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吉镇也没啥特别,还以为柳城南的秘密基地会搞些图腾崇拜啥的,没想到与山脚小城隅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四周峭壁嶙峋的天然屏障,要不是有黄毛带路,真不敢想象浓雾遮蔽的山底别有洞天。
“嘿,你说小龙女是不是就住在这谷底十六年?”柳天琪望着烟云缭绕的山巅,仿佛天境一般遥不可及。
“小龙女是住在湖底,不是谷底,没文化真可怕。”
湖底?脑中迅速闪过山脚小城隅的香艳长吻以及对黄毛水性不差的判断,不会这么巧吧,柳天琪苦笑。
“这里就是旺吉镇,你们随便看随便玩,有人为难你们,就报我小毛哥的名号。不过太阳落山后一定要回到这里,我送你们出山。”
太阳落山?都现代社会了,直接说下午六点多干脆,世外高人就是矫情。
突然,黄毛灰浊的瞳仁像山雾一般迷障重重,“可别找出什么路痴的烂借口。”黄毛温柔地警告他们,“迷路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黄毛声音渐低,直勾勾盯着两人圆睁的瞳孔,“到时候就知道了。”
黄毛放声一笑,空气中灼烧着鲜血的香甜,身体也如这晨曦一般,虽包裹着炙热一切的烈焰,而此刻却是暖风拂面般的轻柔。
兄弟们,有客人到访,玩得愉快。
杨静和柳天琪踱到一处人多的茶馆,茶馆古色古色,门面上挂一金漆招牌,无心茶。内设立式漆画屏风,雕花木制茶具,连桌椅腿儿上都像模像样的雕着牡丹图样。
往里看去,靠墙的地方铺着一块十平左右的棕色印花羊毛毯,毯中落一红木矮脚桌,桌上放着一张玄色古琴。这人头攒动、桌椅乱排的茶社内,唯有那十平空间透着闲适舒懒的情趣,像一块孕育清新与生气的黄土地,正将它无穷的活力与神秘向四周渗透,周围竟不自觉让出数条蔓延至外围的通道。
毯子右侧是一面半人高的圆形紫铜浮雕屏风,看位置和大小,想必屏风后是某位大人物的雅座。
“呆会儿有美人抚琴。”想起他一副纯情少年的丢人模样,杨静不怀好意地向古琴努努嘴,“你可别把眼珠子掉出来。”
“那得看美到什么程度。”柳天琪假意坏笑,还不忘把香滑小舌在唇瓣抹上一把,直看得杨静想拿开水泼他。
“今儿鬼王也来了。”周围小声议论,两人装作斗嘴打趣,暗地里竖着耳朵听得贼仔细。
鬼王?杨静把嘴一撇,名字霸气的不是小人就是脓包,叫什么狗蛋牛蛋的,多半真英雄。
“大判官也来了。”
“听说钱老板上了铁书,侄子死在外面了。”
“真的?哪个没眼的,惹到钱老板头上……”
人群开始骚动,钱老板,这三个字顿时引去大片目光,各分散的小型讨论组也因这三个字立时聚成一个大型八卦组。
钱老板?那曼妙女子口中的人物,也是让小毛哥忌惮的人,究竟何方妖孽。杨静和柳天琪无意中对视一眼,只见柳天琪神色紧绷,眉尖挤出了两条核桃纹,莫非他摸出了钱老板的底细?这神色倒像是得罪过人家,杨静脑中一黑,这个惹事儿的主,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这荒山野地的最适合抛尸灭迹了。
“走?”
歇脚茶不喝也罢,杨静碰了碰柳天琪胳膊,顺势打了个闪人的眼色。
“嗯。”柳天琪脑袋一点,逃也似的起身。
乖乖,怕成这样,看来梁子不小。
正待两人起身,突然点点琴音飘起,茶馆内人声戛然而止,只留下无数探寻的目光紧盯着两个木然杵在视线中央的身影。呃,坑爹吧,两人愣在原地,这众人盯着,动不得更逃不得。
两个虽是陌生面孔,但打着小毛哥的名号来到这里,茶老板也不是不识时务的傻子,两人得罪不起,乖乖看戏就好。可这琴音响起,两人竟兀自起身,实在是坏了规矩,正欲打发手下过去,却见坐在前排的小毛哥转身向两人打出了一个“坐下”的手势。
惊觉突变,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杨静无奈白了柳天琪一眼,而他却是毫无表情,仿佛刚才的尴尬不曾发生似的。杨静佯装打出抱歉的手势,周围只是一圈冷哼,利箭般的目光随即撤离。
“凉风卷落残叶,江水歇……”歌声响起,和着琴音,一个清亮温婉的男音娓娓而来。杨静和柳天琪一愣,古琴后何时坐着一个黑发披散的白衣男子,刚才只顾念琴声,却没注意这抚琴的人。
“鹤发朱颜黄口逐花谢,玄月夜,凤凰劫,白玉血,朱门赤瓦残垣泣无邪。”男子唱罢,指尖送出一串音符,似有意停顿,果然周遭议论声起。
“这月十五,江家遭了横祸,老弱妇孺无一幸免,只在死人堆里勉强救回一个五岁小孩,小腿被咬去大半,命不久矣。”
“我也听说了,都是江老板那白玉凤凰害的,早说这东西邪性,他不听,偏去寻它,找到又如何,宝藏未见分毫,命反倒搭进去了。”
“真有宝藏吗?”
