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个方向，总会让人稍微安心一些。说完事之后的瑞天，看上去疲态尽显，钱有道原本就想同他说一声关于送信符去京都让他娘帮忙查钟神源的事情。

现在又有些犹豫了。

瑞天稍稍闭了会眼，感觉到身边一直站着人，便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到钱有道伫立在那，一脸的纠结。

瑞天想起前几天商量的事情，开口问道：“之前的事情，问过你阿姊了？”

钱有道精神一振，抬起头应了一声，随后靠近了两步，跨坐在瑞天身旁的凳子上，说：“我上山来就是想要问您商量下，要怎么说才妥当。”

钟神源的事情来龙去脉太过曲折，若是不说清楚期间的关系，怕是以他娘那种性子，会想茬也不一定。

瑞天当然也知道这些。白茜毕竟不是寻常人，仙狐的脾气他这个凡人也不曾摸透过。原本这件事就是他们大人的事情，现在却把这帮小孩也牵扯了进来。

他有些感慨，伸手想要去摸一下钱有道的脑袋。还没伸到，忽然回过神来，以对方的身份，他这样的举动还不合适了。

手随着意识往边上偏了一些，落在了钱有道的肩上。

“就照你自己的想法告诉你娘就可以。你娘跟你比较亲近，用你的习惯她会明白地更容易一些。”瑞天低声道。

钱有道恍然。

瑞天忽然又说：“要不……索性把相宜的事情也一并告诉她吧，她若是心有余力的话，也好帮忙想想办法”

钱有道郑重点头，说了声好。

窗体底端

窗体顶端

说完话之后，时候也差不多了。钱有道从里面出来，替瑞天合上门之后，一回头就看到袁相宜和全一都还在院子里。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狸猫大概已经被全一解开了身上的禁术，这会睁着一双泛着幽光的猫眼，在黑暗中格外容易让人毛骨悚然。

幸亏钱有道先注意到了另一边的袁相宜。

“你们的样子有点奇怪。这么晚不去睡，打算在这坐一晚上？”

全一朝院子外看了一眼，说：“不太想睡，就和袁姑娘在这坐了一会。”

钱有道诧异地朝袁相宜看了一眼。

这人常年都是一副上蹿下跳的模样，记忆中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果安分的模样。

他几步走过去，在袁相宜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看着她问：“有心事？”

袁相宜直起身，说：“我在思考什么叫做心念之道。刚才问了全一，他说一堆我有听没有懂的玩意，我看这办法可能不适合我。”

“着急什么，修行之路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钱有道似乎连带想起了自己的将来，叹口气，说：“老实说，我现在也很迷茫啊。”

从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将来一定是跟着他娘给自己定好的修行之道走，加上自己之前对符阵慢慢上手之后，心底也渐渐有了打算。

谁知这个时候竟然出现了镇山印的事情。

“老和尚说我的符阵目前还没有定性，现在正是可以接受更多更广的东西的时候。可我有点想专心于符阵呢。”

全一忽然说：“其实每个门派在手弟子之前的测试，除了想要探知弟子的资质之外，另外也是想要看这个人到底适合什么样的修行，一些年长有经验的修行者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初学者日后会走什么样的路。钱少爷您的情况和别人不大一样，您的底子本身就非同寻常。还是在您各方面的潜力几乎完全都没有开发过的前提下，如果真正想要教导的话，确实应该让您先接触多一些其他的东西。”

钱有道慢慢地咀嚼着全一话里的意思，边想边问：“这是因为镇山印认同了我的原因吗？”

全一顿了下，寻思了一会才说：“也有这个原因吧。如果说之前大师带着你们就只是带着，那么镇山印认同你之后，那么大师就一定会遵照前人所留下的遗训倾囊相授。”

“倾囊相授……？”钱有道有些发懵，这个词所代表着的意思对他来说有些沉重，“如果这样的话，那我是不是以后真的要接任院门寺主持？”

袁相宜忽然说：“你要当和尚吗？”

