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又下起了大雪,沈如真有些担心。请了惯常来他们家诊病的周大夫给沈如画诊脉,好在她的病没有再反复,沈如真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周大夫走的时候顺便去看了看还没满月的沈如旭,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好,脸上的黄胆没褪。
沈如画以前听说过,新生儿黄胆多晒太阳能褪得快些。可现在是冬天,太阳本就少,而且又冷,别太阳没晒着反而冻坏了。但看沈如真担忧的神情,沈如画不由得叹息。
现在这还不算病,不用吃药。大夫让乳母这两天别喂人奶,弄点羊奶来给他喝着再看看。沈如画安慰她,让她赶紧寻只产奶期的羊过来就行了,沈如真便急急的忙去了。十多岁的小姑娘照顾一个新生儿,她自己都还没长大呢。就算是沈如清也只是个半大姑娘,照顾沈如旭的事由沈铁做都比沈如真做靠谱。
沈如画家住的宅子靠近雁门关,这附近驻扎着许多千户所,沈铁是其中一个千户所中的千户。管理他们的卫指挥史吴闾吴大人年近五十,是个难得的好官,从不侵占军丁的屯田。只是年纪已大,年轻时身体就不是很好,又受过伤。本打算致仕,但几次都被退了折子。病得起不了床的时候便叫沈铁过来,帮忙处理卫指挥所里的事。请求致仕的折子才又交上去了,他推荐了沈铁做卫指挥史。一是看中他的人品,二是看上他的能力。
对沈铁来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哪怕蒋氏刚殁,又有个新生儿子需要照顾,他连百日的丧假都未服满便回了卫所。
既然沈铁要奔前程,几个女儿又不愿他太早迎继室进门,家里的事便只能扔给女儿们打理了。沈如清是不管事的,也管不来。沈如真性子爽利又细致,虽可以管家,但遇上大事儿时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连着下了两天的雪,终于放晴了。沈铁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几株红梅,听说蒋氏非常喜欢,此刻正吐蕊盛放为这银色的世界带来一抹艳色。石板路上的雪已经被人清扫干净,从深层中透出深色的青。没什么热度的阳光投射到积雪的屋顶,只露出垂在檐端的灰色滴水映衬着灰白色的墙壁,把这宅院衬托得古朴沉静。
快过年了,道士看了蒋氏下葬的日子,定在过年之前。就算如此,这个新年也不会热闹了,他们还要带孝。
趁着沈铁沐休在家的日子,沈如真跟他说了沈如旭黄胆的事。沈铁问医生怎么说的,沈如真如实讲给他听了。他想了想,一挥手,按大夫的来就行了。沈如真又说沈如旭太小,很多事都需要家里人亲自照顾,她又要管家里的事,想沈如清多看着些沈如旭。
沈铁沉吟半晌摇头,“就她那莽撞的性子,别把你四弟给管糟了。”
“那怎么办,他还这么小?”把沈如旭交给沈如清她其实并不太放心,但又能怎么办呢,最多她多抽空去瞧瞧。
“不如送你四弟到如画那儿去吧,他们年纪都小,在一起也有个伴。从小在一起的,感情也更好些。”让一个四岁的去照顾刚出生一个月的?
沈如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简直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沈铁拿起自己的头盔,风风火火的出了书房。
今年冬天来得早,雪又下得猛,鞑靼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其他关口外面的守军都遇到了小股偷袭,有些是混进坊市里趁机作乱,还有些袭击了附近的村子。卫所的压力增加了,沈铁想趁着沐休有时间去找更靠近边关的李千户了解一下情况。这是属于卫指挥史的事,吴指挥史提拔他,他也不能不尽力呀。
沈如真呆坐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找沈如画去了。
当沈如画听到沈铁的决定后,嘴都能塞下一只鸡蛋了。这就是武将的脑回路吗,太极品了。“他是想让你把我跟四弟一起照顾了吧?”
见沈如真仍旧愁眉不展,沈如画安慰道:“反正我的病也好了,可以陪四弟玩的。况且还有乳母跟碧汀姐呢,下面的人也能帮忙的。”
沈如真沉默的点了点头,没坐一会儿就安排去了。
沈如旭被安排到沈如画卧房旁的碧纱橱里面,中间有隔扇和门帘,出入方便又可以互不干扰。
抱过来的时候沈如旭正在睡,乳母说他不太喜欢喝羊奶,哭闹了一阵只喝下去小半碗。沈如画想了想,让碧汀告诉厨房熬羊奶粥,多放羊奶,多熬一会儿。还得有人一直守着不停的搅,不然会糊的。一直到把米熬得完全烂掉看不到一颗完整的饭粒为止。
沈如旭没吃饱,一个时辰不到又醒了。粥还没熬好,哭闹一阵又喝了小半碗羊奶才抽噎着睡了。等到他再醒的时候,羊奶粥已经晾得能入口了。沈如画还抱不了他多久,就让他半躺着靠在自己怀里。她则靠在迎枕上拿着小勺,一勺一勺的慢慢喂他。
兴许是熬得久了,又有粥的香味盖住了羊奶的腥膻,沈如旭没像之前那样大哭,安静的小口小口吞咽着。喝完一小碗羊奶粥沈如旭终于吃饱喝足,打着小呵欠睡了。
就这样过了几日,沈如旭脸上的黄疸终于褪了些下去,小小的脸蛋也丰盈了些,五官渐渐长开,已经看得出长相了。虽然睡的时间还是长,但长长的眼线,小巧的鼻子和嘴,完全能够想像他长大后是何等的丰神俊逸。虽不是真正的沈如画,但对这个漂亮的孩子她还是很喜爱的。
等沈如旭的黄疸褪光了,沈如真叹道:“真不愧是父亲,我却未曾想四弟搬来和你住以后会这样好。”
沈如画无言以对。对这种盲目崇拜,沈如画严重鄙视。
“大姐的亲事怎么样了?”沈铁这段时间神出鬼没的,两天前来探视过沈如旭一回,现在又不见人了。
“许是还没说好。接近年关了,年年这个时候都会有鞑子来犯,父亲也忙。过两年母亲要下葬了,父亲不知道能不能抽出空来。”先是蒋氏去世,接着沈如画病了,再后来沈如旭又有些不好。现下蒋氏要下葬,沈铁帮不上忙,后面还有过年的事。沈如真这段时间憔悴了不少,人也瘦了很多。
“别想这么多。不是有老话说的吗,‘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现在该吃的时候要多吃,到了睡觉的时候就好好睡,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现在都瘦了,要是病倒了,这家可就倒了。”沈如画拍了拍胸脯,“我会照顾好四弟和自己的,别担心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沈如真笑了起来,故作老成的脸上终于有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