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板,您真是贼喊捉贼……”亏他想得到,把白玉凤凰藏在腿骨上。白宵捞起血玉,提溜着钱老板的脚腕顺势甩向一边,还未待钱老板痛叫出声,四娘箭步上前,一脚踩他膝盖,一肘抵他下颚,劈头就问,“是你偷了白玉凤凰?我爸爸呢?”
爸爸?杨静和柳天琪心中揣测四娘的身份。听口气,她爸爸是白玉凤凰的主人,而白玉凤凰的主人是江解辛,四娘是江家人?不对,若不是被盗,白玉凤凰的主人应该是柳城南,四娘是柳城南的女儿!
没听说三伯父有女儿啊。
事实上,四娘只是柳城南收养的孤女。白宵从小跟着柳城南长大,鲜与人交流,久而久之便有了沟通障碍,等柳城南发现他说话结巴时,已经是成人高的大孩子了,除了唱歌,没一句说的溜的完整的话。无奈,柳城南收养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小姑娘,也就是四娘,希望能纠正白宵的坏毛病。当然,如果有缘的话,当童养媳养着也不是问题。
只是感情的事难以规划,四娘心里装的不是白宵,而白宵也只是把她当成妹妹,分外照顾。
“啾……啾”茶馆外突然响起一阵哨响,清澈明净。待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白影如扬花白雪般悠然掠过,正落在二百米外一棵大榕树旁。身影修长矫健,多半是个年轻人,但飘若飞絮的的姿态、游若惊鸿的速度,没有个一二十年的功夫难以炼成。
众人静观其变,那白影抛下手中东西,侧脸露出一个微笑,忽又划出一道罡风。只见两道银光从他掌中刷刷蹿出,寒光呼啸而来,杨静举起短刀,以刀背迎上,一声激越清响,两片方形玄铁落在脚边。
这……不是无心茶馆的铁书吗?
虽只露半边侧脸,但笑意不减,见两张铁书已送回,凌风而去,翻过几条巷道后没了踪影。刚才刀铁相碰虽声音骇人,但传到手上的力道却微乎其微。两片铁书看势汹汹,但即便不出手去挡,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想必碰点阻挠就会坠落在地。
杨静向着白影离去的方向,探首再望,她捅了捅柳天琪的胳膊,“刚才,是不是有个声音在叫,姐姐?”
柳天琪推着她的脑门,“你没事儿吧,大白天幻听。”
白影送回铁书是何用意?
众人望向榕树下,鬼王和髯须客正咿呀挣扎,只可惜身上绑得结实,嘴里也塞了臭袜子,挣不开也喊不出。
“这人有意思,1400万随随便便扔了回来。”蜘蛛看着鬼王和髯须客一脸惊疑的神情,怕是连如何被绑在树上都稀里糊涂的。
铁书和白玉凤凰都已经找到,江家卖出的契约就当作无心茶馆的一笔糊涂账吧。不过这钱张启山可别想省,杨静心道,找到柳城南之后,一定要到茶馆好好敲上一笔。
“这里……”白宵看着一直注视钱老板的小毛哥,手在茶馆内指过一圈,“你……”食指正对小毛眉心,白宵不善言辞,但这意思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他是把茶馆交给黄毛打理了。
明明是柳城南的左膀右臂,自小一直教导他孝忠家主的钱老板,竟然偷了家主的白玉凤凰,还害得家主下落不明,小毛哥一时难以接受。听见白宵的话后明显愣了愣,四娘则是安慰似得拍了拍他的手,一个劲地打眼色。
“有东西!”杨静俯身去捡铁书,不料竟在两块铁片之间发现一团半米长的棉线。
“怎么有条棉线?”杨静自言自语,话音未落又伸手去捏,指尖触及物件的当头,柳天琪先一步架着她的胳膊向后一推。
杨静一个趔趄,骂道,“谋财害命啊你!”
“别动,是裂头蚴!”柳天琪蹲在铁书旁边,一边兜着圈圈打量,一边伸出胳膊在空中划圆,告诉别人不要靠近。
突然,柳天琪抬起脑袋,神色黯然,“死了。”
什么裂头蚴?什么死了?
