
“阿姒,我说过,会治好你的腿的。”澹台觉终于忍不住开口,重姒这个人太过难以琢磨,可她的信任却更难以获得:“阿姒,你先梳洗,我替你另寻一个大夫。”他不能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信任就此放弃,可唐纪景的提醒他却也绝对不能不顾,唯有如此,这才是一个折中的办法。
重姒将手从澹台觉手中抽回,又挪回被中,因为寒冷将身子蜷缩在了一起,一道闷闷的声音发出:“麻烦你了,澹台。”
如愿以偿的看到一丝失落爬上澹台觉的,他的眼慢慢垂下,声音冷漠:“你先退下。”
“主上?”
“我说退下,不要再让我重复一遍。”澹台觉再次将重姒的手从被窝中抓了出来,握在掌心,替她细细的暖着,见重姒并没有抗拒,微微笑了笑,柔声道:“是我疏忽,竟寻了个男人来替你整治。”
“吩咐下去,让弦歌过来替阿姒推腿。”澹台觉回首看着唐纪景再次命令道。
唐纪景微微一顿,弦歌的医术也可算得上高明,对于混鲲的血脉也是熟悉,若是让琴来……看了眼澹台觉,那是命令的口吻,是不容反驳,看来重姒这人已经对主上产生了影响了,顿了顿,唐纪景恭敬的退下,既然不能智取,便就只能力敌了!
要让一个人无知无觉的死去,他有无数种办法……回首看了眼在床上卧着的重姒,唐纪景躬身退下。
重姒静静的抬头看向澹台觉,她浑身冰凉,温暖从澹台觉的手中不断传递过来,竟让人隐隐有些眷恋这种温度,是那么的温暖呢,可她不能拥有,也绝对不可以眷恋。
重姒用力的将手从澹台觉的手中往回抽,滑腻的手柔若无骨,澹台觉试图抓住,可她的手过于滑腻柔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收回。
重姒偏着头:“无妨的,我也想能早点好起来。”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明白不了她的真正想法,她笑着,精致的脸上越发的完美无缺。
澹台觉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重姒堵了回去:“澹台,我既然给了你信任,便就绝对不会轻易的将这份信任收回。”
“澹台,我既然信你,便就会全然的相信。”
“澹台,不要怀疑我,你也试着相信我,好吗?”
澹台觉神色复杂的看着重姒,不对劲,很不对劲,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突如其来的‘天罚’,突如其来的‘放弃’,突如其来的,曾经遥不可及的——信任!可……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不对劲,不可以相信重姒,她很危险,她是披着羊皮的恶狼,伪装成无辜而弱小的存在,引诱着猎人的靠近,然后——一口将猎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