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冉夫人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吵醒,院中传来几声犬吠,远远望去,小花园被一根掌宽的警戒线圈了起来,四周人影幢幢。
“怎么回事?”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守在门边,略略抬头,额上还缀着细薄的汗渍,“今早,晨练的人在门口发现一具仰坐的女尸,之后,警察蜂拥而至,随行的警犬搜索花园时突然发狂,竟又在园中刨出另一具尸体。”
冉夫人惊得一颤,“什么尸体?”
“海皇艺人秦然和林阳,一具胸口写着‘情’字,一具被剥了皮。”老管家几十岁的人了,显然是没见惯这种阵仗,不免犯起嘀咕,“秦然不是死了吗,怎么相同的方式又死一次?”
院中闪光灯打得啪啪响,一大群警察分成两拨,对着尸体又是拍照又是涂涂写写,门口挤着一大堆不明真相的群众,脖子伸得老长,议论声像群苍蝇一样嗡嗡响,真不明白尸体这种晦气的东西,怎么惹得这么多人乐此不疲。
冉夫人拍了拍额头,将将走近一些,便有一大群警察围上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不要破坏现场”“走开”,更直接一点的干脆直接上手连推带拽。
待看清来人是冉夫人时,忽又假意挤出一个笑容,恬脸陪笑,“请您先去旁边休息,以免破坏现场。”
冉夫人分明看到他眼中幸灾乐祸的得意之色,复抬眼,望了望满院子攒动的人头,海家老宅地势偏僻,这么短的时间,这么远的距离,却聚了这么多的警察和八卦群众,心下断定,莫不是被人盖了黑锅。
宅中保安此时正灰头土脸,一身恼意地躲在墙根,看他们那副无精打采的蔫样儿,还在为今早被人下套玩忽职守的事懊恼不已。冉夫人更加肯定,这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
正抬眼,四下环顾,准备寻几张可疑的面孔,突一道强光亮彻眼底。
冉夫人偏过头,两个举着话筒和摄相机的男人小跑而来,周围警察瞄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
这情景,冉夫人甚至怀疑,这些所谓警察是有心人安插进来的赝品,只是人已在院中,阵仗摆起,海家失了先机,这哑巴亏算是吃定了。
小个子男人举着话筒,“冉夫人您好,我是《都市日报》的记者,发生这种事情,您还能气定神闲地在院中散步,是不是早料想会有这种遭遇。”
这话问得欠妥,冉夫人神色不快,小个子见她不回答,又绕到跟前,“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您如此镇定,是自信海家地位稳固,还是不屑于对方的嫁祸与挑衅。”
冉夫人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半字未吐,只是带着怒气愤然转身,面上黑纱微微扬起,小个子的刘海毫无征兆地颤了颤,莫名环顾间,却看见身侧扛着摄像机的胖子瞪着黄豆粒般的小眼睛,整张脸绿得堪比院中新移的草皮。两人齐齐转头,目光聚在胖子肩上的摄像机镜头上,只见一个两指宽的窟窿赫然出现在樈片中央。胖子“啊”地一声跳开半步,肩上的摄像机摔得四分五裂。
此时,冉夫人已踱进歇脚的小亭,老管家奉了茶水立在旁边,神色淡漠地望着院中的闹剧。
小个子和胖子忽觉脸上渗出寒意,小心着自己脸上是否也像那块无辜的境片一样被这两道灼灼视线穿出指宽的窟窿。
警察一直折腾到下午三点才陆陆续续撤出院子,门口的群众依旧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守在周围寸步不移。静寞的海家老宅不到一天便乱成了闹哄哄的菜市场,中午的时候,门口甚至出现了兜售盒饭的小贩。
海家许是风光久了,久得所有人都想看一看它的笑话,添一添它的晦气。
冉夫人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回屋休息,留他们在院中折腾。海笑天也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完全没有出现想象中破口大骂或冲撞警察的情况,让举着笨重拍摄器材的记者们颇为失望。围观群众坐得腰腿发酸,也想离开,但今天的工钱还没拿到,群众演员也是混口饭吃。
叶上的光泽由金灿转为昏黄,哄闹的声音渐渐减弱,突一声惊叫将死灰般寂然的局面再度燎起,“看,那边有团东西!”
