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早早的飘起了雪,满院白茫茫的一片。
鞑靼人很反常的没有在冬季入侵边关,整个正月里边关都弥漫着安宁祥和的气氛。
或许是边关的人民已经习惯了战争,突然和平降临,大家虽都笑容满面,可私下里还是有躁动的暗潮在涌动。边关贸易的商人最先感觉到不寻常,他们发现与他们交易的鞑靼人全成了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以前认识的一些鞑靼商人却不见了踪影。
诡异的流言渐渐开始传播,有些谨慎的商人早早的收拾好换来的商品或金银离开了边关。有的商人却因此嗅到了商机,驻留在此。
坊市仍旧热闹,维持着表面的繁荣。
沈铁布置的人从商人口中探听到这样的消息回来告诉他,沈铁沉思过后便加派了人手,加强了坊市附近的执守。
可这样的情况却一直持续着,正月十五花灯节上,骆品彦那辆超豪华马车问世了。在坊市来回招摇了几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也引起了不少热议。
话题之后,对骆品彦质疑的声音渐渐少了很多。只是对他玩物丧志这一说又悄然兴起,这一关他算是蒙混过去了。
二月沈如画的生辰过去,她已经七岁了。
再过两个月就该除服了,沈铁说要替蒋氏守两年的诺言确实办到了。虽然已经可以不用再守,但现在朝中与边关的情势都处于微妙时期,容不得他去想这些。
阳春三月,边关的雪已经化光了,但气温却没有回升多少。朝庭委派的巡查官员到了,是大皇子的人。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夺边关的实质兵权的。
新来的巡查官员姓白,是个好大喜功的人。据沈铁说,实际对战的经验一点没有,想法不够实在,浮于表面,华而不实。就像古时的赵括,只为纸上谈兵。
但人家是大皇子派来的巡查官,不管他说什么,也不管沈铁有多厌烦,都必须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脸上不能露出丁点不满。
沈铁每天早出晚归的,沈如画也听说了巡查官来的事儿,知道沈铁肯定是一天到晚都在陪着。既然是巡查官,那肯定是到处巡查了,边关的守将得一直陪在身边防备巡查官员巡视到一处时有疑惑,随时解答。
其间,巡查官提出了许多的意见和建议,边关守将们大部分哪怕是不屑都垂头应是,只有小部分性子烈的垂头不语。
巡查官对此并未多做评论,仍旧是每日里让守将们去他那里报道,其中以沈铁为突出代表。也不知他是何处讨得了巡查官的喜欢,每每总是要他作陪。
三月下旬的一日,沈如画早将制好的三十小罐浓硫酸放置妥当,只是因为一直心绪不宁,便到右耳房再次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她来到花厅,找沈如真商量去坊市买些草药。
前些日子,沈如画除了制浓硫酸,还买进了不少烧酒,草药等,更让沈如真大量的买入粮食。
本来开春了气温回暖,食物也渐渐多起来,买太多的粮食她怕不好存放便不欲答应。可沈铁听说了,却让她只管听沈如画的就是。
其实药材已买得差不多了,都是些常用的寻常东西。这样的东西只需要一点钱便可以买来很多,但在战争时期却往往是最实用的。
沈如真不知道沈如画到底要干什么,沈如画也没有告诉她,怕她知道后心里着急。
沈如真无奈,最后也只好允了。
沈如画带上了碧汀跟疏月,让老刘头赶着马车出了门。刚到药铺将选购的药材装上车,便听到外面闹了起来。
“去看看出何事了。”沈如画让疏月出去瞧。不一会儿,疏月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听说鞑子大举入侵,现在离关口还有八十里,是咱们的探子发现的。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要打仗了,小姐咱们要如何是好?”
