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重姒冷冷的目光看向他,司靳桦挑了挑眉毛,收敛了笑意“好吧,好吧,是你的手下,口味奇特,顶着堂堂国师之尊,却要下嫁为妾。”
重姒默了默,淡淡的开口道:“容颜是我很久以前收留的一个乞儿,她天性善良。”
“那天她瑟缩在角落里,手中抱着半个冷硬的馒头,明明自己都饿得在打颤了,却依旧还是将那半个馒头塞给她的奶奶,自己一个人就那么哆嗦的靠着墙。”
“人都是会变得。”司靳桦站起来走进重姒,抚了抚她的发顶。
一片阴影打下来,重姒仰首看向站在她身边的司靳桦,他的面上不分喜悲,重姒轻轻的勾了勾嘴角:“你说的对,堂兄,人,都是会变得。”
和尚叹了口气,口中默念道:“我佛慈悲。”
许持言站在一旁,听着重姒说‘人都是会变的’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疼……
楼下声音纷杂,楼上雅间静谧的可怕。
一个人若是可以掀起天下人的巨浪,那么,这人,无疑就是生活在了风口浪尖,一朝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直至葬身于海,粉身碎骨。
伴君如伴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重姒这一举动,无疑是在挑衅皇室的权威,天下人的舆论一边倒,看似国师地位超然无人可动,然而一旦引起了皇室的忌惮,又哪里还会有什么活路,除非……谋朝,篡位!
想到这,许持言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手,如果重姒真的欲要谋朝篡位,她手下的能人异士足矣使一个王朝动荡不安,乃至于改朝换代,这时若是再有人推波助澜……
猝不及防的设想令人毛骨悚然,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就是一场阴谋,一场将大钦推入万劫不复的阴谋。
“箜,也许你说得对,容颜并没有背叛你。”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是流鉴安插在你身边的暗桩,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显露了真面目。
在身边陪伴了经年的侍女,忠心耿耿的下属……
到头来,终也只是一场骗局……
许持言看向重姒的目光黯淡了一瞬。
重姒恍惚听到了一声叹息,闭着眼,其实却什么声音也不曾出现“我是大钦尊贵的国师,享受着臣民的敬仰,自该承受大钦国师该承受的”。
她说的淡然,似乎没有明白许持言话中未尽的意思,然后,优雅的抬起桌前的白色陶瓷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不论如何,我既一日为大钦的国师,我便就会尽我所能的使大钦国泰民安,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的道理,我虽为一介女子,却也还是懂的。”重姒微微笑了笑,脸上是一片坦然,她回避着许持言问出的问题,却将他所担忧的而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回答了出来。
这一句话,其实谈得上诛心了,看着重姒,许持言突然觉得,如果当今皇上容不下重姒的话,他可以为了保护重姒而放弃他的忠诚,谋朝,篡位。
这是她该承受的吗……司靳桦微微侧首,她端庄的坐在眼前,精致的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漆黑的眸子敛在眉眼的阴影中,就连神情都是带着微微的笑意,整个人就如同无欲无求……
眼前的人过于完美,完美无缺的容颜,完美无缺的性格,完美无缺的举止,她的一切一切……都那么的‘完美无缺’。
可这世上,是从来不会有完美无缺,无欲无求的人,就连初生的婴孩都会用哭闹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他认识她太久了,若不是太过熟悉,看见她此时此刻一副为国捐徐的模样,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会向许持言一样被重姒感动,可惜……他对她,太熟悉了。
若真的到了那一天,以她的性子,即使是民不聊生,她也一定会宁愿玉石俱焚。
“大钦国师,今天可就不是了”司靳桦道。
大钦国师将在今日辞去国师之位,下嫁与……流鉴姬瑞!
今日过后,大钦在无国师,而重姒,只不过是流鉴七王爷的一个妾,卑微低贱的——妾!
流鉴王朝的迎亲队伍大正旗鼓的从街道上踏过,迎亲的车队拉着遍布富阳街道的聘礼,玫红的绢稠在空中飞舞,艳色的花轿被十七仪仗抬着,六台锣鼓被十九侍女抬着,姬瑞坐在汗血宝马之上,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意,眼中丝毫不见迎亲的喜悦。
“混账!”
十里红妆,这般的场面,换在任何一个场合,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该是极为惹人艳羡的,可在大钦的臣民看来,是最大的侮辱,若不是街道两旁有兵卒拦着,他们恨不得上去将这该死的车队,千刀万剐!
娶妻,是只能使用正红的仪仗,而这流鉴的车队使用的是——玫红,玫红意味着妾室,意味着他们大钦的国师,嫁过去,是为妾!
堂堂的一国国师——为妾!说出去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话!今天竟然就这么在他们面前上演了!
“奸臣贼子!”
“而母婢也!”
“流鉴猪喽!”
叫骂的声音沸沸扬扬,四处弥漫着沸腾的怒意,每个人的脸上不论老少都带着一种屈辱的神色,人山人海中,竟没有一人带着一丝一毫的笑意。
重姒像是没有听见那沸杨的骂声,起身推开了窗户,侧首从窗口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见街道上的全景,遍地的玫红,迎亲的姬瑞脸上带着的笑容,而周围是一片叫骂的声音,这场景,显得诡异至极。
“兄长是打算让我就这么嫁给他么?”重姒看着楼下的车队缓缓驶向国师府中,出声向司靳桦问道。
司靳桦笑了笑,顺着重姒的目光朝窗口望出去,慵懒的倚再窗框上,看着这场闹剧:“似曾相识含苞,风花雪月明了。心有茂霜无慌,南柯一梦黄粱。相得益彰敛君郎,红灯澜烛归入帐。”
重姒低蹙着眉缓缓看向面前的人,他穿着正红的衣衫,长长的韦伯上面绣着金色的菊,外罩着金丝银纹的天蚕丝袍拖曳极地,那是成婚的婚服,他唇角带笑,笑得极为优雅。。
重姒亦笑得悠然,低道“待我长发及腰,美景良辰独妙,白骨寻访清剿,魂魄化形为妙,待我长发及腰,伊人归来可好,我已万国来朝,不见阮郎一笑。”
话音似珠玉清脆散落,眼前的那一抹红散落于眼中,跃然于窗下,丝丝缕缕的红在空中留下了残影,只来得及看得见那极为繁复的金丝花纹。
鲜艳的红降落于队伍之前,拦在了姬瑞的马前,挡住了前进的车队。
“大钦的国师,是我的。”朝着姬瑞说道,说完他顿了顿,抬首朝着楼上望去。
“姒姒,你说,是吗?”
沸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有人穿着正红的衣服抢亲!这说明另有隐情啊!接着纷纷不由自主的顺着那红衣男子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个茶楼,在楼上的雅间中,一个女子静静的倚靠在窗口,她的面容安静,眉目间仿佛含着秋水一般,盈盈带笑,她看着楼下。
楼上,窗旁,红妆,佳人。
红色的车队彻底停下,十里铺满的红绸纷扬,大批的御林军持着武器纷纷奔向司靳桦,尖锐的枪头围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圈,凛冽的寒光直直的指向被困在中间的司靳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