群众的目光噌地蹿出火苗,警察纷纷撤回脚步,记者们对着镜头哈哈气仔细擦了擦摆开架势,边上打着手游的海笑天缓缓抬起头,就连楼上临窗而坐的冉夫人也略略伸长脖子。
只见院中,一团棕色物体伏在原先发现尸体的地方瑟缩发抖,团状物体滚了几圈泥土,渐渐舒展出手脚,黑色发丝从边缘漏出,原来是个顶着粗布面的女人,只是这布面和这头黑丝都看得瘆人。
海笑天盯着那个女人,只见她将粗布面抖了抖缓缓铺在肩上,婀娜转身。海笑天突然腰上一软,手机啪地摔在地上。
杨花花。这个女人是杨花花。
仿若梦境再现,杨花花捋了捋发丝,秋水桃花般的眸子中流光溢彩,她双臂伸展,原地轻旋,笑声脆如云雀,“哈哈哈,好看吗,我的新衣服。”
海笑天一屁股从椅子上栽了下来。
众人这才看清,这女人铺在肩上的粗布一面枯黄一面暗红,血色般的纹路还沾着细碎的毛发,边缘垂下的四条长带,随着她的回旋迎风展开,像一只舒张着手脚的人形玩偶。
该不会,众人狠抽一口凉气,该不会她肩上披的就是林阳的人皮吧……
警察正了正帽沿,再次鱼贯而入,一群人将杨花花围在正中,她不闹也不逃,只是捏着人皮在胸前左右比划,“好看吗,好看吗?”
一中年男人走到海笑天身旁,“海少,请您协助录份口供。”
海笑天脑袋一懵,如果说早上莫名出现的尸体是有人抛尸嫁祸,那现在杨花花捏着的人皮却是怎么也说不清了。若强辩说有人抛尸时故意落下人皮,到时警察在宅子里发现沾落的历了些时日的毛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加上之前的梦境,海笑天突然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甚至怀疑,一切凶案本就是杨花花犯下的,而冉夫人作为知情人也脱不了干系。如此想来,现下发生的一切对海皇集团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不得不说,海笑天虽是纨绔子弟,但商业直觉还是敏锐的,海家诡异事件不胫而走,不到半日,各大电台纷纷以专题解读该案件,微博和八卦网站也是炒得沸沸扬扬,综合各方观点,主要归于以下四类:
一是商战阴谋论,海皇新片计划引来同行嫉恨,被人暗中摆了一道,各类凶杀事件旨在经济和声誉上打击海皇。
二是新人内战论,青竹计划新人为求上位,内部争斗,优胜劣汰,这一说法将洛希推向风口浪尖,无论是美名还是骂名,这小妞着实火了一把。
三是灵异鬼神论,好事者扒出杨花花生平,谎称她在一月前因不堪丧女之痛,郁郁而终,因心中有怨,化为厉鬼,专挑漂亮女子索命,因其女死于皮肤恶疾,故偏好人皮,以慰忧思。
四是妖术驻颜论,这种说法最先来自一个名叫“水丰”的网友的八卦帖,爆出冉夫人年轻时黑白照片,以及另一个名为朱清然的红衣女子的彩色近照,该帖声称,冉夫人本名冉青竹来自神秘组织,以攫取人命等残忍邪术,达到驻颜不老的目的,并通过诸多证据论证,冉青竹和朱清然本就是同一个人。这种说法并没有得到多方认可,八卦群众凭借自己的高智商侦查后断言,此帖乃名为朱清然女人借势炒作之举,并冠以无耻险恶之名云云。
倒是海笑天,盯着“水丰”的帖子沉思良久。
洛希瞟见海笑天屏幕上的黑白照片,贴着他的耳根低声说了句,“我没有说谎吧,你再不出手,海皇就完了。”
海笑天以手支颐,斜她一眼,良久,“明天的节目就穿那套黑色西装吧。”
洛希咯咯一笑,明天的《八卦来了》可不是只有八卦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