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了坡，钱有道其实才隐约听到了水声，这代表着全一所说的瀑布其实离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还有点路。

全一这回没等钱有道开口，抬手遥遥地往前一指，说：“就在山谷尽头的那一片断崖下面。”

断崖……

说句不好听的，这个结界是人为制造出来，只是给人玩的而已。钱有道忍不住说：“你们怎么做的阵眼？就算是幻境，结界里摔下去也是会要人命的。”

“不会的，下面都是水。”全一慌忙解释，说：“做结界的时候引了山里的温泉，水温不冷，掉下去也没事。”

“温泉？”这两个字眼难免会让钱有道想起自家里的水榭。

全一示意钱有道继续走，接着说：“瘴气再怎么厉害，也无法过水。只要蛇妖真身追不上我们，阵眼就安全。”

钱有道恍然大悟。

“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说：“所以，阵眼在水下？”

全一应声说：“也不是……做了一些伪装，而且周围都有结界，阵眼边上有一个泉眼。这口泉是从山里接出来，原来是供给观里人用的。师傅发现这泉带了些灵气，就想着这次就用起来。”

太河两岸的山里，有灵气的泉眼其实挺多，但是能让人发现，并且引得出来的却很少。

钱府的那口，实际上是白茜动用里灵力开了地脉，才弄进来的。

钱有道觉得全真观的人恐怕不会这么浪费才对。

全一不知钱有道的思绪飘远，接着说：“先前听钱少爷说，要我把结界从镇上移开。我就想要不就顺着泉眼移到它源头的位置。”

“它源头的位置在哪？”钱有道脱口而出。

“在离镇大约三十多里的山里，我知道路。”全一怕钱有道不放心，就多加了一句。

三十多里……按理说，这个时候是除妖人最多的时候，大部分感应里强一些的人，应该会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点距离，虽然时间上很紧张，但最好初步的抵御应该可以做到。

“好。”钱有道稍稍安心了一些。

说是断崖，但到了面前，钱有道才发现断崖上有藤蔓做成了梯子，全一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双脚落地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就着那梯子一路下去了。

钱有道有些担心袁相宜，站在断崖边往回看了好一会，直到看到袁相宜那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才悄悄吁了口气。

全一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底下，仰头看到了钱有道的背影，低低了地叹了口气，朝着钱有道喊：“钱少爷，你就站在那接应袁姑娘吧。我还要琢磨一会怎么下手，现在不着急。”

钱有道闻声回头，踟蹰了一会，说：“那你先去，我待会就过来。”

袁相宜一路撒腿跑，但出了树林的瘴气和蛇妖本体，在完全没有山林草木的阻挡之后，动作一下子快了起来。

“搞什么？”袁相宜看着眨眼功夫就逼近了自己一大段距离的瘴气，啐了口口水，“这是吃了我阴气吗！走那么快！”就跟一下子会飞了似的。

那瘴气排山倒海似的就朝这自己扑过来，眼看着要盖过来了，袁相宜狠心停下脚步，又捻了一道网出去，阴气的威力还在——吞了扑上来的瘴气之后，迅速回到跑远了的袁相宜身体里。

身体一下子承受了阴气的回归，不同于第一次，第二次阴气所带着的寒意要重上一些。袁相宜熬不住，哆嗦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差点面朝地扑下去。

她咬紧牙关，挺住了那股寒气的侵蚀，硬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继续往前走。

真是应了老和尚的那句话——阴气吞噬的妖气越多，她的身体就越难承受。

“我……还就不信顶不住你们！”袁相宜大大吸了口气，气运丹田，硬是提出了一口劲，一鼓作气地往前直冲而去。

这一幕看在钱有道的眼里，他差点往前一步要冲出去。却在看到袁相宜还是挺住了，又收回了脚。

袁相宜只觉得身后的寒意离自己越来越近，使用阴气所结成网所抵挡瘴气的时间越发短了。瑞天告诫过她，阴气不能用地太频繁。

好不容易沉淀了一年，让身体里的阴气逐渐和自己的身体契合，使用过多会让阴气再次活跃起来。而且用的次数过多，把这一年的次数都补回来了，那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袁相宜很清楚自己身体里的阴气暴走的话，除了阴气不受控，对她自己身体的损伤也非常大。她还没活够了，怎么能被自己搞垮。

