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爷?杨静鼻中喷出几丝嘲讽,柳天琪变成了胡二爷,你就是叫个胡爷,二爷啥的倒也不失风范,偏跟胡汉三攀什么亲。
“喂喂,名号而已,你念叨什么呢?”杨静一脸鄙夷,没品味的男人,就跟他的黑白面具一样。突然,她神色一凝,“二堂哥,你引我出来,是不是要把黄金孔雀物归原主。”
“这话只对了一半,是我引你出来,但不是为了物归原主,而是想请你帮个忙。”
“哦?胡二爷的忙我可帮不上。”
“丫头,你好绝情。”柳天琪嘟着小嘴,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相符的纯美笑容,耸着肩,手臂一搭一搭摇到她面前,后者瞬间石化,印象中的二堂哥与自己年纪相仿,活泼机灵,与二伯父的粗鄙痞气不同,二堂哥脑子里总是装着千奇百怪逗趣的东西。可眼前的二堂哥,连笑容都变得娘里娘气,要不是蛊儿认得他,真以为是哪个同志吧里跑出来的。
柳天琪,二堂哥……
杨静脑中浮现出五岁那年与二堂哥初见的情形,一个须发浓密的红脸大汉手里拎着一个把他手臂当成秋千荡来荡去的顽皮少年。
不苟言笑的爸爸难得皱起眉头,隐隐听着像是什么二哥的儿子之类的话。之后,那个猴样儿的小机灵鬼就被拎到面前,“小孩,快叫哥哥。”他比爸爸抢先开口,一脸不容冒犯的王者之色,活脱脱一个小暴君。
躲到爸爸身后,暗自比划出小拳头,突然手上被凭空出现的甲壳虫般的东西咬了一口,吓得大哭,而幕后黑手却笑坐在地上,“还想打我吗?”少年斜飞入鬓的长眉高高挑起。
之后,这一双弯如星月的眼睛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古怪虫类便隔三岔五出现在家里,足足缠绕了三个夏天。
笑容纯真的孩童?绝断生杀的修罗?雄踞天水的胡二爷?示弱撒娇的美少年?哪一个才是柳天琪?也许,哪一个都不是柳天琪。
“二堂哥,能不能好好说话。”
“嗯啊,这样挺好。”小腰一扭,二堂哥今天没吃药。“丫头,你不想知道这些年老柳家发生了什么吗?”
老柳家?仿若一团闷雷炸在胸口,堵得人喘不过气来,十年来隔岸远观,却又无时不思,无刻不念。
“你不想知道十年前的事?你忍心四伯父死得不明不白?”
“都已经过去了,丫头死了,柳家老宅也已化了黄土,死者已矣,没什么让人惦念的。再说,伯伯们让我远离柳家,不就是保我万全吗,我要是插手,岂不是辜负了长辈的心意……”
“赌气的话暂且放着,如果能有万全,宁可我们永远不见。但是……”
“但是?”
“四伯父可能没死,三伯父家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可能有些关系。你是他的女儿,有权知道他的生死……”
“少来这套,你胡二爷随便撒点钱,肯帮你做事的人能挤一车皮,用得着编这些谎话骗我。”
“你传承着异能者的血脉,肩负着血祭琅玕的使命,这血是早晚要流的,因为这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何必骗你,就像你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不愿意就算了,在你心里,四伯父早就死了吧……”
“当真活着……”
“千真万确!三伯父那边墙内失火,都是冲着这事来的。”一时间,杨静沉浸在十年生死、相逢如梦的感慨中,悲喜交织。柳天琪赶紧补上一句,“事不宜迟,不如明天出发,目标甘州张掖。放心吧,那些小角色,根本不劳你出手,可不就是放点血那么简单。”
翌日。
绿皮车顺着蜿蜒的铁轨扭动着爬向前方,偌大的九号车厢只零星散布着十几号人。没办法,谁让他们要去的旺吉镇藏在一片山沟沟里呢。
杨静满腹牢骚,为什么不来个自驾游,凭着胡二爷的名号和钱势还怕找不出一个认路的向导。柳天琪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
这旺吉镇位于旺吉山中,山林环抱,地势诡变,一米宽的山道别说开车,就连过个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要上碰上雨雾天气,下半辈子的生活费基本可以省了。
啰嗦的女人,没常识就虚心求教嘛,非冒充大尾巴狼。
绿皮车只能把他们送到旺吉山脚下,至于进山的路,唉,再说吧。
柳城南的地盘已基本被他方势力接管,如何才能不引人注意地溜进小镇,确实要斟酌一番。
满脑袋都是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在车上呆了十二个小时之后,杨静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了新一轮轰炸。
“你说这些人怎么都不说话呢,不是窝在被子里睡觉,就是坐在车窗边发呆,就连个小孩子也不哭不闹,唉呀,闷死我了。还有二十四小时才到,啊,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给你放点血就好了嘛,干嘛要跟来受罪?”
