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船，就能看到摆成了一溜长龙的摊子。各色的招牌琳琅满目，犹如各家旌旗或悬在摊子上方，或挂在摊子边上，更有甚者直接套在摆摊的人身上。吆喝声四起，一派欣欣向荣的光景。

难得的是每个摊位前都站满了人。

这完全应证了码头上那几个人所说的话——对岸的人果真要比辕门县的码头上要多了不少，还能见到不少先前在码头排队的时候遇上的熟人。颇像是把码头上攒着的人一股脑儿全部都搁到了这边，拥挤地方仿佛全是脑袋。

当然人再多，也难不倒袁相宜。她常年在大街小巷各种犄角旮旯里穿梭，虽说待在山上一年的时间里没再做过这种事，但一到熟悉的场景，本能就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在这人满为患的地方穿梭自如。

自己徒儿一下船就开始仗着自己个头小，四处乱蹿。瑞天有自己订好的伟大目标，下船当然是先给自己的摊子找了个角落安顿好。

就那一会的功夫，回头就寻不见了袁相宜的人影了。他只得瞪着满眼的人海，大叹了口气，用‘既然人都领过来了，她也不能不打一声招呼就回对岸去’的借口糊弄自己。

糊弄完了，他索性就在位子上安然坐下，画符送符，稳稳当当地该干啥干啥。

袁相宜一脱出瑞天的手掌心，立刻就成了一匹脱缰的小野马，一下子就从岸边的摊子，沿着路直接窜进了太河对岸的镇上。

和有钱的辕门县不一样，对岸就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镇，都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随着太河水路生意越做越好，山里人的日子也渐渐好过了。

总的来说不穷，但也有钱不到哪里去。

袁相宜还是头一次从对岸来这边，站在镇口瞪了那牌坊瞪了好一会，才勉强从四起的吆喝声中听出这小镇名唤归元镇，大约是因为离镇不远的全真观的缘故，才起了这俗套的大名。

不过，袁相宜却出乎意料地有点喜欢这个地方。这个镇虽然不大，但从她的眼中看来要比辕门县那边像人住的地方。家这里家户户的摆设参差不齐，各有各家的特色，打猎的门口会挂兽皮，打渔的就挂着腌制的咸鱼干，寻常人家就算有个围栏围起来的小院也能看到里面养着的各种鸡鸭狗等家畜。

比起辕门县高耸的围墙，出了个把出墙的树枝，什么都见不到的高墙大院可要有人情味多。

袁相宜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大约是玩性起来了。这一路一边往里走，时不时逗弄了一下路边的猫狗和路上玩闹的小孩。

在她快要走出小镇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吆喝声。

“全真观一年一度的活动开始了！今年我观还是和从前一样，要搞同别人不一样的福利活动。各位远道而来的能人异士！想知道妖是什么样的吗？想试试自己有没有除妖的天分？想知道什么样的宝器才能消灭妖物吗？都来全真观这边，我们会让你亲身体验一回，什么是妖。”

“……”袁相宜从来见过还有这样的宣传方式。听着似乎很有意思。

天朝虽然民风开放，对妖魔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禁忌，甚至朝中还专门设有衙门为民间解决这类事件。但总归妖魔不是什么好东西，对寻常人来说，平时自当是能避则避，谁都不会嫌自己的命太长。

专门让人体验捉妖这事放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有点丧心病狂了。还真不怕搞出人命，弄臭他们门派的名声？

袁相宜这不太寻常的念头激起了稍微有些畸形的好奇心——混进去，说不定会有很多热闹可以看。她循着声找过去，不多时就见到不远处悬挂着各色妖物画像做成的帐篷，门外站着几个身穿道服的年轻人，清一色束腰道衫的年轻男女里里外外招呼着。

为首的是面目俊朗的男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他脸上带着一点玩闹的笑意，手里扬着同帐篷上自成一套的妖物画布卷，随风呼啦呼啦地飞着。

他身上扒着一个同他差不多高的男子，同样的道服，看上去要稍微偏瘦一些。这人一手扒在同僚的肩上，另一手拼命地够着被扬在半空中的画布，嘴里嚷着。

“全十七！不要闹了，师傅说了这东西不能随便拿出去给人看。”

那俊朗的男子一脸淡漠地回他：“不过就是一卷画轴而已，有什么关系。”

“都说这卷画轴上的妖物是上古大妖，不可随意拿出来给人看，万一聚了人气，会招出来的。”那人惊呼的声音响亮，妖物是没有招出来，倒是让场中不少年轻人起了兴趣，纷纷围了上去。

先前那胳膊随着画卷在半空晃荡，竟然一时间晃花了袁相宜的眼。

上古大妖？袁相宜在心底念叨了这么一句，把这四个字记在了心上。

这摊子看上去同别的摊子完全不一样的张扬，就像是今日他们在船上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事一样，总是特别惹人关注。摊子的周围围了不少年轻人，有几个同样穿着道服的人正在给这些年轻人讲些什么，还有带着几个年轻人往帐篷内走。

这真是去看妖物吗？袁相宜算是见多了妖，本身对妖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她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看热闹是她的本能。

可以看到许多人看到妖物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各种反应有趣极了，这种场合再适合她不过了。

她小心地避开守着门口的道观弟子的视线，三两下就跟着进去的人闪进了帐篷内。

钱有道和钱隐花一块下了船。他们这一趟要比瑞天的那趟晚了一个多时辰，听说前面一趟有人落水，因此这一趟开始挑人过河了。

“少爷，不是跟管家说好了待会就回去吗？”钱隐花不解地跟在钱有道身后。

钱有道的眉头紧皱，浑身上下的担忧快要溢出来了。他原来确实打算看到瑞天和袁相宜所乘的船只到安然到对岸之后，就回去。谁知道他刚转身，就听到有人在那边说那船上出了事，有人落水了。

钱有道不受控地脑补了袁相宜狂性大发，把瑞天直接扔进了水里的画面。当下立刻扭头，登上了旁边准备过河的船只。

“你没听到有人说那船上有人落水了吗？”钱有道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钱隐花默默地跟着他，说：“可他们说不是和尚也不是小孩啊。”

“话传多了就会失真，那船走得那么稳，一个壮汉怎么可能说掉就掉下去。”倒是老和尚骨瘦如柴，涨潮期那么大的风，说不定给袁相宜稍微推一把，人就飘进水里了。

“……那也不太可能吧。”钱隐花嘴上这么说，心底却信了钱有道八分。袁相宜平日里就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主，把瑞天直接扔出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钱有道埋头就往前冲，也不管钱隐花能不能跟上自己。

没冲进去多少，就听到钱隐花在背后喊他。

“少爷少爷，师傅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