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扒着栏杆做什么？”若是说先前老和尚对小乞丐的各种别扭举动基本都用他那宽广的胸襟包容下来了，可现在这情形就让他无法理解了。

袁相宜朝老和尚背后探头探脑，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

“我……还是不进去了。这里也算是钱府了，我就在这等你？”

这说话口气甚是耳熟，老和尚何等精明，立马就抓住了这小子的某些习性——譬如人前怕碰到某些别人也能见到的东西。

“这里寻常人进不来，里面是守阵的仙家弟子。不会对你怎么样？”老和尚在小乞丐身上多看了几眼，虽说在街头第一眼见到这小子，他就发现了与常人不同的气息。

小乞丐身上的阴气相当浓重，却又和他认知当中的情形不一样——阴气重容易吸引妖灵魂灵，产生共鸣。然而小乞丐身上的阴气却像是有生命一般，有不少神魂不够稳的妖灵一靠近他，就会被他悄无声息地吞噬。

对于修炼的人来说，练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另辟蹊径，对自己的能为也把控地住。可小乞丐的表现明显不像是修炼出来的。

但是现在，老和尚开始疑惑小乞丐是否不知道他身上的异状？可看他对先前的鬼打墙习以为常的姿态看得出来，这种事情他遇到的并不少。

他年纪也不小，会察觉不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明明小乞丐对自身周遭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异常敏锐。

袁相宜瞪着瑞天和尚，他的眼神赤裸裸地表示了不信任。

“大师？”先前的那道女声更近了一些。袁相宜乍一听到，浑身寒毛都炸起来了，他猛地一甩手，扭头就跑。

“哎！”瑞天没防住小乞丐，眼见那小身板在走廊上窜地飞快，三两下就不见了人影。他赶紧循着小乞丐休息的方向，“你别乱跑啊！”

“大师留步。”身后有人制止了他，“老爷希望大师能尽快过去见他。他有事要跟您谈。”

瑞天轻咳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钱府宅邸有问题，他这次过来就是专门为了这事。小乞丐体质特殊，就这样放任他乱跑，保不准会出点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脚步在原地踟蹰了一会，瑞天还是决定得先找到小乞丐。

“真是不好意思。”他躬着身，浑身带着歉意，“我那小徒弟怕生，我先去把他寻回来，再去见你们老爷。”

浓雾中，逐渐显现出一条纤瘦身影，在白色的绒鞋悄无声息地踩在水榭石板上的同时，瑞天抬起头，看到对方的刹那愣了下。

“你……”竟然不是钱府守阵的弟子，瑞天也算机灵，话出口了一半硬生生地拐了大弯，“钱夫人派你在这里的？”

站在他面前的纤细身影，赫然配了一个毛茸茸地狐头。瑞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是刚修炼显形的小狐狸。

初具人性的小妖都不懂得收敛自己身上的妖气，修炼显形的妖又跟平日里街上四处乱窜的妖灵不一样。妖气会显得霸道直接。他现在总算明白了，小乞丐那么敏感，怕是感受到这股强劲的妖气，吓跑了。

小狐妖朝瑞天躬身行礼。

“老爷吩咐过，见到您就要把您带进去。钱府现在还算安全，您的小徒弟应当不会有事。”

瑞天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态度如此强硬，当下有些不确信地解释了两句。

“小徒……有些特殊，我怕他在钱府乱跑，会招惹些不该招惹的东西。”行家对话，瑞天虽然说得隐晦，但他觉得对方应该能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大师安心，只要人在钱府中，就不会有事。我传信给管家，让他去将人带进来便是。”

“……”竟然半点都不给自己商量的余地，瑞天僵在原地好一会。大叹了口气，心想，要真出事，也是小子命中劫数，尽快解决钱老爷那边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这边原本想去追袁相宜的瑞天被小狐妖强行带进了水榭。那头的袁相宜早就窜出了老远，直到跑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这里是有钱人家的府邸，不是外头的小巷弄堂。

她……迷路了。

袁相宜深刻怀疑自己是被老和尚给传染了，她有些发懵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独门小院，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她要是往回跑，能跑得回去吗？

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袁相宜不远处的窗沿下探上来，晶亮的眼睛带着肃然的审视。人影一点点地从这一头的窗户边上迅速闪到另一扇的窗户边。

视线始终就停在院中袁相宜身上。

袁相宜在察觉到这股让人浑身都不舒服的视线的一瞬间，豁然转身，精准地抓到了偷窥自己的罪魁祸首。

躲在暗处的人也算机灵，在被袁相宜逮住的那一刻，立刻从窗户边闪离，飞快地跑进去。

袁相宜可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爬上了那扇窗的窗台。她伸手推了推窗——木窗看着单薄，被她拍了两下竟然纹丝不动。

看样子窗户是开不了了，袁相宜来回找也没找到门。恰好她也没有非要走门的习惯，索性扒着木窗开始朝里面瞅。

袁相宜长这么大，扒过无数的窗台，从来没有见过到处是符纸的屋——她眼睛能看得到的所有地方，几乎贴满了黄符，符上都画着咒语似的鬼画符。然而这屋子除了黄符之外，剩下的摆设倒像一个寻常有钱人家的书房。里面文房四宝，盆景字画，四书五经应有尽有。

“哇……有钱人家的品味真奇特。”她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小声喃喃着。压根就把自己迷路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忽然那道陡然消失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自己身上，袁相宜猛地扭头，赫然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以及悬在墙边的半张脸。

那脸白皙稚嫩，但足够圆润饱满，在袁相宜的眼中，这就是典型的有钱人长相。

可就在袁相宜扭头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听到了自己脖子上传来咯嘣的声音。

被袁相宜逮了个正着的偷窥贼还没有表现出一点被抓现行应有的反应，袁相宜忽然一声惨叫，整个人从窗台上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