“死人的宝藏,只有死人才动得。”
“啧啧。”
“我可听说这东西是从柳家禁地带出来的。”
“啊?有这回事,难怪死得这么惨……”
杨静若无其事地在桌上划出“什么情况”四个小字,柳天琪无奈耸肩,这白玉凤凰啊,宝藏啊,江家啊,灭门啊,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杨静小嘴一嘟,一副你也不过如此的轻蔑之态。
柳天琪只当看见脏东西,忙在十个指尖逐个咬上一口,百无禁忌。
“200万。”抚琴男子身前又冒出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家伙,无论发型、长相,还是皮鞋、西装都专业得无可挑剔,天生一副主持的好皮囊,唯独那领带让人大跌眼镜,这么一身人模狗样的行头,偏打着绣满蜘蛛图案的领带。吐丝的,结网的,爬行的,蜷缩的,或大或小,或群居或独处,看得人眼皮直跳,在座的人早就习以为常,这领带可是这个王牌司仪的最爱,谁让他的名字就叫蜘蛛呢。
“100万寻凶,100万报仇,事成之后,白玉凤凰任凭处置。”
“江家不要白玉凤凰了。”
“人都死了,还要那劳什子干什么。”
“这手笔可够大的。”
看来,吸引这群人的不是200万的报价,而是这白玉凤凰的处置权。
“这活我接了。”一髯须大汉应声而起,手中羽翎一掷,正中抚琴男子身后三块铁片之一。杨静定睛一看,汉子掷出的正是放在每张桌子上的铁羽箭,这铁羽箭的造型正是传说中的凤凰羽毛。
凤凰又是凤凰,这凤凰与柳家有什么关联?
“铁书已开,一月为限。”蜘蛛说完,脸上浮出疹人的笑,他故意噤声,向小二打了个手势。
小二殷勤地将铁片取下送到髯须客手上,待他自信满满地翻开铁片之时,手上一滞,目光僵在落款处,挪不动分毫。
这……这是事主的血书啊。
一般的任务只要完成后凭铁书领赏销案即可,但血书以立书人之命作担保,只求如愿,除了书面约定的200万报酬,立书人的一切包括他自己也会成为完成者财产之一。没有接下任务的人也会被突然增涨的酬金诱惑,抢夺铁书,抢夺任务。
这……这血书的落款是江佑航,正是江家惨案中命悬一线的小孩,江家第28代孙,理论上的继承人。完成这个任务,得到的将是整个江家财富和它在甘州以北的势力。
“这是江家少主立下的血书,助其如愿者以家业谢之。”蜘蛛说完,周围一片骚动。
“完成后就是江氏的新主人。”
“小小年纪为了报仇,祖宗都不要了。”
“仇恨太大,不报无以谢先人。”
柳天琪一直默不作声,眼底藏着笑意,他盯着被视作焦点的小舞台,抚琴男人唱罢一曲一直低头不语,连长相都不曾看清。打着蜘蛛领带的主持人,笑容邪魅,每每人群中议论声起,他便笑得更加祸害,但凡看到有人掉入陷阱或陷入窘境,眼里更是迸出炽热的杀意与快感,连手指也会不自觉幻化出舞蹈的小动作。这厮做主持前可能是个跳拉丁的,不仅生得白净,兰花指也甩得熟稔。
“哼。”髯须大汉自知被蜘蛛摆了一道,他早不说,偏偏自己接下才说这是一封血书,血书一出,必定引得同行争抢,人人都想坐收渔利,自己千般万般也落不到一个好下场,该死的,他还是这样爱玩弄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