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于苍九烛的回答,司靳桦微微勾唇,依旧冰冷着目光,弯腰将一粒药塞进苍九烛的口中,直起身,朝着空中吹了一个音节,一匹马哒哒着马蹄随即出现。
炙热的阳光照的人愈发压抑,几人围在桌边,静坐无语。
“箜,你身上的毒?”许持言问道,既然她和许持言是统一血脉,司靳桦是百毒不侵之躯,而且似乎是与他体内所流的血液有关,那么箜作为司靳桦的亲人,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那么她会不会……也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如果是的话,那么为何她一开始不说,而且在那世外之村中,她确确实实是中了毒的,而且还是爷爷亲自诊的脉,那是绝对不会出错的,然而今日司靳桦所说的,却又好像与他知道的是——背道而驰。
箜她……许持言紧紧的看着重姒。
重姒朝着许持言笑了笑,双眸回避了他的视线,既没承认自己身体受损,也没否认自己是混鲲一族,毕竟在大多数时候,同样的一句话,有别人说出来的,永远没有自己想像的来的饱满丰富。
“那箜你之后有什么打算?”看出重姒的回避,许持言没有追问,绕过刚刚这个敏感的话题,提出今后的打算,毕竟以前的事,只有无能者才会穷追不舍,他在乎的是,将来。
他总归是有办法将箜的所有都慢慢挖出来的。
“之前苍九烛说大钦的国师将在三日后辞去国师之位,下嫁给流鉴的姬瑞……”顿了顿,许持言略带迟疑道:“那种情况他并没有必要欺骗,可箜你明明一直是在……那么现在在大钦的是?”
重姒没有理由骗他,更何况他相信她就是大钦的国师。
重姒扫了眼边上静坐着的司靳桦与和尚,他们虽然不能信赖,但并没有威胁,也没有利益上的冲突,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司靳桦给她的感觉很是安心,是一种熟悉的安心,可她以前并没有见过他……这种感觉出现的诡异!
“是我的侍女,容颜,她精通易容和口技。”重姒淡淡道,很难从她的声音中分辨出她此时的情绪。
“是让她暂时以国师的身份留在国师府中。”
重姒说道这闭上了眼眸,抿紧的嘴角透露出似有若无的嘲讽,室内一片安静,司靳桦与和尚对视片刻,再次慵懒的靠上桌旁,对这个话题不置可否。
和尚闭上了眼,嘴中念念有词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司靳桦笑了笑,从桌上拿起一个杯盏给和尚沏了杯茶:“和尚,你念错了,这时候你应该说……”
说着司靳桦停顿了下来,和尚皱了皱眉,他最恨被人话头吊一半而不说的人,司靳桦散漫的笑笑,不在搭理和尚,转而看向许持言道:“你怎么看?”
许持言手覆上脸庞,他并不想说出这句话,毕竟能被交付国师之位的人,定是箜交与了信任的人,许持言遮掩下的目光渐渐凌厉起来,朝着重姒渐渐开口。
“会不会是,容颜背叛了你。”
背叛吗?
重姒一愣,像是第一次经历这两个字。
背叛国师,形同叛国,下场可不是一死就可以一了百了的,凡是与她沾亲带故的,一律凌迟处死,诛九族已经算是最轻的刑罚了。
而且,容颜她本身可是有着致命的弱点的,她需要一种药,才可以让她的脸不至于溃烂,甚至于,她是依附着那种药才能活下去的,而那种药,只有她可以调配,若是背叛,她应该清楚后果,毕竟没有什么,比自己更为重要的,不是吗?