终于来了。当事情真的发生了,沈如画的心反而渐渐安静下来。
不过,她才不会以为这自己的不安就是这个,真正让她不安的还没有开始 。但大致能确定与战争有关。
“药材不都已经装好了吗,咱们回去吧。”沈如画带着碧汀出了药铺,老刘头在外面也听到了风声,怕沈如画不知道,赶紧上前道:“要打仗了,三小姐请快回府吧,说不定老爷都已经回府了。”
出征前,沈铁通常会回家一趟,把家里的事安排安排,叮嘱一遍。
“走吧。”沈如画也是这么打算的,跟沈铁见个面,问问情况。
回到家时,沈如清、沈如真也听到了消息,都聚在前堂等沈铁回来。
“你怎么才回来,听说……”沈如真嗔道。
“外面怎么样了?”沈如清急不可耐的打断沈如真的话。
“听说鞑子这次是大举入侵,已经到关外八十里了……”沈如画简略的请疏月的话复述了一遍。
“都这么近了?难道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吗?派出去的那些探子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沈如清跟几家同是军户家与她性格相近的女孩子都挺熟,有时候在一块就会说些卫所的事。
从正月开始,许多人都隐隐感觉出了不对劲,沈铁也暗中下令每日派探子出去打探消息。
“那些探子……”既然鞑靼是打算大举进攻,那么出其不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便是兵家常用策略。为了保证策略的有效性,怎么会让探子随意将消息传递出去。那些派出去的探子,只怕早就遭了毒手,直到进入八十里的范围内才有人逃出来,将消息传递给其他同伴。
人家都已经用生命在传递了,难道还要去责怪吗?
沈如画觉得自己已经说不下去了,关于人权,她无力去要求,至少让自己保持对生命的尊敬吧。
“大姐姐,出去打探的人你知道回来了多少,又有多少没回来吗?”沈如画表情淡淡的,在她稚嫩的脸上透出一种奇异的凄凉。
沈如清一愣,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沈如画的意思。呐呐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妹妹知晓,只是想对他们的生命表示尊重。”说完这句话,堂里顿时安静下来,连外面街头偶尔传来的轻微喧闹声也消失了。
正在大家沉默不语时,铁靴踏上青石板的声音有节奏的传来。从脚步的声响跟急促程度判断,沈铁是急赶回来的,肯定很快就会离开。
“父亲。”沈如清最先反应过来,两步跑到门口迎接沈铁。
“怎么都在这儿?”沈铁将冰冷的头盔放在桌上,将三个女儿扫了一遍。
沈如真她们过来的时候沈如旭正在睡觉,听到沈铁脚步声的时候,沈如真已经让紫绡去带沈如旭过来了。
“父亲,鞑子真的打来的吗?情况到底如何?”沈如清急急的问。
沈铁点了点头,“你们让下人收拾一下东西,如果能守住便没事,一旦守不住,你们就带着旭哥儿往京城去。”他看着沈如清,“你们快出服了,等出了服便要办你的婚事。现在鞑子入侵,还不知以后会怎样,我瞧着韩家那小子对你还不错,若这仗要一直打下去,或者我回不来,你便将这封信寄给他去。”沈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沈如清。
“你跟如真的嫁妆我已经替你们准备好了。”说着,又给了沈如真一个信封。“如清的婚事韩家那小子应该会看着办的,那年他走之前跟我长谈过一次,你就不用担心了。”沈铁这次出征前的预感不太好,他除了给自己安排后路,还给几个孩子准备了,所有能做的事都已经尽力做了,其余的只能听天由命。
“父亲……”沈如真呆住了,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怎么连她的嫁妆都备好了?以前沈铁也出征过,但从来没像这次一般,似乎是在交待遗言。
沈铁安抚性的拍了拍沈如真的头,“放心吧。你父亲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不会有事有。只因你们母亲不在了,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做些准备而已。”
沈如真快速的低下头将眼泪擦干,“女儿知晓,是女儿想多了。”
沈如画也早就预感有事发生,只不知这预感会应验到谁的身上。真到了要与沈铁分别的时候,沈如画也莫名的伤感起来。
“父亲,你等等我。”沈如画说完拔腿便往外跑。
半柱香的功夫她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跨过门坎时还拌了一下,险些摔倒。
沈铁赶紧扶着她,“都七岁了,如何还这样莽撞。”
“父亲快蹲下,女儿替你系上这个。”沈如画怀里抱着的是她想了好些日子了才研究出来的东西。
由无数的瓦罐制成,用线缚在一根布袋上。类似于后世系榴弹的带子,但系的东西当然不是手榴弹。而是沈如画制的浓硫酸。
“父亲,这些小罐子里都装着很厉害的液水,洒什么东西上都会腐蚀。”为了让沈铁明白,沈如画将别在腰上的一个小罐子拧开,把硫酸倒在门外长着草和青苔的石板上,石板立刻冒起了烟。上面的青苔与杂草也迅速被腐蚀。
“这东西……”沈铁惊讶了,没想到这水居然这么厉害。
“洒到眼里,会让他立刻瞎掉。”沈如画怕沈铁不清楚用途,解释道,“就算只洒在身上也会让人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