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沈铁把肖羽从沈家带了出来,安排到他早就备下的一户人家里。据说那家人几十年前有个女儿被鞑子劫了,至今下落不明。他让肖羽冒充那个女人的儿子,就说是按母亲的遗愿逃回来的。
如今家里就剩下个七老八十的瞎眼老妇,已卧病在床很久。平日里都是由街坊邻居帮衬着,大家都知道她时日不多了。就是因为一直念着被劫走的女儿,心愿未了。肖羽是作为老妇的孙子去她家的,去了没几日便替老妇送了终。
也因此,他便有了正经的身份。
现在他与肖老的关系是名义上的义父子,以学艺为名住进了肖家去。
整个过程顺理成章,沈铁甚至让肖羽重新入了一次关。守关的将士都见过了肖羽便有了证明,证明他比那个之前逃走的奴隶来得晚。
听到这里,沈如画才松了口气。虽然骆品彦已经怀疑了,但他没有证据。沈铁把有关肖羽的一切从入关开始捋了一遍,若不费一番功夫是找不出破绽来的。就算骆品彦怀疑,也不可能一点点的去查。
放下心里的大石,沈如画不禁有些佩服沈铁。别看他没读过什么书,办事还真不含糊。
结账的时候又是一番争夺,最后还是让肖老付的银子。
临走拜别的时候,肖彬走到沈如画面前,郑重道:“多谢你救了我爹,帮了咱们家。”
沈如画笑了笑,也没推辞。
“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今日不知道会遇上便没带,明日我给你送到府上去。”说这话时肖彬的脸有些胀红。沈如画一时没明白他为什么脸红,却看到沈如真在一旁憋笑。
正要说话,沈如画目光一扫却瞥到楼梯上的一双靴子。她年纪小,个子矮,看人的时候经常先看到别人穿的鞋。这双鞋很眼熟,她是见过的,似乎骆品彦今天穿的就是这么一双鞋。
居然站在楼梯上偷听?
沈如画向沈如真递了个眼色,匆匆与肖家三口告别上了车。
“出什么事了?”车刚动起来,沈如真便问。
沈如画不想说太多,免得沈如真跟着她一起担心。她是个爱操心的,说她会担心得睡不着觉都有可能。“二姐姐刚才为什么笑?”
见问,沈如真便又笑起来,“你说,他送你东西,却为何要脸红呢?”
沈如画一愣,不会吧,还是个小屁孩呢。
这么小就慕少艾?
沈如画没理会沈如真的调笑,她可没心思玩儿这些小孩子的游戏。
第二日,肖彬果然一早就来了。
沈如画到前院儿花厅见他,“怎么这么早?”她在主位坐下问。
“喏,给你。”肖彬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以后从里面取出一串手串儿来。
手串儿是透明的,跟她送去让肖老打磨的水晶一样。做成莲花的形状,一粒粒用红绳穿在一起。
既简洁又大方,是沈如画喜欢的样式。
沈如画放在手里看了又看,半晌才抬起头问道:“你做的?”
肖彬红着脸,局促道:“我第一次做,做坏了不少,剩下的只够穿成一个手串。”
“真漂亮。”沈如画不吝赞美,“我很喜欢,谢谢你。”
肖彬的脸更红了,憋了好半天才说:“你喜欢就好。”
沈如画觑了他一眼,见肖彬家这么清纯,都不忍心逗他了。
“你的生辰是哪日啊?”沈如画转移话题。
肖彬呆了呆,立刻接道:“四月二十八,你呢?”
“我是二月十四,早过了。”沈如画想了想,“等你生辰的时候,我也送你个礼物吧。”礼尚往来嘛,既然人家都这么客气了。
“你想送我什么?”她是个官家小姐,难道是要绣张手帕送他。
女孩子给的手帕呢……
想着想着,他又脸红了。
“你猜猜。”怎么这么爱脸红,放在街上都可以当红绿灯了。
他猜是手帕,但……可以说出来吗?
“我猜不到。”肖彬摇了摇头。
当然猜不到,因为没人知道她做出了镜子,还是银镜。她是牛掰的第一人,沈如画忍不住笑了起来。“猜不到也没关系,反正你生辰也没几日,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正说着话,沈如画突然瞥见花厅侧面的窗户外露出了小半个头顶。看那发式,梳的是妇人头,肯定不会是丫环。
哪个婆子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在外面偷听她说话?