“原来如此!”柳天琪一拍大腿,腾得跳了起来,“哎呀呀,怎么死了呢,真是可惜……”
众人被他一惊一乍,一喜一悲的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
“看你往哪跑?”就在众人专心等待柳天琪拔开迷雾的时候,茶老板一声吆喝引去所有目光。只见他拽着钱老板的残腿顺着地上的血色轨迹又给拖了回来。
钱老板脱着下巴,脸上褶子挤成一团,一边呜呜地咆哮着,一边挺腰去掐茶老板的脖子。茶老板也是个人精,趁他不备,在他手腕中枪处狠跺一脚,而后蹭得跳到白宵身后,谄笑着道,“他想跑,让我给抓回来了。嘿嘿。”
白宵并不搭理他,看了一眼柳天琪,示意他别吊人胃口。
“或许这该叫裂头蛊——裂头蚴的祖先。”柳天琪道,“千百年前的裂头蚴不像现在只是寄生虫这么简单,它们寄居在人脑内,以人的神经系统为食粮,更有趣的是,它们还能左右宿主思想。”
蜘蛛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听着。
柳天琪接着说道,“百虫入翁,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为蛊。虫师蓄蛊,以血养之,以心系之,可通灵识,为本命蛊。本命蛊会遵照虫师指示,控制宿主的思想和行为,让他们疯狂而不能自制,就像江家人一样,茹毛饮血,丧失本性。”
“江家人是种了本命蛊?”蜘蛛抢白。
“嗯?”柳天琪眼睛骨碌一转,问道,“你早知钱老板害了江家,却不知他们中了本命蛊?”
蜘蛛解释道,“三伯父失踪后……”
“三伯父?”杨静惊呼,柳天琪一拍她脑门,“这魅惑众生的好本事,不是大哥,是谁?笨啊。”杨静委屈地揉着脑袋,“怎么都改了名字。”
“长大了,谁还能娃子瓜子得叫,你不也不叫丫头了嘛。”
蜘蛛温柔一笑,揉着妹妹的脑袋,接着说道,“三伯父失踪后,这里看似平静,暗地里各方势力已被钱老板接管,等我赶到甘州时,正遇上寻获白玉凤凰后惴惴不安的张启山,他将事情来龙去脉向我和白宵说了一遍,不好明里翻脸,我便想出了金蝉脱壳的办法。张家惨案由我一手策划,为的是帮他们躲过死劫。只是江解辛古板不听人劝、不要人帮,终将一家老少领上绝路。我虽知道钱老板索要白玉凤凰无果动了杀心,却不知他杀人的方法是这细如棉线的小虫。”
“你看这裂头蛊,与一般绦虫别无二致,但中间这条细如发丝的红线,却暴露了它以血为生的特质。”说到这里,柳天琪戛然止声,刻意收敛脸上的表情,暗暗盘算这本命蛊的来路。
如果他告诉众人本命蛊自唐朝以来便在中原消失,现只有苗疆零星残存几位略知皮毛的低级虫师,无疑是将矛头引回自家身上。
本命蛊与宿主同生同死,若宿主殒命,寄生的蛊虫也随之形迹俱灭,柳天琪望着白影消失的方向,瞳孔中渐渐隐没焦点。
这只本命蛊是否就是江如月死里逃生的关键所在?
榕树依旧须根垂地,如丝如弦,拔碎了满地光影。
“钱老板背后还藏着一个谜呢!”杨静瞄了一眼血泊中挣扎的可怜人。只见他面如土灭,蜷身后退,仿若见了什么可怕场景一般,呜呜叫唤。忽而又僵直着脖颈,左右翻滚了几圈,竟蹬直了双腿如标杆一般笔挺挺地倒在了桌脚边。
死了。
这拧着脖子的样子看得有些眼熟,柳天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钱老板怎么做出这么一个僵硬别扭的动作,就像着了血尸虫一般。
是谁?神秘白影?铄金仙人?还是那团怪东西……
待迎上杨静探寻的目光,柳天琪叫苦不迭,遇上以蛊杀人的家伙,这下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哎哟……还不快去弄张席子,再打桶水冲冲。”茶老板招呼伙计拿了席子,自己则抓着钱老板的胳膊,想把他拖上去包好,赶紧扔掉。
小毛哥厌恶地打掉茶老板的手,一把将钱老板的尸体抱了起来。
看着自己的未来上司,茶老板不敢造次,灰溜溜地躲到一边,待小毛哥将钱老板尸体包裹妥当,忙叫伙计开车送他们去了北郊墓园。
“哎……”四娘想开口叫住小毛哥,但小毛哥头也不回,白宵拉住四娘,冲她摇摇头,也不作声。
“哼,别想甩掉我。”四娘猛得甩掉白宵铁钳似的手掌,顺着车尘追了上去。
蜘蛛小声嘀咕了句,“老婆跟人跑喽。”
唉。
众人面上无异,心里却都是一声叹息。
“走吧。”柳天琪拉过白宵,“该跟三伯父打声招呼了。”
十年不见,依旧默契。不用解释前因,不用说明际遇,只要你需要,万水千山也会出现在那里,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