瑞天教自己的，袁相宜只有事关阴气的这部分可是学地非常卖力。她就不信，这一年时间自己的努力能白费。

一阵蛇鸣在袁相宜的背后忽然响起，尖锐地仿佛尖刺一般钻进了袁相宜的四肢百骸。全身忽然像有无数虫子爬动似的——果然，蛇妖强大的妖气离自己太近了，体内的阴气还是被撩起来了。

不能让阴气太嚣张，她想。

“哼——呼——”袁相宜重吸了口气，又把那口气全数吐了出来。丹田的气顺着自己的呼吸慢慢提到自己的双手。那是属于袁相宜自己的灵力，是瑞天老和尚唯一交过她，对她压制体内阴气有过的修行成果。然后在阴气存在在自己体内的同时培养灵气并不容易。

因此它很微弱，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阴气并不太配合，在袁相宜企图自己用自己这点灵力想要控制它的时候依然有些挣扎，袁相宜并不理会，一鼓作气，纤瘦的双手代替双手把方才的印放大了数倍。

这回灵气带着阴气顺着袁相宜的手掌结印，袁相宜大喝一声，双手反手就把结出的印甩向后方。

阴气属阴寒，虽说和蛇妖的瘴气同属于一类，但阴气更为霸道一些，压制的同时，作为能吃妖气的活物，阴气可食瘴气。但袁相宜自身体内的灵气和阴气却完全不用。

灵气和瘴气是相克的，和阴气相混合的灵气一并被带进瘴气内。乍然将瘴气撕开了一条巨大的裂口。

一直往前突入的瘴气陡然往回一缩。

袁相宜灵力被自己甩出去，顿时全身仿佛被抽干了气力，双腿一软，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相宜！”钱有道遥远的声音钻如她的耳中，袁相宜吃力地抬起头，眼前一片迷蒙，压根看不清任何东西。这是她用力过猛的后果。

这样的变故发生在那一瞬之间。前一刻，钱有道还以为袁相宜这一手就跟她之前所作所为是一样的，心下正打算看到她朝自己跑过来，他就可以安心地跟着全一先下去。

谁知道他刚准备回头，就看到袁相宜整个人忽然往前一扑，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他哪还顾得上全一，拔腿就往袁相宜那边跑。

袁相宜被钱有道扶起来的时候，身体内已经被阴气注满，浑身冷得不行。不过往好的方向看，体力算是恢复了。

钱有道脸色煞白地看着袁相宜，看她睁开眼看自己，问：“怎么回事？”

体力恢复，她第一个动作就是推开了钱有道，说：“你在这干嘛，全一呢？”

“还不是你……”钱有道刚要下意识回嘴，忽然语气一顿，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说：“怎么这么凉？是阴气？“

阴气的事情对钱有道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回刚好全一也不在，袁相宜一边推着一直看自己的钱有道一边说：“用过头了一点。”

“用过头会怎么样？会暴走？”钱有道问得极其紧张。

袁相宜双手还有些发软，说：“你快点走啊，知道会暴走，还不离我远点。”

钱有道忽然反手抓住了袁相宜。

“别用了，我带你走。”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袁相宜还想推拒，钱有道却说，“全一已经下去了，我现在可以带你一起走，别不识好歹。再动我们俩一起留在这喂瘴气。”

这话提醒了袁相宜，她抬起头，看向后方。登时被吓出了一声的冷汗。

漫天的黑雾已经遮天蔽日，黑雾中蛇妖的身形已经离他们不远。

“怎么会这么快……”之前还只看到瘴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