沈如画朝肖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滑下椅子出了门。
“小姐……”见沈如画突然出来了,碧汀出声相问。
“去看看是谁?”沈如画加快脚步,带头向花厅侧面跑去。
等她们赶到时,人早就没影了。
要不是刚才碧汀出声,肯定已经逮住了。“你顺着这条道出去,看刚才离开的是什么人?”她对碧汀吩咐道。
碧汀刚刚一直在外面守着,里面的话她是听见了的,所以来偷听的人肯定跟碧汀没有关系。既然如此,那她派碧汀去查便不应该有问题了。
回到花厅肖彬问她时,她什么也没说,又闲聊了一会儿才将他送走。
沈如画在花厅里等到碧汀回来,“知道是什么人了吗?”
碧汀摇了摇头,“回禀小姐,奴婢一路追出去一直到月门,月门周围没人,后面又有回廊,四通八达的,不知她往哪里去了。奴婢只好一条路一条路的问,大致有四人经过,但到底是谁在外面偷听却不知道。”
“哪四个人,说来听听。”她就不信了,这府里还能闹鬼不成。沈如画饮下一口冰糖梨子水,甜得她直哆嗦。是沈如真给她熬的,说她有些上火,得喝些。
碧汀应了声是,回道:“一个是二小姐的二等丫头留香,一个是大小姐的大丫环赤英,一个是厨房做事的婆子刘妈妈,还有一个是……朱嬷嬷……”
绝对不是丫头,两个婆子,一个是厨房的刘妈妈,一个是朱嬷嬷,这两人嫌疑最大。
去问问厨房,今早是不是派刘妈妈来过这附近,至于朱嬷嬷……等你问过厨房再说吧。
碧汀并没有很快来回禀,等到用午膳的时候刘妈妈亲自送菜过来,向沈如画回禀了今日清晨的事。
刘妈妈在沈府已经服侍三年多了。她并不是买进府的,开始的时候只在府里的二门上打杂。后来时日长了,蒋氏见她老实勤快便让她进厨房帮忙。因为她为人热心,每日又都要回家,厨房有时候需要采买些杂物都是让她帮忙。就连沈如真,对她也很是信任。
昨日回家前,厨房里的毛婆子腿疼,平日擦的药酒快用完了,便让刘妈妈回家前替她去药铺子里配些回来泡着。结果今早刘妈妈出门的时候给忘了,她儿子看到便送了过来。刘妈妈早上会经过花厅,就是过来取药的。
只是……
她经过花厅附近的时候看到窗外站了个人,那人她见过,就是才回府里来的朱嬷嬷。她怕被朱嬷嬷看到,便绕道离开了。
果然是朱嬷嬷,沈如画早就怀疑是她了。只是手底下的丫环都看着呢,总不能无凭无据空口白牙的指认。
沈如画的目光缓缓在屋里扫过一遍,看里屋里的丫环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沈如画淡然道:“碧汀一会儿去找二姐姐,告诉她我想跟她一块儿用晚膳。另外,你们都记住,今天屋里说过的话,不许传出去。”
居然敢偷听她会客,这心性还真不好说。难怪当初小如画会挂掉,表面上看着跟朱嬷嬷亲近,实则她的心思都用在歪门邪道上了,小对如画根本不用心。这眼见着回来了,便想仗着是老人,小如画又曾经很依赖她把沈如画牢牢的握在手心里。
可此如画非彼如画,她的计划落了空自是不甘心的。第一天给了个下马威,本以为会老实一段日子。不料这才多久,又开始给她起幺蛾子了。
该怎么收拾这个朱嬷嬷呢,沈如画想先让沈如真了解一下发生的事,看看沈如真的决定再说。若沈如真的处置不能令她满意,那么她就会自己出手。
没有等到晚膳的时候,下午沈如真便过来了。她来的时候,正巧沈如旭与沈如画都午睡醒来,在一块玩翻身的游戏。经过这一两个月的训练,沈如旭已经能够自如的翻身了。每次翻来趴着,都会咧开没牙的嘴流着口水冲沈如画笑。
“在玩什么呢?”沈如真笑问。
“他这么小能玩什么,就陪着他瞎乐呗。”沈如画坐起来,也将沈如旭翻过来仰躺着。“他只要一趴着就流口水,是要长牙了吗?”
沈如真也不懂,只好说:“大概吧。”说完,也上前逗了沈如旭一阵。
“听说你想跟我一起用晚膳?”见沈如画点头,沈如真又道:“出什么事了?”
“二姐姐怎么就肯定我这儿出事了?”沈如画噘着嘴问。
“那今日上午碧汀满院子在问些什么?”说到这儿,沈如真笑了笑,“现在妹妹院子的人口风都挺紧啊,我问了半天居然什么都没问出来。”
“不是什么口风紧,是我不让他们说出去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可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沈如画心不在焉的玩着沈如旭的手指。
“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儿?”沈如真赶在这个时候过来,就是掐着沈如画午睡的点儿过来的。