除非,是姬瑞,那个流鉴的皇子,那致命的爱情,若真是这样,倒也算是她预料之中的。
许持言眼中是没有任何表情的重姒,连情绪都没有半分的波澜,她的面容平静,是没听见吗?许持言看着重姒,然而下一秒,重姒悠然的声音响起。
“不会,容颜不会背叛我。”
容颜是她救下的,在三年前,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肤,是完整的,脓包,脓血,蛤蟆一般恶心泛黑的皮肤,若是没有她,现在的容颜已经忍受不住无边折磨而死,或者生不如死的活着。
即使现在的容颜,若是没有了她每月的抑制毒药的‘解药’,早晚也会变回当初那副光是令人一看,就可以吓哭孩子的模样,到时,一张人皮面具,又可以隐藏多久,又或者即使遮掩了面容,那,皮肤下覆入骨髓的恶臭,容颜,她绝无办法。
所以……
“不会!容颜不会背叛我。”
说道此处,重姒将眉目挑起,嘴角旁勾起的笑意……冰冷……就是这样,用所有的利益去钳制他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让她的意识不知不觉开始臣服,不敢背叛,不敢反抗,不敢……
也只是不敢罢了。
许持言猜不透重姒的心,他的猜测仍在继续:
“箜,流鉴的姬瑞不是‘凡夫俗子’,在多年前,我就以听过他的传闻,是个冠绝当世的人物,传闻没有人可以拒绝流鉴姬瑞的请求,更没有女子可以拒绝流鉴的姬瑞,而容颜,她是一个——女子”
“而一个女子,一旦动了情,即便明知是悬崖绝壁,她们往往也会选择——飞蛾扑火。”
许持言悠悠的嗓音还在诉说着种种可能,比如身不由己,比如……爱。
重姒温柔的笑了笑,对许持言的话不置可否,淡淡略过这个话题,修长的手指抵住唇畔,示意安静:“许公子,姒很感激你处处以我为先,只是不知今后许公子有何打算?”
不管为情还是身不由己,背叛者,从来只有死路一条的,不是么?
而无能者,留之,何用?
若是无用,
那,便,
弃之。
许持言愣了愣,转而道“将陵不涉朝政,但不论如何,将陵都是大钦的将陵,国师下嫁事关国体,父亲定会亲自前往,母亲身为将陵夫人,即使命不久……也必须前往富阳。”
“如此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话虽这么说,重姒目光却一直遥望着远方,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温柔的脸上,眼底却是毫无情绪。
一直慵懒模样伏趴于桌上的司靳桦突然开口:“堂妹,我们也是要守望相助的。”
“堂兄我就和你一起去那富阳吧。”
重姒瞳孔猛然紧缩,一直慵懒散漫的人,突然提议与她一起,即使他口中提出‘守望相助’,隐隐是为当初她的话‘混鲲一族血脉,为男,活不过而立之年,为女,则活不过花信年华’而妥协,可冥冥中,她却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堂妹是不愿意?”司靳桦斜斜的看向重姒,赖洋洋道。
重姒和司靳桦对视着,几乎在一瞬间,重姒看到了司靳桦眼底一闪而逝浓烈的杀意,那一股杀意,就像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一般,而转瞬,那双眼中又是一如既往的慵懒散漫。
“怎么会,堂兄若是愿意与姒一起,姒自是万分感激的。”重姒把玩着零落胸前的发丝,对着司靳桦笑的善解人意,乖巧的不得了,任是谁看见重姒现在的模样,都会觉得,那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妹妹。
司靳桦看着重姒,满意的笑了笑,又重新仿佛柔若无骨的趴回了桌上。
重姒垂下眸子,脸颊上依旧是一副温柔的乖巧模样,刚刚那一瞬间的对视,让她觉得在一瞬间如坠地狱,那个比苍九烛还森冷黑暗的眼神,让她感觉在一瞬间身体仿佛被掷入尖刀之上,皮肤被片片凌迟,就连指尖仿佛都带着剧烈的疼痛,那是——魔鬼的一瞥。
司靳桦很危险,重姒挑起笑容,声音温柔而坚定:“不如,堂兄娶了我?”
不如,堂兄娶了我……
许持言看着温柔注视司靳桦的人,突然心脏紧缩。重姒要嫁给司靳桦,与仅仅相处了几个时辰的‘陌生人’,没有人会那么做的,这只是一个试探,重姒对于司靳桦的试探!
现在的许持言并不知道,其实在这一刻,他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只需要几个字,也许将来的他们,便不会走到刀剑相向那么悲凉的结局……
“……重姒。”
司靳桦看着眼前眉目带笑的重姒,目光复杂,一个慵懒的调子响起,低沉的声线缓缓吐出两字:“甚好。”
重姒闻言朝着司靳桦笑得愈发温柔:“堂兄,依黄道吉日来算,三日后,是极为难得的良辰美景。”
一瞬间的停顿,一个平稳的慵懒调子响起“那就依堂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