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的温泉，就在钱府的后院。

瑞天抱着人走进去一看，才发现这儿只是就地挖了一个水潭，大约有两丈宽，站在门口看活像是一只巨大的烧开水的大锅，走近了才看到冒着烟气的水。

他回头往水榭那边看了一眼，莫名地问了一句：“我记得老管家是上月过世的吧。”

新管家带着他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嗯。听说是意外。”他说的听上去十分轻描淡写，老和尚却从他后面的半句话听出点言外之音了。

他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句。

“老管家……是施主的什么人吗？”

管家略为腼腆地笑了笑，说：”说来惭愧，老管家是我叔。我从小没有爹妈，是我叔养大我的。现在能有这份差事，也是托了我叔的福。”

瑞天点头，算起来他和老管家也算是老相识。在山上的时候乍闻他忽然过世，开始还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听你叔提起过你，说你在外过活，也没多帮衬你。我还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着你呢。”

管家叹了口气，说：“我叔早就想让我来钱府帮他了，只不过我仗着年轻，不想跟他一样半辈子都锁在这个地上，所以……”

瑞天倒是能理解这年轻人的想法。

毕竟他也曾经年轻过。想当年，他做的事可比这个年轻管家过分多了。

“年轻嘛，和尚我也年轻过。”瑞天打断了管家的感慨，说：“那怎么又回来了？”

管家顿了下，他低下头，仿佛在犹豫。

瑞天也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既然当初那么坦荡地出去闯了，现在又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

结果，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管家把实话说出来，瑞天倒也没觉得失望，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或许人家觉得自己就是个没有什么用处的老和尚，跟他说了也白说呢。

佛家人讲求的随缘，瑞天也不追问。到了温泉边，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能麻烦管家帮我准备一套小孩的衣服吗？下人穿的尺寸小点的旧衣裳就好。”

管家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老和尚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人，才把小乞丐放在温泉边的岩石上，他伸手撸高了自己的衣袖，正要探手去解小乞丐身上的衣服。

袁相宜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

她一看到自己胸前的一双干枯爪子，想也没想就抬手踹了出去。

瑞天反应地再及时，也只是堪堪地躲开了她的那一脚。然而还是没有注意脚下，整个人踉跄了下，一屁股扎在了地上。

这温泉的边缘，没有泥土。可见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老和尚这一摔可不是小问题。当下腰盘上一阵咔擦声——腰给闪了。

袁相宜警惕地坐起来，左右看了一会才看到坐在地上扶着腰的老和尚。

瑞天抬头看他，说：“刚醒就动手，怪不得人家要先把你带出去。”

袁相宜看了一圈，发现就只有老和尚一个人，当下松了口气，一边从大岩石上下来，一边说：“老东西，刚才你想做什么？”

瑞天指指不远处的温泉，说：“给你洗洗身，再帮你看看。”

袁相宜知道那是温泉。太屋山山内有好几处温泉，袁相宜隔一段时间就要进去一次。可惜山间猛兽太多，好多次都半途而废。

“我们不在钱府了？”袁相宜一脸惋惜，那只门妖肯定还在钱府，她还挺期待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来找自己麻烦。

瑞天扶着腰从地上起来，转坐到大岩石上。背对着袁相宜，说：“当然还在。你当真以为这么一出事情之后，你我还能跟没事人似的离开钱府啊？”

袁相宜皱眉，她想起来了那个一身白的小孩，听说叫钱有道。看那他那一身贵气，不是钱府那位养尊处优的少爷本人，也应该是跟钱府有相当的关系。

“我没对那位少爷做什么啊。”袁相宜这话说地有点心虚，随后又跟了一句，“我有警告过他。”

瑞天歪着身看他，说：“你身上的阴气是怎么回事？”

袁相宜抿着嘴，半晌就吐了一句话出来。

“跟你又没关系。”

瑞天挑眉。

“哟呵，还跟我没关系呢？知道你是我带进钱府的吗？现在钱少爷昏迷不醒，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虽说瑞天和尚说这话捎带了一点诈话的嫌疑，不过他自认自己也没有说谎。

看那护主的小狐妖对他们可是相当的警惕。

袁相宜皱眉，寻思了半天忽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瑞天做在大石头上，暂时不能走动。他就看着人往外面走，说：“不想跟我上山了？”

袁相宜仿佛赌气似的，说：“不去了，没意思。”

瑞天托着腮看他那似乎带着决然的背影，说：“若是我说我可以帮你去了你身上的阴气呢？”

袁相宜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下，随后又继续往外走。

“省省吧，你又不是我的谁。”干嘛要为他做这种事，没道理嘛。

瑞天有些吃惊，竟然这么具有诱惑力的条件都说不动。

“刚才在前厅，实际上压制住了你身体里阴气的是我的那窜佛珠，你真不想试试？”瑞天做着最后的努力，试探这小孩的底线在哪里。

袁相宜终于还是停住了脚步，而且没有再往前走。

瑞天松了口气，只要他站住脚，那么事情就有商量的余地。

“老实说，你比我想象要老成很多，我能问问真实有多大吗？”

袁相宜见他没有逼着自己回答他的问题，回身靠在一边的假山上，说：“我不太记得我什么时候出生的，不过仔细算算，今年至少十四了。”

“十四？”听他的口气，很有可能还不止？瑞天瞪大了眼睛把这小乞丐上上下下盯了好几遍，最后还是不敢相信小乞丐是在跟自己说实话，“十四的小孩……就跟你这么点大，你这些年怎么过的啊……”

袁相宜不以为然，她也见过不少的市面，有些好人家的小姐都跟她差不多的个头。虽说十四岁是像她这么点高的确实小了一点。可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好好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会长不好也是应该的。

“没有啊，我觉得我挺正常的。”

“不不，你这样绝对不正常。我寺里也收过不少小孩，从没见过你这样小的。”瑞天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以为内他身上阴气的缘故，才让他长坏了。

袁相宜反射性地回了一句。

“不可能吧，我记得和尚庙里不收女娃吧？”

瑞天前一刻还在纠结这小乞丐是否被阴气侵蚀了身体才会这样，下一秒忽然反应过来了。

“女娃？”他诧异地反问，“等等，你说你是女娃？”

袁相宜回头冲目瞪口呆的瑞天露齿一笑，说：“是啊。你现在还要带我上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