钱有道摇头，说：“我没想过要当和尚啊。你看我在这里都一年了，什么时候承认过我是拜师在老和尚门下了。”

袁相宜托着自己的脸颊，说：“我承认啊，但我当不了和尚。”谁让她就是个姑娘家呢。

全一一旁笑了笑，说：“袁姑娘说笑了。”

袁相宜倏然抬眼朝他扫过去一眼，说：“你能别叫我袁姑娘吗？怪别扭的。跟他们一样叫我相宜就行了。这名字也不难听啊。”

“这……”全一向来拘泥于礼节，这么亲昵的叫法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钱有道瞟了一眼袁相宜，说：“你别为难全一。他认识我们才多久。”

袁相宜挑了眉，不以为然道：“我哪里为难了。袁姑娘，袁姑娘，这叫地也太生分了。明天开始，老和尚一块叫我们的话，我们算是师姐弟了吧。”

“我？”全一大约是当大师兄当习惯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当师弟的那一天，心底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我……还是觉得不大妥当。”

袁相宜斜过去一眼，问：“哪里不妥当啊？”

“我惯用全真观的除妖路数，和院门寺走的不是一个方向。万一相冲了呢？”全一神色相当紧张。

钱有道寻思了一会，说：“院门寺走的是练气吧，我觉得可以。照你以前的习惯来，不需要要全盘接受。挑着练，就找适合你的练。”

全一想问一句这么刻意有必要吗？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袁相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了石桌上，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声。

“怕什么，不想学就不学呗……老和尚现在弱得很，以后师姐罩你……”

这话说到后面就已经完全含糊地听不清楚了。

钱有道啧了一声，神色看似不耐烦，却是起身将自己身上的外衣剥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随后继续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对全一说：“我知道你现在最想要做的还是找妖修的事情。”

妖修几乎就等于毁掉了全真观，全一的一口气梗在那。不吐不快。

“嗯……”全一也不否认，“我想尽快找到山神镇妖图，怎么说那也是全真观的东西，不能就让它这么流落在外。”

全一能说出来，说明没把自己当外人。钱有道没来由松了口气，说：“妖修的事情急不得，对方的底细我们还没摸清楚。“

全一欲言又止，半晌后叹了口气，说：“当年魏惊贤判教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也没有人想知道。后来知道他入了妖修，才想起来要把人找出来。”

大部分妖修都惯于独来独往，平时也只出没于深山老林当中，像辕门县这种位于灵山下的地方毕竟少数。钱有道一直都有些奇怪，他喃喃道：“你觉得这次为何那些妖修会一起行动？”

全一深吸了口气，说：“趋于利吧，妖修向来只重利，只要利益一直，相互利用而暂时结成团也不是不可能。”

“妖修想要的东西，只是那些上古妖兽吧。”钱有道说。

全一点头，这也是他现在坐立难安的原因之一。

“你们那位失踪了的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钱有道迟疑了一会，才说：“他……原本是我家仆人，后来卷进了去年发生在我家的门妖事件，失去了肉身。我娘见他可怜，就收进了钱府，老和尚也让他上山跟我们一起跟着他。近一年了才用着一具傀儡身，渐渐修出一点人形。”傀儡身形，灵体不稳。这情况不管怎么样都让人对他现在的安危担忧。

“你那师弟也不是一般人啊。”全一笑了笑，说。

钱有道托着腮叹息，说：“那已经不算是人了吧。别看老和尚跟我们三个人看上去各自都忙着各自的事情，但实际上大家都在担心师弟的下落。”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一整年，就算是袁相宜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心底多少也在惦记着这个人是否平安无事。

全一回想起来之前袁相宜执着要下山的时候就说过她一定要去把山神镇妖图连人带图一块找回来。当时还因为她就是想找个借口跑出去。现在钱有道一说，倒是感觉这个袁相宜没有想象中那么顽劣。

“你们师兄弟们的感情真好。”全一似是有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