见柳天琪靠窗假寐神色慵懒,杨静无名之火烧起,“我靠,你不是故意整我的吧,都现代社会了,怎么会有只通绿皮车的小镇,之后还要步行进山,你故意的吧。”杨静越说越气,摇着柳天琪的肩膀,直直地盯着他不情愿睁开的写满倦意的眼睛,一旦从中找到半分狡黠或是得意之色,杨静就一个手刀劈死他。不过,柳天琪眼中除了“我很烦”三个字再读不出其他。
他一左一右拍掉两只搭在自己肩上的刚握完鸡腿依稀泛着油渍的脏手,语调平淡地说了一句,“安静点,女人,再吵把你扔出去。”
“靠,别学我说话。”
整个车厢静得出奇,一路上柳天琪也是抱着和杨静一样的疑惑。乘客之间不熟识不愿交谈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连小孩都没有半声哭闹呢?
柳天琪借着上厕所和打开水的空挡来来回回转悠了几趟,其他车厢也大体是一样情形。开始的时候车上响着铁路广播,随着四周景色由楼房向矮屋的切换,这广播声也像被群山吞没一般,渐渐听不到声响了。
离自己最近的铺位住着一个十八 九岁的黄发少年,一头劣质染发剂浇染的黄毛,像被雨水冲刷掉色的墙壁,僵硬斑驳。他一路上都在玩弄IPAD,这平板电脑和他的头发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柳天琪不动声色地坐到窗边的小凳上,半眯着眼睛,暗中留意黄毛小子的举动。
直到第二天,一个电话引起他的注意。
“老大,我回来了,今天下午到。啊……啊……知道了……嘿,一回来就有生意,手都痒了……”
杨静靠在下铺的被子上,左膝曲起,借着杂志的遮挡,看到柳天琪不时瞄向一旁的目光。这家伙天堂有路不肯走,偏偏要坐绿皮车。无疑,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对外人的来访是十分敏感的,他们不了解镇上风土人情,冒然闯进去说不定会惹出祸端,他们需要一个带他们进村的向导,这行程拖沓品流复杂的长途火车无疑是邂逅这类人的绝佳场所。身旁的小子应该就是他选中的切入点。
一切暗中早有打算,可任她胡闹挑衅,柳天琪只字不透,当真打的什么算盘。
经过36小时的折腾,终于到达张掖最南边的旺吉山脚。
黄毛小子刚一下车,柳天琪便一把拽住杨静紧跟其后,而某人很不识大体地反拉了一把。在柳天琪错愕、忧虑、失望、恼怒的复杂目光中将身上背包以一个扔铅球的标准姿势掷到他怀里。
未及反应,一个温柔的女声携着站台上的卤蛋味、人流的汗臭味,以及一股说不清来由的腐败酸涩的热气直扑进喉咙里,呛得柳天琪半天说不出话来。
“姑奶奶只负责放血,有东西你扛,有危险你上。”
“你……”柳天琪几欲晕倒。
猪一样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